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雪柔撞了撞童婉儿的胳膊:“你素日里对郎君最感兴趣,怎么说起皇子,你倒好像并不关心?”
柳元澈:“……”
对郎君感兴趣?十岁的女娃子啊!
童婉儿摇头:“确实不关心,没什么兴趣,特别是元澈哥哥最后说的这位,像这种得宠的皇子,多半是恃宠而骄的。”
柳元澈奇道:“你怎么知道?”
“看来我说中了。”童婉儿挑挑眉,笑道,“阿耶总逼着我读史书,这是我从书上找到的规律。”
“……”柳元澈心想,唐颐要是知道自己被简简单单地归类了,不知会是何反应。
“我自己都已经被养的够娇了,哪里能受得了那种又娇气又尊贵的男人?”童婉儿道。
颜雪柔点头赞同:“是啊,要我说,男孩子家就该踏实一点,身份什么的,不那么重要。”
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若我嫁人,就要嫁个身份普通一些的人,就算不那么普通,至少门楣比我们家略低一些,也是好的。”
童婉儿跟着点头。
柳元澈已经无话可说了。扬州乃风月之地,又兼人杰地灵,人人壮志满酬。没想到这两位身份尊贵的小娘子居然当着他的面,明着表露自己“不事权贵”,这倒是颠覆了他对扬州人的想象。
不过,这样的洒脱态度却令她有些羡慕。他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几人既已是朋友,就该坦言相待,于是道:“恕我多嘴,婉儿妹妹若不想嫁个贵人,那还是有可能做到的,毕竟童家乃是‘避世高人’。但柔妹妹你就不可能了。”
“嗯?”颜雪柔惊疑地看向他。
“令外祖乃是淮阴侯,令尊又官居高位,以你的身份,将来必是也要嫁给同样身份的男子的。”柳元澈好心点醒她。
童婉儿窃笑起来,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以往有人说这些,颜雪柔是不屑的,若是她心情不好,还会反驳几句。但元澈哥哥这般风雅温润的人也这样说,竟令她前所未有地发起愁来。
她拧眉沉思了一会儿,郁闷道:“那……要是我一直不长大,不用嫁人,就好了。”
颜雪阑不以为然:“大不了咱们就一辈子待在扬州,阿翁阿婆这么疼我们,我们尽可以选自己喜欢嫁的人来嫁,选自己喜欢娶的人来娶。”
颜雪柔道:“可今日阿婆还说,将来咱们要回京城的。”
颜雪阑一愣。
柳元澈听了倒是高兴:“那太好了,将来你们来京城,咱们就可以一直做朋友了。”
童婉儿有些好奇,道:“你久在京城,还会缺我们这几个扬州偏僻地方的朋友吗?”
“扬州偏僻?”柳元澈忙摇头,“谁人不知扬州好,扬州的才子佳人誉满整个大黎呢,就连圣人,当年来过扬州,如今还一直心心念念。更何况,你们几位即便身份不凡,却仍是性情中人,是极为难得的朋友。就算是到了人才如云的京城,你们也会如明珠般耀眼的。”
颜雪柔问:“那,京城的小郎君、小娘子都是什么样的?”
柳元澈想了想,道:“京城贵族人家的孩子,从小就要学很多规矩,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这些本领也是必不可少的。京中总有各种各样的宴会,贵族和官宦人家的孩子有很多机会聚在一起,就拿小娘子来说,当同龄的女孩子们相聚时,她们会互相交朋友,也会暗中攀比,等到了年纪,她们就会嫁给身份相当的郎君。”
“元澈哥哥,你家中可有姐妹?”
柳元澈笑了,道:“有。我有一姐,已到出阁之年,两个月前圣人刚下了敕旨,定了阿姐嫁与皇孙唐晟为妻。还有一妹,比你们大两岁,跟阿姐一样,也长得特别好看。”
颜雪柔点点头,看了童婉儿一眼。童婉儿道:“听元澈哥哥这么说,京城和扬州也差不多嘛,你说的那些规矩啊、宴会啊,扬州也很多的,毕竟这里也是贵族如云的地方。”
“看来京城也是个风花雪月的宝地呀。”颜雪柔道,“不过,京城应该比扬州更具威严、规矩更多吧。”
柳元澈点点头,转而对颜雪阑道:“阑弟将来若回京,八成也是要进国子监的。”
颜雪阑嬉笑着说:“若是国子监中尽是你这般人物,我当然愿意去。”
柳元澈不置可否,道:“令祖父曾是国子祭酒,国子监中不少先生都是令祖父门下的学生,定会好好教习你,将来你与令兄都会前途无量的。”
童熙儿年纪还小,却懂得“前途无量”几个字,当下忽然露出个天真的笑,拉住颜雪阑的手道:“等阑哥哥前途无量了,一定要带着熙儿,熙儿也要前途无量!”
船上人顿时都被逗笑了,童婉儿打趣道:“阑弟你将来娶了她得了!”
颜雪阑瞥了眼童熙儿,见她白白嫩嫩像只小汤圆,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认真想了想,道:“若熙儿长大还像现在这般闹腾,我才不会娶她呢。”
与柳元澈的这场相遇,让刚意识到自己将来要去京城的颜雪柔对未来之事少了些抵触,多了些向往。毕竟那是阿耶阿娘和大哥生活的地方,她作为阿耶阿娘的女儿,总是要回到他们身边去的。
别过颜雪柔等人,柳元澈也准备去找父亲柳甫年了。他是柳甫年唯一从京城带来扬州的家眷,柳甫年在扬州还要待上一段时日,即便柳元澈不爱应付官员迎来送往的场面,之后也还是免不了要去结识当地官员权贵的。
……
颜雪柔和颜雪阑回到淮阴侯府,将今日遇到柳元澈的事跟淮阴侯夫妇说了。淮阴侯夫妇听了十分感兴趣,一直追问他们相处得如何,淮阴侯甚至问:“柔儿,你喜欢卫国公府世子吗?”
颜雪柔莫名其妙,点头道:“喜欢啊。”
淮阴侯夫人笑了,道:“咱们柔儿这般样貌,又是这样的身世,没准真能嫁给那人人称赞的卫国公府世子呢!”
“是啊,”淮阴侯也道,“他们能在扬州偶遇,也是难得的缘分了。”
颜雪柔听罢直皱眉:“他是国公府世子!我才不要嫁给国公府世子呢!”
姐弟俩年纪还小,淮阴侯夫妇从未跟他们提及过婚嫁情爱之类的话题,一听颜雪柔如此抵触,倒有些奇怪,淮阴侯夫人问:“为什么?”
颜雪柔道:“嫁入高门有什么好,人家府上有人家府上的规矩,我从小被阿翁阿婆宠着长大,哪会那么尊规矩的?我若嫁,便要嫁个门楣比咱们家略低些的,那才能过得好呢!到时婆家都哄着我,我也好性子,大家和和睦睦,多好!”
她说出这番话已然令人瞠目结舌了,更神奇的是,颜雪阑居然也附议:“我也这么觉得!我也要娶个家世不如我的娘子!”
淮阴侯夫妇当即哑口无言。
……
入夜,淮阴侯夫妇上|床歇息了。淮阴侯夫人翻来覆去睡不着,郁闷道:“你说,亲事难道不该门当户对吗?若是高娶低嫁,或是低娶高嫁,都容易生出事端的呀!咱们这两个孩子……哎呀,这想法怎么行嘛!”
淮阴侯看着她,半晌才嗤笑一声,道:“行了,你就别发愁了!孩子们这才多大啊,将来他们进了京,自有女儿女婿为他们操心去。”
淮阴侯夫人犹自唠唠叨叨,怎么也放不下心来。过了会儿又道:“我看啊,柔儿嫁给柳世子就不错,京城恐怕也只有那孩子,才能配得上咱们柔儿。”
淮阴侯点点头表示认同,须臾后皱眉道:“可是柳世子比柔儿大上好几岁呢,也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了,咱们柔儿才十岁,恐怕会被别的人家抢先吧。毕竟柳世子那样的郎君,光京城就不少人家盯着呢。”
“卫国公哪肯这么快就给他定下亲事啊?”
听淮阴侯夫人说到柳甫年,淮阴侯道:“说起卫国公,他的爵位摆在那里,这次任淮南道按察使恐怕只是块跳板,过个一两年,他肯定就会调回京城了。如今卫国公府长女也被定为太子第二子的未婚妻了,那位皇孙,可是最受太子看重的。”
淮阴侯夫人本来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但她有了希望颜雪柔嫁给柳元澈的心思,便也格外留意听。淮阴侯道:“不过,他后头还有霍家和他三弟在虎视眈眈,卫国公府……将来也不知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淮阴侯夫人意识到,若是颜雪柔如今喜欢上柳元澈,小小年纪就有了嫁去卫国公府的盼望,还当真是桩麻烦事。万一那卫国公府看着挺好,其实是个火坑呢?颜渊现在还只是个户部侍郎,柳甫年的前途则无限通达,颜雪柔即便是嫁了过去,怕也并不会得到卫国公府上下的尊重和爱护。
淮阴侯听她说完,道:“正是如此,所以孩子现在有那种怪怪的想法也没什么不好,总比别家的孩子总想着要高嫁,结果又事与愿违要好多了。”
夫妇俩感慨着两个孩子的未来,又兴叹不知不觉当初两个奶娃子就这么大了,他们也老了。
淮阴侯夫人道:“你别看他们平日里高兴得没心没肺的,今日他们阿娘一走,柔儿就躲在屋里哭了,可见她平日里有多想她阿娘,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淮阴侯翻了个身,仰面朝上,叹道:“那有什么办法呢,女儿两三年才回一次扬州,女婿更是常年在任上,只有被圣人派来江南公干时才能抽空过来看看孩子。至于大郎,自从七岁离开扬州,就再也没与两个弟妹相见过。这一家子……”
他拍了拍淮阴侯夫人的手:“所以啊,即便咱们舍不得,将来也肯定要将两个孩子送到京城去的,一家人总要团圆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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