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快要死了的古先生看到他梦寐以求的柏粉又活过来了,他迫切地渴望着,即使他在病床上没办法翻身下床,他也迫不及待地需要着。
怎么办?父亲这么可怜。女人从来都是为家庭牺牲的对象,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几千年的封建王朝都那么欢天喜地的歌颂女性的牺牲。杀了小妾给士兵当口粮可是千古美谈要在史书上大书特书呢。为了父母出卖自己的儿女,那是孝顺,怎么能横加指责呢?
极度富有自我牺牲精神的古小姐又如何能够舍弃相依为命的老父亲?所以,白面为聘礼,哦不,是买肉钱,顾先生得偿所愿,直接在病房的卫生间里头完成了生命的释放。
公安局的同志在卫生间的竹篓里头发现了卫生纸,上头的□□跟顾先生血型相吻合。法医还在古小姐的内裤上提取到了相同血型的精斑。
卖了自己之后,如愿以偿地得到了那一小袋柏粉,她甚至连换件衣服的时间都没有,就得忙着服侍她躺在床上没办法动弹的老父亲醉生梦死。
只要有毒榀,他的耳朵就完全听不到女儿被人糟蹋时的痛苦。
牺牲怎么可能痛苦呢?牺牲是怀揣着高尚的情怀呀。无论遭受怎样的命运,都要甘之如饴。
公安局的同志搜集了证据走了,古小姐也被带走做口供去了。
华侨代表会的人个个脸上表情凝重。那领头的老人朝公安鞠了个躬:“有劳诸位同志了,我们一定会全力配合破案。”
他又回过头来朝余秋鞠了个躬,“多谢大夫您警觉,我们差点就受了蒙蔽。”
一想到要不是公产党的人发现这家伙继续西毒,他们捐的钱以后恐怕全都变成毒资了,华侨代表们都面色不好看。
虽然能当上代表,就代表他们资产不菲。可出门在外,大量的不动产又没办法带出来。眼下的情况是大家手里头的钱花一个就少一个。好不容易大家伙儿发挥同胞情,却直接踩到了狗屎。
余秋也朝老人鞠躬:“您客气了,后面的工作还劳你们多多费心。我们都已经把态度摆成这个样子,看样子还是有人贼心不死。这股风气如果不彻底刹住断掉,以后会祸害千秋万代,我们的子孙后代也永远得不到好。”
旁边的法医询问余秋的意思:“那对母子尸体解剖过后要怎么处理?”
隐君子产妇跟她的孩子又没有家人,尸体按照常规就只能按照身份不明的人来处理了。
余秋叹了口气:“由正府出面埋葬吧,火化之后立两个碑。孩子的碑上就写着我死于父母之手,后面说清楚情况,孕妇西毒成隐造成的孩子的死亡。母亲的墓碑上就写着死于自杀跟美国人之手。后面这边我来打申请,专门划一块地区出来作为教育基地,警示人们永远不要碰毒榀。”
她转过头,看了眼古小姐,声音淡淡的,“假如令尊死了,我们也会立一块碑,上面写着我死于自己跟女儿之手。”
古小姐咬着下唇,眼睛往下垂,也不晓得是盯着自己的脚还是地面看。
旁边华侨代表会里头立刻有人发话:“我们全力支持正府,这个教育基地我们捐钱来建。要以此为戒,从此以后,在这片土地上绝对不能有毒榀的影子!”
余秋点点头,又朝他们深深地鞠了个躬:“那就有劳诸位了。还是那句话,这场战役我们只能赢不能输,否则我们的将来惨不可言。”
公安走了,华侨代表走了,古小姐也被警察带走了。
护士看着这个年轻单薄的姑娘轻飘飘离开的背影,恨铁不成钢,完全理解不能:“她怎么能就这样糟蹋自己呢?”
明明是个有骨气的人,根本不愿意给人当小老婆的。结果却变成这样,这算什么呀,半掩门暗娼,难听点儿讲,还不如给人做小呢。
这样的流莺,到时候肯定染一身花柳病,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余秋疲惫极了,说话都有气无力:“娜拉出走以后要怎么办?不是所有人脱离了玩偶之家,就一定能够走上康庄大道的。鲁迅先生曾经写过,等待娜拉的结局无外乎两种——不是堕落就是回去。”
女性的独立是个艰难的话题,不是喊两句口号打出风头的慷慨激昂,更不是高谈阔论的潇洒,它是踏踏实实勤勤恳恳的努力,是浴火重生奋力拼搏的奋斗。
一边想要轻松地躺着享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一边又嫌不自由不独立,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年轻的护士急了:“那是旧社会腐朽的资本主义世界,我们是新中国,社会主义国家。怎么就不能走出来?走出来靠自己的双手劳动养活自己有什么不可以?”
旁边有个年纪大一些的护士叹气:“她要怎么劳动才能养活大咽鬼?”
年轻的护士气得直跺脚:“她就是糊涂,脑袋瓜子不清白。”
亏得他们都真心实意地希望这姑娘能够走出一条光明的路,不要在泥潭里头泡着了。
既然她没有决心,昨天晚上为什么又要闹得地动山摇,哭着喊着说她不愿意做小老婆?这算不算是批发一回不甘心,又想零散的卖呀。
也是,要是她真当了那个年纪能做她爸爸的男人的小老婆,那她手上能得到的钱肯定有限,绝对养不活大咽鬼。说不定她夫家还不许她父亲登门,她就更管不了大咽鬼了。
哎呀呀,照这么看,这姑娘可真够狡猾的。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人当小老婆呀,那这么讲的话她其实也算是骗了两根金条。
昨天晚上她闹腾的那么厉害,特地往民兵们居住的地方跑,目的就是希望公产党正府出面,免除这笔债务。
好像也不对,二小姐都发话要还回金条的时候,她却又表示自己愿意承受这笔债务,要求努力工作挣钱还债。
可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回过头来,抵死不肯当小老婆的她又主动卖了自己。
这个跟《姐姐妹妹站起来》里头的大香她们不一样,她既不是被骗的,也不是被卖的,她是自卖自身,简直莫名其妙。压根叫人想不明白,她脑袋瓜子里头究竟想了些什么。
“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过是解决主要矛盾而已。”
余秋一边捏着眉心,一边漫不经心,“在上船逃亡之前,摆在她面前最大的矛盾就是没钱购买船票带自己跟父亲离开。这个时候,活命是关键,自我意志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能让她跟父亲活下去就好。所以,她默许了父亲将他卖给别人当小老婆,来解决燃眉之急。
等抵达海南岛之后,生命的威胁被解除了,所以她的自我意志又开始上升,她不愿意给人当小老婆。她应该算是了解了我们的正策,也清楚公产党是站在最广大人民这边的,不允许买卖人口。所以她主动开口向我们求救。但做这件事情的前提是,当时她父亲不算她实现人生目标的阻拦对象。为什么?因为她父亲携带了大量毒榀来到海南,短时间内,父亲是一个比较稳定的因素。
可惜的是,我们这儿不允许西毒。而当她解决所谓的婚约矛盾时,父亲西毒的事实又暴露了。所以对她来讲,新的矛盾焦点出现在父亲身上。她迫切希望父亲不要再遭受痛苦。
从根本上来讲,她这么想没有什么错误。她最大的错误就是选择错了方式。她以为毒榀可以让她父亲获得安宁,所以她可以像上船前一样,再度出卖自己。”
护士都被她的话绕晕了,还是感觉不可思议:“那这位古小姐就准备一趟趟地卖下去?呸!我们又不是旧社会,由着大咽鬼家里头开女支院。”
余秋放下了捏眉心的手,露出个苦笑:“她哪里能够想到那么远,她想的就是怎样解决眼前的难题。”
可人生哪有这么简单?顾头不顾腚,总归会吃大亏的。她明明已经有机会脱离苦海,却偏偏非要在泥沼当中赖着不肯出来。
而她的父亲,也绝对不会允许她出去。这个已经没有任何人性可言的老毒虫会想尽一切办法,死死拽着渴望新生活的女儿,将她一同拉下地狱。
就好像那部获得了奥斯卡大奖的电影《生于女支院》的女主角的现实生活一样。她明明可以奔向新生活,她当女支女的母亲却因为害怕被抛弃,所以编造谎言将她拽回头,让她走上自己的老路,小小年纪就沦为女支女。
这世间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有资格当父母,他们当中有罄竹难书的畜牲。孩子对他们而言就是可以买卖压榨的私有财产,他们依靠吸血为生。
余秋叹了口气,招呼护士:“麻烦你们帮忙通知一下,全院的毒麻药品必须得上三道锁,严格保管。加强安检巡逻,防止有人过来偷盗抢劫。”
假如全岛都没有毒榀可以用了,隐君子的目标就会毫不犹豫地转向医院。在毒隐面前,他们无惧死亡,他们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她还要赶紧出台毒麻药品管理规范,加强对医务人员的教育跟警示,防止他们被拉下水。她以前就看过案例,90年代,相关管理不严格的时候,由隐君子专门勾引医务人员以及医务人员的儿女,好通过他们的关系弄到杜冷盯。
现在对于全岛的医务人员来说,毒榀都是一个陌生的名词。他们当中绝大部分人并不清楚他们将要面临的是怎样可怕的敌人。
关门打狗,相对简单,可要是门必须得开着呢?
那就是一条艰难困苦却又不得不走下去的路。
时间太晚了,余秋没有回去休息,而是在医院值班室睡了一夜。等到天亮的时候,她甚至有些恍惚。
真讽刺,那位号称没了毒榀自己肯定会死的古先生用自己的自私与恶毒将女儿送去了公安局,自己倒是安安稳稳过了一夜,毒隐发作也没死掉。最神奇的是,他完全没有任何寻死觅活的迹象,放过屁通气之后还直接问护士要米汤喝,居然吃得下东西。
也不能说他全然不管女儿,好歹他还问过一回古小姐的下落。当护士讽刺地回答他,不管古小姐去哪儿,以后都不可能再卖身给他换大咽抽了,他就相当干脆利落地闭上了嘴。不知道是不敢招惹公产党的人,还是觉得这个女儿已经指望不上了,那就没必要再关注。
更可恶的是,这么糟心的老头子大毒虫,他们医生护士还得尽心尽力地想办法照顾,得帮助他尽快术后恢复。假如这一趟没能戒掉他的毒隐,还要有专业的戒读医生继续接手,免费给他戒读,并且得供应他的三餐。
而他眼下的身体状况想要恢复正常人的健康,投身到生产建设中去,几乎不可能。将他关押进大牢,那他的身体也吃不消。
护士都快被气死了。病人可怜,他们愿意怀着对同志的关心好好照顾病人,但这个病人的范畴绝对不包含这么恶心可恶的家伙。
余秋只好安慰护士:“人贱自有天收。他这样的,身体情况跟七老八十没得区别。你看着吧,以后他肯定还会想方设法瞎折腾。折腾多了,阎王爷自然就该拉他下去了。”
她在食堂吃了早饭,晃晃悠悠地往箱屋住宅区走。快要走到住宅区的时候,前头传来呵斥与叫骂的声音。
余秋回过头看,还没看清一堆人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刚好一阵风吹过来,顿时臭的他捂住鼻子,差点儿没把早饭全吐光。
她捏着鼻子指着被何东胜他们压着的光上身,就穿了条裤衩的男子,皱起眉头问:“怎么回事?”
何东胜也被熏得不行,同样是头极力往边上撇,却又不得不忍受,他言简意赅:“自投罗网。”
原来今天早上他们在周围巡逻的时候,发现有人从沼气池里头往外头爬。
一开始他们以为是沼气池的盖子没有盖好,有人失足掉下去了。待到他们慌忙跑过去看,才发现问题。这个人拖着个大袋子,从粪坑里头爬出来居然都不肯撒手。
袋子里头装的是什么?一个大箱子。箱子里头明面上看只有一些衣服,叫大粪泡了一夜,当时的惨烈可想而知。用海水洗了好多遍都臭气熏天,也没发现什么特别。但是箱子的夹层就别有乾坤了,里头装着的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白面。
原来这人昨天晚上害怕警察跟解放军查到他头上,直接将箱子丢进了坑中。可他长期居住在城市中,并不认识什么是沼气池,居然稀里糊涂间就将箱子丢进了新挖的居民区沼气池里。
偏偏也是凑巧,这沼气池连着的居民八角箱楼一开始并没有住人,昨天晚上才安排了刚从越南接过来难民居住。
现在真的是难民了,因为据说西贡已经乱得一塌糊涂。当地的香港珠宝行都叫人持枪抢劫,店主都没有来得及说话,便被一梭子弹打死了。现在街面上完全不成样子,手里有枪有子弹的人都在想方设法抢劫敲诈勒索,好为自己争取最后一票财富,赶紧找机会跑掉。
美国人都跑了,南越正府军有个屁的战斗力。
这家伙之所以看到池子并没有上盖,就是因为刚好有人在给沼气池做最后的检查,好方便刚刚送过来的难民使用。只不过不凑巧,打开盖子之后,他肚子不舒服,跑到大树后头去嘘嘘了。他到时听到了好像有声音,但拿手电筒照了照没看见底下有人,便也没再继续侦查。
于是那个承载了毒贩希望的箱子就这么安安稳稳待在了沼气池里。
如果不出意外,它要在这里安安稳稳地度过风声紧的时期,然后再被安排埋在地底下。
但是,它的安身立命之所是沼气池。
大家在船上一路颠簸到这儿,全都累得够呛。这会儿下了船,刚好痛痛快快地释放一下自我。可想而知,这个沼气池里头的内容有多么丰富多彩。
然而金钱当道,黄金万两跟万两黄金是一个概念。这家伙居然毅然决然地跳下沼气池,愣是将它用塑料袋子包裹好的大箱子又给拎了出来。
我的老天爷啊,他身上臭的简直了。
余秋一边批评何东胜:“你们要做检讨,沼气池安全问题必须得注意。盖子如此轻易地就被拿开来,那沼气池就是杀人工具。”
何东胜赶紧做自我检讨:“我已经喊他们去检修了,加强固定。”
他捏着鼻子,赶紧送这个自投罗网的毒贩去公安局。
等人进了公安局,叫警察押着出来的顾先生一看到他人,居然下意识地冒出一句:“你怎么跑来了?”
直到这时候,毒贩才意识到顾先生根本就没有把他给供出去。
倒不是顾先生有多么讲义气,坚决不能出卖自己的朋友。而是他清楚卖毒榀的都是黑社会,里头的关系错综复杂。一旦他出卖了给他货的毒贩,那很可能毒贩回去会被解放军抓走,但他自己跟家里人以后肯定会遭到惨烈的报复。
因为毒贩要杀鸡儆猴,所有胆敢出卖他们的人必须不得善终,否则以后他们怎么还能镇得住?
现在来了海南岛,这些人当然不敢明面上反对正府,更加不会与正府对着干。天底下的罪犯都没有跟正府军队正面交锋的能力。一个是业余,一个是专业,压根就不是同一个档次水平上的。
他们要玩的惯常套路是兵匪一家,在正府里头找自己的代言人保护伞,他们则负责维持地下王国的稳定。
就好像监狱里头每个监房都有牢头一样,没有监狱官方跟狱警的默许,他们也当不了老大。不过,这个老大也会给官方一定的面子,在一定程度上维持地下王国的秩序,不至于天下大乱。
顾先生不打算跟这样的地下王国为敌。反正他不过是睡了个女人而已,又不是什么真正的毒贩子,最多放点血,多掏两根金条。他算是看出来了,公产党的正府也穷得很,指望着他们掏钱搞建设呢。
于是顾先生直接认下了罪名,表示那一小袋柏粉其实是古先生落在他家的。当时两家不是打算结亲嘛,古先生那么个嗜好,身边离不得白面,就把东西落在包里头丢在了他家中。
他左思右想,决定还是将包拿回去还给古先生比较好。他当时并不知道包里头装了什么,还是古先生自己打开包才露出了真面目。
他也吓了一跳,但古先生跟他保证自己绝对不碰,而是打算交给正府,也好有个向正府表达洗心革面态度的机会。
出于对朋友的信任,他就将这件事情交给古先生自己处理了,毕竟东西是人家。
至于他为什么跟古小姐有了苟且之事,那绝对不是什么卖吟瞟娼,只不过是古小姐为了表达对他的感谢与爱慕,自愿与他发生性关系的。
以白面为瞟资,根本不存在。
顾先生已经一推三二五,漂漂亮亮地将自己摘出去了。无论公安如何审讯,他都咬紧牙关,坚决不承认自己贩毒以及瞟娼,一张嘴铜牙铁齿,完全放不倒。
气得公安撸起袖子都想打人了,又被自己的同事硬生生地拦住了。这人是华侨,现在岛上的局势又微妙的很。一旦传出公产党刑讯逼供,硬押着人认罪的消息,很容易被有心人抓到把柄,大肆宣扬,造成人心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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