这回萧承煜洞悉“他”的心思后,又从林妙音那里听到,慕容氏以催眠之法医好分裂之症,便差人将陆清逸寻了过来。陆清逸听闻萧承煜的病症,当即便发誓,倾尽全力,也一定会替萧承煜医好这怪病。
林妙音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她向来不记得醉酒之后的事情,所以根本不记得自己同谢飞鸾喝到什么时候,又是怎么回到侯府的。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过,脸和身子都擦洗了一遍,显然是伺候她的侍女做的。
她想不起来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面镜子。
林妙音对着这面巴掌大的镜子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不寻常之处。女孩子多爱美,她亦不例外,想来是她昨日醉酒后,找侍女要的。
林妙音没把这面镜子放在心上。
侍女见她醒来,伺候着她梳妆洗漱。用过早膳后,林妙音走到院子里的浓荫里,刚坐下,侍女来报谢飞鸾来了。
林妙音起身,转头就瞧见谢飞鸾一扫昨日的颓废悲伤,满面春风地走来,跟在他身后的是数名小厮,每个小厮手中都捧着托盘。
林妙音惊讶道:“谢大哥,你没事啦?”
直到谢飞鸾走到跟前,林妙音才发现他的脸上残留着乌青,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不小心跌了一跤,已经没事了,多亏妙妙昨日的好酒。”谢飞鸾脸上挂着笑,心里又将萧承煜骂了一遍。萧承煜那几拳,差点将他毁容。
林妙音不疑有他,满脸的不好意思:“那酒是老板娘的,要谢,该谢老板娘。”
“若非妙妙昨日那番开解的话,我也不会这么快就振作起来,这个谢字妙妙是当得起的。”
林妙音更是心虚。她不记得昨日怎么开解谢飞鸾了,她只记得她拽着谢飞鸾说了很多胡话,具体说了什么,却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东西都放下吧。”谢飞鸾道。
小厮们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树荫里的石桌上,不一会儿,就堆了满满一桌子。
“快过来瞧瞧。”谢飞鸾冲林妙音招手,“这些东西都是我一大早出门挑的,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都买了回来。”
林妙音走到桌前,一脸讶然:“这些都是给我买的?谢大哥,你太客气了。”
谢飞鸾兴致勃勃地打开包裹:“这是敛芳斋的胭脂,他们家胭脂全盛京的姑娘都在用,你肤色白,用这个颜色最好。还有这件裙子,这个颜色鲜嫩,就连长公主穿起来也没你好看,对了,这盒桂花糕是盛京最出名的,排队也不一定能买得到,刚出炉的,还是热的,快来尝尝……”
“谢大哥,这些我都不能要。”林妙音出声打断谢飞鸾的话,将东西推了回去,“谢大哥的好意,我心领了。”
谢飞鸾愣了一下。
林妙音微微一笑,表情有些许不自在:“谢大哥是我最好的朋友,谢大哥送这些礼物,太见外了。”
谢飞鸾猛地回过神来。
是了,他急切地想要补偿这个失而复得的妹妹,却忘了,他这样的行为,对于什么都不知道的林妙音而言,实在过于唐突了。
谢飞鸾讪讪地将东西都放下,想了想,打开一只锦盒,取出一副弓`弩:“其实,这个才是我真正想送的。”
看到这副弓`弩,林妙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她不比普通的姑娘,胭脂水粉她喜欢,神兵利器她更爱。谢飞鸾拿出的这副弓`弩,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弓身是玉色的,入手温凉,细腻生温。
“试试。”谢飞鸾瞧见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喜欢这个,蛊惑地说了一句。
林妙音果然拿起弓和弩,试着发出一箭。她只习过剑,没练过射箭,好在这副弓`弩的设计对新手很友好,她轻而易举地就射出了一箭。
林妙音抚着弓身,高兴地说道:“前几天承煜哥哥送了我月影剑,拿到这把剑我才知道,对于习武者来说,一把趁手的兵器多么重要。”
谢飞鸾笑道:“那你觉得这把弓`弩如何?”
“很好用,就像是为我量身打造的。”
谢飞鸾失笑。
那把弓`弩本来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小时候他喜欢箭,她也要跟着学,但她是女孩子家,父亲和母亲觉得女孩子家不应该舞刀弄枪,不许她学箭。她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哭,他就哄她,以后为她做一把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弓`弩,她这才破涕为笑。
这把弓`弩是谢飞鸾为她做的,他想着,若是她还活着,该是什么模样,就照着她的身量做了这把只属于她的弓`弩。
林妙音很喜欢这把弓`弩,就收下了弓`弩。她拿着弓`弩,坐在秋千上,叫侍女立了靶子,对着靶心练习。
因弓`弩装有机括,无需多大的腕力,她只需练习准度即可。
谢飞鸾指导了她一遍,没过多久,她就能准确地对着靶心发出一箭了。
谢飞鸾站在凉亭中,看着林妙音练习射弩。萧承煜走到他身后,轻声开口:“怎么不直接告诉她,她就是谢语嫣?”
林妙音射中靶心后,脸上露出高兴的笑容。
谢飞鸾心满意足地看着她的笑脸,仿佛被她的笑容感染,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她现在这样开开心心的就很好,往事如烟,何必再叫她承受一遍那些苦楚。”
纵使她知道了她是谢家之女,她的满门亲人都已死于流亡,只是白白再叫她承受一遍失去的痛苦。
她这一辈子吃的苦头,已经够多了,蛊神教的那七年,她一定过得很不好。她摔下悬崖,丢掉所有的记忆,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现在的她,才是她真正想成为的样子。
他是她的哥哥,他能做的,就是保护她,让她就这样一直快快乐乐下去。
萧承煜没说话了。
谢飞鸾说的是对的,不管她是谢语嫣,还是林妙音,她都是她,她只需这样开开心心的就好。
萧承煜走出凉亭,悄悄走到林妙音的身后。
林妙音轻晃着秋千,举起手中的弓,对准靶心。弩`箭射出的瞬间,萧承煜俯身,在她的侧脸亲了一口。
第77章
林妙音完全没注意到萧承煜就在身后,吓了一跳,手中的弩`箭脱手,射偏了出去,惊得一群正在啄食的鸟雀,扑棱着翅膀往天上飞去。
林妙音回头瞪了萧承煜一眼:“别捣乱。”
萧承煜在她身旁坐下,握住她的手,从袖中摸出一个鸡蛋大小的青花瓷罐,指尖沾了点琥珀色的膏体,涂抹在她的手背上。
林妙音的手背有一处烫伤,她总是管不住自己,抹药期间,又是沾水又是沾油的,留下了这块伤疤。她的肌肤细腻如瓷,这块烫疤印在手背上显得极其突兀,每次看到这块伤疤,萧承煜都不免想到,他曾经伤害过她。
林妙音低垂着眼睑,一动也不动地任由他动作,片刻后,她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这是我从陆先生那里讨来的药,只要抹上一段时间,什么疤痕都能祛掉。”
“这么神奇?”林妙音心神一动,她想到了左臂上的那个烙印,“什么疤痕都能祛?”
“嗯。”萧承煜点了下脑袋,将罐子塞入她手中,看她一眼,“记得抹。”
林妙音握紧了罐子。她一直对手臂上的那个“奴”字烙印耿耿于怀,如若这个药真有那么神奇,她岂不是可以悄悄抹掉这个烙印。
林妙音是教主的亲传弟子,身为魔教中人,她一定是做过很多坏事,才会被人在左臂烙下一个“奴”字。
她不敢面对这样的自己,更不敢向萧承煜坦白,萧承煜流落蛊神教时吃了很多苦,她说不定还折磨过他,他的病多半因她而起。萧承煜对蛊神教恨之入骨,万一发现她就是当年折磨他的人,他岂不是很为难?
林妙音抿了抿唇,长长的睫羽心虚地垂下,掩去眼底的眸色,却不知,这样的她,让萧承煜的心底又疼了几分。
这么多年来,她一定过得惶恐不已,她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才会被烙下这样的印记。她谁也不敢告诉,只能偷偷地将这个烙印藏起来,既害怕又不安,如此战战兢兢过了八年。
萧承煜的心疼得像被针扎了一般。
“妙妙。”萧承煜的目光落在她肩头的一缕青丝上,“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林妙音的睫毛狠狠地抖了一下,犹豫着开口:“有……”
“什么?”
“你要保证不生气。”
“我怎么会生气?”萧承煜失笑,他心疼她都来不及。
林妙音深吸一口气。有些事情,哪怕再害怕面对,终究是要面对的,长痛不如短痛,与其瞒下去,等将来两人成了婚,有了孩子,再来追溯这些事情,反而徒添怨气。若是萧承煜因此恨上她,只能说明他们有缘无分。
“我是魔教中人。”林妙音的脸色泛着微微的惨白,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八年前,我可能欺负过你。”
林妙音将“折磨”换成了“欺负”,这两个词都是一个意思,但欺负的程度不那么严重,她和萧承煜走到如今,这段感情她还是很看重的,能挽回一点是一点,若是萧承煜错了,她也不必如此卑微,问题是,做错的那个人是她,是她害了萧承煜患了这怪病。
萧承煜没忍住,笑出了声。他的妙妙怎么这么可爱!
“你怎么会欺负我?”明明是他一直想欺负她,想把她困在怀里,好好地欺负一顿,欺负到她哭。
林妙音愣了一瞬。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还知道,你是教主收的第十七个弟子,你天资卓绝,小小年纪,就比你的那些师兄弟们厉害得多,教主赐了你月影剑作为奖励。”
林妙音大吃一惊:“你还知道什么?”
“八年前,我落入蛊神教,是你救了我。”
林妙音更是震惊:“可是你从未提起这些。”
萧承煜眼神一黯:“我在蛊神教里经历痛苦折磨,不堪忍受,患了那怪病,‘他’出来了,代替了我,你救的那个人,严格来说,是‘他’。‘他’没认出你,是因为所有的教主弟子都戴着面纱,直到你从半月崖坠下去,‘他’都没见过你的模样,‘他’以为你早就死了。”
林妙音不敢相信:“这么说来,我没有伤害你。”
“我的妙妙心肠柔软,怎么会伤害别人。”萧承煜怜惜地将她的发丝拢到耳后。
林妙音长舒一口气:“你不会是哄我的吧?你怎会知晓得如此清楚?”
萧承煜撇过脑袋,回避了她的目光:“我自是找人去查了这些,你放心,我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你从未伤害过我。若非有你,我早已死在蛊神教。妙妙,这一辈子,我经历过两次背叛,每一次都是你将我从深渊中拽了回来,我一直在想,你肯定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仙女。”
林妙音将脑袋搁在他的肩头,笑道:“你怎么也说起这些甜言蜜语了,这些话别人来说,都是油腔滑调,你说,我觉得是它是世上最动听的情话。”
“若是你将那些记忆都记起,你会不会对‘他’也生出情意?”萧承煜的心底忍不住存了几分希冀。如果林妙音肯接纳他,他就不用再卑鄙地借着“他”的身份,靠近她,偷着不属于自己的甜蜜。
“你说,你到底是第几次问我这样的傻话了。”林妙音抬起脑袋,转头看他,眼底一片晶亮。
周围烈阳如火,萧承煜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仿佛沉入了无尽冰渊中。
陆清逸将调理身体的药升级了配方后,口感较之前的确好了许多,不过毕竟是药,药哪有好喝的,日日汤药灌着,林妙音整张脸都是苦巴巴的。
谢飞鸾见她整日愁眉不展,送来了一罐子百花露,这百花露不知是什么做的,只需一滴,加入平时饮用的茶里,便能口舌生津,滋味无穷。
不过,这百花露也不能放多了,若是放多了,便会使人困倦疲顿,提不起精神,一不小心就睡了过去,比安神香还要管用。
有了这百花露,再服药就好多了。
这日,林妙音刚服过药,倚在栏杆前,百无聊赖地望着盛京的长街。这栋楼是整个侯府最高的,站在这里,即可将盛京大半的繁华收入眼底。
“林姑娘,您要的纸鸢做好了。”侍女走到她身后低声道。
近日来,小皇帝对萧承煜似乎颇为不满,处处针对,萧承煜担心他对林妙音不利,就不许林妙音再出门。林妙音困在府中,颇感无聊,就叫侍女做了纸鸢打发时间。
萧承煜派来伺候的侍女都是心灵手巧的,什么都会做,纸鸢被她做得精巧可爱,栩栩如生,叫人一看就心生欢喜。
林妙音拿着纸鸢,垂眸瞧见祁言从大门的方向走来。一名侍卫迎上去,与他说了什么,他颇为垂头丧气地站在原地徘徊了一会儿。
侍女顺着林妙音的目光望去,惊讶道:“表少爷今日怎么又来了?”
“他近日常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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