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将头上的簪子取下来,对着宋君昊。
“不要过来!”她声音尖利,状若疯魔,涂着丹蔻的手紧紧的捏着宋君昊的脖子,尖锐的簪子抵在他的脖子上,宋君昊猛然咳嗽起来,“阿岚,不要执迷不悟了……遗诏改不了的,你把簪子放下,朕依旧会让铖儿封王,你依旧是朕的皇后。”
周云岚指尖颤抖,阿岚……多少年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彼时情浓,他也曾会笑着唤她“阿岚”,只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宋君昊渐渐的变成了皇上,周云岚也渐渐变成了皇后,“阿岚”也变成了冷冰冰的“皇后”。
多么讽刺啊,她渐渐的成为了人人称赞的皇后,井井有条的管理后宫,如今他弥留之际,她用簪子威胁他之时,他竟然唤她“阿岚”!
“哈哈哈……宋君昊,你真可笑!我真可悲!”可笑他贪生怕死,企图跟她提旧情,可悲她竟然不忍杀他了!
周云岚笑得前仰后伏,手腕一转,将所有的毒药全部喝进自己的嘴里。
簪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周云岚跪在地上,发髻散乱,“多年夫妻,臣妾望您按照您的承诺,封铖儿为王,给他一块封地,让他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宋君昊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这个结发妻子,目光复杂,浑浊的眼睛里说不清是什么,周云岚嘴角缓缓溢出鲜血,头磕在地上,“望陛下,金口玉言!”
宋君昊闭了闭眼,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朕为天子,一言九鼎,你……安心去吧!”
周云岚笑了笑,渐渐闭上了眼。
宋砚吩咐人将周云岚的尸首抬下去,妥善处理好,按照皇后的礼制下葬。
宋君昊看了一眼周云岚,忽然呼吸急促的倒在床上,宋砚一看,急忙喊道:“叫太医!”
谢清遥脚步匆匆,出现在殿内,手指搭在他腕上,良久,缓缓摇了摇头。宋君昊本就时日无多,被这样一折腾,怕是大限将至了。
周围的人立马跪在地上,宋砚也跪在床前,宋君昊嘴唇微动,“你登基之后,定要善待太子,朕希望你,时刻记住,你是天子,身上关乎着千万百姓,父皇希望你,成为一代明君……”说完,他缓缓闭上了眼睛,胸前那丝起伏也消失不见。
宋砚伸手一探,继而沉重道:“皇上驾崩!”
周围顿时哭作一团,大概一炷香之后,宋砚站起身,沉着冷静地吩咐皇上的丧事事宜,宫女太监有条不紊的实施。
青鹤忽然闯进来,神色慌张:“殿下,太子去了宁康宫!”
宋砚一惊,想到赵嘉禾还在宁康宫,连忙往宁康宫赶。
他一进宁康宫,就发现里面乱做一团,个个都神色慌张的站在院中,他环视一周,没有发现赵嘉禾。有宫女看到宋砚,带着哭腔说道:“殿下,太子将赵公公挟持在房内!”
他神色慌张,刚打算往门内走去,身后忽然传来清冷的女声。“殿下留步!”
宋砚回首望去,发现来人是周锦,她气喘吁吁,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晕,显然也是匆忙赶过来的。宋砚此时焦急异常,不愿理会她,可是周锦拦在他身前,宋砚绕过她,“我能将赵嘉禾救出来,只是我想要向殿下讨一个恩典!”
周锦忽然说道。
宋砚脚步一顿,疑惑地望着她,打量一番,只能选择相信她,此时宋铖必定毫无理智,他进去的话,说不定还会刺激到他,这样反而将赵嘉禾置于不利。周锦是宋铖的表妹,两人关系亲近,想来周锦出面的话,胜算会大一些。
“什么恩典?除了娶你,其他都可以提!”
周锦苦笑一声,他对她真的是避若蛇蝎啊!
她跪在地上,仰头望着他,声音铿锵有力:“我希望殿下到时能够对周家网开一面,我知道姑姑干了大逆不道的事情,周锦无脸为姑姑求情,但是祸不及家族,如果殿下非要治罪的话,周锦愿意将功赎罪!”
宋砚沉吟片刻,大手一挥,“准了!”随即连忙催促道,“你快进去,一定要完好无损的带回她来!”
周锦叩首,额头紧紧的贴在地面,她柔声说道:“可能需要殿下您自己亲自去将她带出来了!”
宋砚不解,难道她反悔了?可是周锦直起身,背脊挺直,一步一步坚定的往房内走去。
周锦进去后,房间内毫无动静,宋砚焦急的在门外踱步,正打算闯进去的时候,门内忽然传来一声惊叫“锦表妹!”
宋砚霎时破门而入,发现房间内的景象实在是令他震惊,他终于明白周锦方才的话了。周锦正倒在地上,腹部插了一把刀,正汩汩流着鲜血,她素色的衣衫都已经被染红了。宋铖呆滞的站在一旁,神色慌张。
赵嘉禾双眼通红,正捂着嘴站在一旁。宋砚顾不得其他,快步将她拉入自己怀中,赵嘉禾颤抖的身体渐渐平和下来,宋砚紧紧的抱着她,赵嘉禾贴在他的胸膛,颤着声喊了一声“殿下”。
宋砚方才一直提着的心也放下来了。他方才得知宋铖来到宁康宫后,他内心很是悔恨,他不该让她一个人待在宁康宫的,他应该让她时时刻刻呆在他身边,这样他才能保护好她!好在,好在她安然无恙,否则他不知道,届时他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情!
周锦忍着痛,断断续续的说道:“周,周锦幸不辱命!”她来时便抱着必死的决心,如今,她终于替周家,出了一份力了……
宋砚神色复杂,第一次敬佩起一个女子,明明付出了生命,赴死时却还是眉眼含笑。
赵嘉禾也愣愣落着泪,她没想到,周锦居然为了救她,就此香消玉殒了。她刚才,本来可以躲过去的,可是周锦愣是挡在她身前,替她挡下了致命一击。
宋砚挥挥手,立刻有侍卫将宋铖压下去,“我不会杀你,我会遵从父皇的遗诏,封你为荣亲王,只是,你此生都不得再踏入京城半步!”
赵嘉禾泪眼朦胧,如今尘埃落定,所有的不安定因素都已经消失,她握着宋砚的手臂,着急的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宋砚定定地看着她,忽然低头,微凉的唇落在她的脸上,将她的泪痕轻柔的吻去,“没有……”
赵嘉禾意识到他在做什么,立刻惊慌的看向四周,“我身份未明,你不要做有损声誉的事……”
宋砚看她事到如今,还在关心他,心底暖融融的,“今日我便公布你的女儿身吧!”赵嘉禾闻言,有些迟疑道,“如今皇上刚驾崩,国丧期间,我的事情微不足道,还是再等等吧。”
宋砚吻了吻她的耳垂,低声哄道:“可是三日后我便要登基了,随之便是封后大典了,你不想与我一起走上那个位置吗?”
赵嘉禾不敢置信,喃喃道:“皇后?”
“是。我想以江山为聘,迎娶你成为我今生唯一的妻,自此,共览万里盛世,锦绣河山。”
——
景淳帝,宋砚,嘉丰帝第七子,生母身份低微,姓不祥。景淳帝年幼丧母,独自居于宁康宫,年十七,冬猎之时,被赐予黄金弓,自此,大放异彩。上有治国之才,下有安民之心,在位四十一年。其在位期间,大燕繁荣昌盛,海清河晏。年十八,娶赵氏嘉禾为妻,登基之日封其为后。
皇后赵氏,温良纯善,育有二子一女。
帝后鹣鲽情深,相敬如宾,景淳帝为赵后空置后宫,四十余年,只其一人。
曾有大臣上谏,劝景淳帝广纳后宫,帝怒而摔杯,骂曰:朕此生只阿禾一人足矣,尔可是挑拨帝后关系?(注:阿禾乃赵后小字)
——《大燕·帝后志》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正文完结了,随后有小番外啊!
对于一些文中的人,安排!
第51章
我自出生以来,家中长辈便予以我厚望,请了德高望重的族中老人替我取了个名字,“锦”。自是希望我的人生,华美如锦绣。
我的姑姑是这个世上最尊贵的女子,她的人生似乎很是绚烂,年少时嫁与太子,成为太子妃,后又成为了母仪天下的皇后,生下了皇上的第一个嫡长子,生来便是太子。只要到时候太子登基之后,她便成为皇太后,颐养天年。
母亲一直希望我能够向姑姑一般,活成人人艳羡的模样。所以我自小便是以姑姑做榜样,我自有记忆以来,便是没日没夜的弹琴读书。
我记得幼时我十分贪玩,可是母亲一直逼着我待在小阁楼中,有一次我实在是无聊至极,便偷偷溜出小阁楼。家中还有一些庶出的姐妹,我躲在假山后,看到她们聚在一起,蹦蹦跳跳,我本想与她们一同玩,可是她们一见到我,都纷纷跑开了。
我不解其意,只能闷闷不乐的回到了小阁楼。
我看到母亲脸色铁青的坐在我的房中,我自知犯错,笑嘻嘻的跑过去请罪,可是母亲一把将我推开。
我茫然无措的坐在地上,手掌心火辣辣的疼。
“你是周家金尊玉贵的嫡小姐,离那些奴才秧子远一些!”母亲冷声说道。
我彼时年幼,不太懂母亲的话,但也明白,那些话应该很是伤人。
自那以后,我身边多了一个母亲身边的丫鬟。如影随形,我只能呆在小阁楼,只要一玩闹,那个丫鬟便会冷声说道,“大小姐,如果您如此懒怠的话,如何配得起您的身份?”
渐渐地,所有的玩闹也变得无趣起来,我能够一整日坐在书房里,练字看书。
后来年长些,我可以随意出入阁楼了,因为我的琴声越来越悠扬,我的文章越写越华美,我的礼仪越来越标准,我的教习夫子说我足以出师。
于是母亲带着我见越来越多的人,她们都夸赞我才情极佳,我渐渐得到了一个“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声。
可是我不快乐,我发现我没有朋友。家中的姐妹见到我,都瑟瑟发抖,因为我与她们,身份有别。与我身份相当的贵族小姐又觉得我很是无趣,除了吟诗作对,我好像什么都不会。京城里哪家铺子的胭脂最好,哪家小姐长得最美,哪件衣裳最好看,我都不知道。
后来,我便习惯了一个人。
十一岁那年,我被接入皇宫,因为姑姑想要找个人作伴,于是便点了我的名字。母亲兴奋的一夜未睡,拉着我讲了许多话,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不要惹姑姑生气。
入宫的时候,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好日子,我坐在摇摇晃晃的轿子里,第一次生出忐忑之情。这个被母亲天天念叨的姑姑,她其实并不熟,每次年节,她才能遥遥看她一眼。印象中的姑姑,好像一直都是温婉宁静的,与人说话,虽轻声细语,但也蕴着威仪。
我被送到了姑姑的凤仪宫,凤仪宫较之周府,规矩很是森严,每个人走路都没有声音,做事有条不紊。
姑姑身边的贴身婢女领我进了内殿,殿内有令人心旷神怡的香味,是我从未闻过的味道。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千金难求的乌沉香。便是周府的富贵也用不起。
我恭恭敬敬地朝前方的人行礼,随即听到上面传来一声温和的声音,“礼仪倒是很好,看来嫂嫂将你教的很好。”
“谢皇后娘娘赞誉!”
姑姑好像很疲乏,与我没说几句话,便挥手让我退下,我住进了偏殿,虽说是偏殿,但也屋饰华美,如人间仙境。
后来我与姑姑熟稔起来,她也会同我说笑逗乐,只是我言辞木讷,姑姑时常惋惜我不够活泼。
我在皇宫中一直待到了我十四岁,家中爷爷去世,我要回府守孝。
再一次坐上回府的马车,我第一次有些不舍,我很喜欢姑姑,她为人温柔,对我不会像我的母亲那样,让我压抑得喘不过气来。我第一次活得像个少女,我在姑姑面前,会笑会撒娇。
母亲见我回来,也很是高兴,只是她第一句话,不是问我,“这些年可过得开心?”
而是问“皇后娘娘喜不喜欢你?”
在宫中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之下,我身上渐渐有了姑姑的影子,我学会了不动声色的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母亲,我想先去看看爷爷,姑姑让我好好在爷爷灵前尽孝。”
果然,母亲不敢耽误我去爷爷跟前守灵。
我身上带着孝,不便再去皇宫。我的生活又开始变得枯燥无味。
我十五岁那年,姑姑生辰,我再一次去了皇宫,我如以前一样,整个宴会,茕茕孑立。
周围的人都绕着我,夸赞她我的才学,赞扬我的美貌,可我却觉得无聊至极。
出乎我的意料,姑姑竟然借着生辰之由,向皇上讨了一个恩典,赐予我“锦时”的封号。
姑姑说,那是她送我的及笄礼。
真好笑,我的母亲都未曾这样上心,她只是记得,这样一个大日子,足以让她狠狠炫耀一番了。
可能是才情已经刻进我的骨子里吧,我很喜欢姑姑的一份寿礼,七皇子的百寿图。后来姑姑把它送给了我,我时常钻研这副画,渐渐的,从画中看出了作画之人的心绪。
我对宋砚产生了好奇。
因为一副画,我竟然喜欢上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
后来,宋砚渐渐崭露头角,姑姑变得慌张,因为宋砚的成长威胁到了太子。我第一次看到姑姑的失态,她在我面前哭了。
当姑姑说要把我嫁给宋砚的时候,我不知道,我答应的时候,我内心到底是窃喜更多一些,还是责任更多一些。
我期待着赐婚的圣旨,可是宋砚拒绝了我。
我前去质问他,却发现了他与一个小太监姿态亲昵。
我伤心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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