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也是大喜, 又对高景飞连连抱歉和致谢。
高景飞也是和气的摇头表示无妨。
“魏督公只是忠心护主,我又怎会怪罪?”
在他看来这魏忠贤其实一点也没有后世人们印象中的飞扬跋扈和穿金戴银的那种排场, 反而是个尽心尽力伺候皇帝的普通仆人一般。
不过后世无论正史还是野史,都是读书人书写的,作为与宦官代表的皇权争夺权力的敌对一方,自然是不会给魏忠贤有什么好话了!
事实上历史记载魏忠贤祸害天下,其实在其指挥下的厂卫侦缉人员所到之处确实是不管案情是虚是实,是真是假,都要被整得稀巴烂。
但他们针对的都是官场中人,根本跟平头百姓没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民间舆论掌控在所谓清流手中,武官勋贵们也是对其十分忌惮敌视,因此导致厂卫名声败坏,百姓们畏之如虎。
而厂卫也是深恨这帮大头巾们到处说他们坏话,所以落到厂卫手中的清流多半没什么好事,这又进一步加剧了二者之间的冲突。
说白了,归根结底不过是皇权与文官之间的权力和利益之争罢了。
等皇帝彻底从方才的异样恢复正常,甚至精力旺盛的根本不像中过毒的人,这才又对高景飞亲自感谢,然后继续了之前的话题。
“此番多亏道人救朕,你那两个请求,朕答应了,熊廷弼本身即是无罪,自然应该赦免且官复原职,只是那杨涟等人又跟道人你有何干系?”
他方才听道人揭了那些清流的底,觉得这道人应该不是东林党一派,却要救那下狱的杨涟、左光斗等人,如此实在是有些矛盾。
高景飞却是轻笑一声解释说:
“陛下不知,我与那东林党其实毫无干系,此次于请陛下赦免他们,不是为了自己,正如方才所说,是为了陛下考虑!”
朱由校和魏忠贤这一次没有再怀疑什么,因为之前道人的表现已经证明了他的实际态度。
只见道人继续说道:
“那所谓的东林六君子,杨涟左光斗之辈,不过儒门莽夫罢了,若论儒家经义或是大才,可于国强盛无有大用,儒门那一套玩儿了两千多年,何曾有过五百年以上的王朝?”
“所谓时移世易,那一套已是过时,用来教书育人且还有用,用来治国却要斟酌一二,取其少有精华,弃其大半糟粕。”
“故此陛下若是处死这几人,反而会让他们借机博取同情,在民间广为传颂。如此反倒不如先将他们的罪状公告天下,再宣布赦免了他们,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可以将其打发到湘西、滇西或是琼州那等边远之地做一县官,压榨他们让他们下半生也要为大明尽一把力!”
“若是真能因此教化几個当地民众,也算是废物利用一把,那不也与国有利?而陛下您还能因为赦免了他们,在民间赚了一把宽厚仁君的好名声!”
“如此士林之中那帮清流也难以再污陛下的圣名,毕竟天下读书人虽然以清流为首,但跟他们尿不到一壶的人也大有人在!”
朱由校本就是权谋斗争的小能手,听了这话不由眼中异彩连连,拍掌叫道:
“好办法,好办法!不想,你这道人却还是玩弄人心的一把好手!”
魏忠贤听了也觉得这道人的办法是在是太损,不,是太妙了,既惩罚了对头,流放那瘴疠之地为官,时时刻刻面对死亡和疾病的威胁,还不用皇帝背负骂名,又能让这些大头巾发挥余力,艰苦的为大明教化边远百姓,如此岂不是一箭三雕?
“魏伴伴,你可听着了?就去按秦道人这般说的去做,那几个东林党处死了也没什么用处,反而不如废物利用了吧!”
魏忠贤听了也是大感震撼,以往他和手下一党只知道收集证据甚至伪造证据试图去扳倒敌人,却从来没有想过这般釜底抽薪还能一石数鸟的好谋算,今天可让他学了个巧!
于是赶忙应道:
“是皇爷,奴婢这就去安排!”
说罢他赶紧命外面厚着的心腹。
“去锦衣卫的诏狱让那边小子们收着点!这几位我要他们活着有大用……”
这是免得手下人为了讨好自己,或者泄那被抹黑之愤,一不小心将人折磨死掉了,那可就坏了菜了!
可千万不能耽误了皇爷的大计,影响了皇爷的名声。
如今朱由校心中已经对这个奇异的道士有了很大的兴趣,他接着问:
“方才你所提议甚好,朕自有赏赐,不过朕见你于治国之道颇有理解,可否给朕说说,这治国不用儒家,那还用的什么?”
魏忠贤也不由竖起了耳朵,对此很感兴趣。
虽然他原来是个不爱读书的市井混混,可自打进了司礼监之后,为了不被别人瞧不起,他可是苦读了很多书,还时常请有学问的内侍给他讲书解义,所以文化程度绝非是那些读书人所污蔑的大字不识一箩筐的文盲。
第823章 两件事权与钱下
高景飞谦虚道:
“秦某也不过拾前人牙慧罢了。”
然后他神色转正的说:
“陛下,秦某认为,如今治国,当推开理学固有桎梏,走法家与陶朱之法,儒家可节取些荀子、孟子之理。”
魏忠贤和朱由校闻言都眉头一皱,皇帝更是说道:
“如此岂不是推翻整个局面,届时难免天下鼎沸?”
高景飞却是点头:
“确实如此,不过这天下的隐患早从汉时便已经埋下,经历莽新之乱,却也只扫除了些蠹虫,为大汉再续二百余年国祚,但儒家的根子从宋时开始就已经烂了,千百年把持政权一家独大,让没有外敌威胁的他们自然内部开始腐朽,有道是‘国无外患者,国恒亡’,当今正是鼎革之际,就看陛下是不是有这个决心了……”
“须知法家制度虽好,历来采取法家道路之王朝都能强横振作一时,但法家的缺陷也是过于霸道强势,推行此法者少有能得善终的。何况这世间既得利益者甚多,要想变革去动他们的钱以补朝廷,恐招来强烈反扑,所面对的境况几乎是与‘天下人’为敌!”
“昔日商鞅、吴起遭遇暂且不谈,早年张文正公不过是理清田亩、行了一条鞭法,其下场如何大家皆知,至今可是才过去多久?”
朱由校二人听完这些一时间心潮起伏不定,尤其是魏忠贤,心中虽然恨不得立即鼎力革新,将这大明天下清扫个遍,却也不禁对未来升起一阵隐忧。
因为他虽跟张居正那等文臣不是一个阵营,但却都是为了大明、为了皇家做事的,即使如今未曾变革,将来他只怕难免也要遭到清算,尤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好在如今皇爷的身子骨得了道人医治又见好……
想到这里,魏某人不由再度感激的看了眼前这道人一眼。
高景飞不理会两人心中所想,铺垫了上面的话,他终于说到了正题上。
“陛下问我治国之道,秦某人才疏学浅,却也有一点浅见。”
“国何强?一个是权,一個是钱。何为权?兵强马壮者也!何为钱?经济天下、互通有无者也!”
皇帝和九千岁两人不由都齐齐点头。
他们之前就对这些有着模糊的想法,这些道理其实他们在书中和讲学中都看到过类似的理论,只是那些书中都写的比较含糊,不好意思说的那么直白,尤其儒家文人都喜好脸面,羞于言利,以示自己作风清正。受此影响皇帝要是一门心思搞钱,也会受到文臣的劝谏阻挠。
实际上不过是怕皇帝从他们口袋里掏钱罢了。
如今听了道人的话,才觉这“权”、“钱”二字方是一国一朝的根本,真真正正的至理名言。
“陛下若欲掌天下之权,操天下之钱,首要须得有一只忠于陛下之军队。”
朱由校闻言不由精神一震,畅想其他掌控天下权力财富的盛景,便连思虑中的魏忠贤也听得沉浸起来。
只是高景飞马上给他们泼了点冷水道:
“只是以我观之,昔日我大明北逐草原、南征交趾的京营早已不堪大用,至于各地卫所之流,人数虽巨,却也无需多言!”
“纵观大明兵马,当属各地边军战力最强,然边军上层跋扈贪婪,下层兵卒穷苦而多有怨言,敢战者多为军将家丁亲随,但遇强敌却犹保存己身,不会为国杀敌!”
天启和魏忠贤自然知道卫所早已糜烂不堪多年,隆庆万历两朝因为海疆之患,又有俞龙戚虎等名臣整治,倒也稍稍提振了些士气,可此后随着那帮能臣被文臣清流们挤兑的结局都较为凄凉,那朝廷就再也无人可堪大用。
但是对于道人所说边军腐败不堪用的说法两人却是不怎么认同。
高景飞看出两人的想法,轻笑一声道:
“我知陛下与督公还对大明边军抱有希望,但我只说一点,大明九边之地生存环境恶劣,造就的边军或许战力强,但边军条件也最为困苦,不要说与江南富足之地的京营兵卒相比,便是江南的卫所兵,那也远远不如。”
“要知江南虽富足,可却也与穷苦军户无关,大明开国到如今,曾经太祖不花钱就能养百万兵的军户们早已成为卫所军将们的奴仆无异,但相比边军士卒他们也还是好的,即便要忍受上官盘剥,起码每年也能吃些糙米杂粮,即便是不够吃,还能挖些野菜,下河摸点虾螺以解腹中饥饿。”
“可边军却哪有这等条件?这几十年北地的天气愈加异常,尤其是晋北与陕北等地受影响最大。极冷和干旱带来的改变就是粮食大幅减产,没了粮草,何来人马吃嚼?”
“等到草根树皮和鸟兽都被吃绝了,就会更进一步加剧水土流失,土地沙化,没了青山绿水也就更无法吸引鸟兽过去,连种地都成了奢望,这让北地百姓如何生存?陛下可知这百姓吃不上饭,会引发何等后果?”
说着高景飞还操控幻术,在眼前形成一幅水土流失过程的具体科普画面,看的朱由校和魏忠贤是一阵触目惊心。
他们想不到北地情况竟如此严重,听到高景飞的问话,朱由校忍不住脸色苍白,吐出两个他不想提及的字:
“造反?”
此时的皇帝两人已经不再认为眼前道人是在危言耸听。
因为原本这数年间,朝中就多有收到北地诸多府县上报灾害的奏表,只是冰冷的文字与数字,并不能让他们有直观的感受,以往通常接到这样的奏表,朝廷只是下发一些赈灾银子了事。
如今看到道人施法展示的画面,两人才明白,那种天灾影响的是整个北地的环境,非是朝廷那点赈灾钱粮可以弥补与阻止的。
尤其是以二人对那些官员操守的了解,那赈灾的钱粮能够真正下发到灾民手中的,也不知还剩下多少!
高景飞听到皇帝吐出那两个字,只是嘿嘿一笑道:
“普通百姓多半倒是会携家带口的离开家园去往他处讨口吃的,也就是朝廷所言流民。不过流民不可怕,可怕的是流民之中夹杂着以往保家卫国的边军士卒。在连年军饷不继,又有朝中上下贪污克扣的情况下,三边之地军饷下发到士卒手里能有三成的,已经算是最好的了。”
“试想那些同样受灾吃不饱饭的悍勇士卒如何能甘心守在驻地等死?一旦有这些边军带头,数以百万计的流民就将化作洪水猛兽一般朝着中原内地袭来!秦某预言,等到事态进一步发展严重,届时推倒大明天下的必然会是那些边军!”
他这也算是剧透了,事实上也是如此,虽然最后捡了便宜的是后金,可大明确实是边军带领的流民军所推翻的,那些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闯军和顺军还有诸多造反头头,其高层莫不是西北边军出身。
即使李自成自己不是边军而是驿卒出身,可他舅舅老闯王高迎祥还有一帮老营班底都是啊!
第824章 点评群臣
皇帝两人此时都忍不住冷汗津津,原来视之为大明最强战力的边军,此时经由道人这么一解说,似乎就变成了威胁大明朝廷的可怕祸患,如何能不让他们感到心中恐慌?
想到这里,朱由校不由得站起来长揖到地的向高景飞拜道:
“我大明危矣,敢问真人可有办法解救?”
之前还是道人,如今朱由校经过救命之恩加上指点提醒,已经在心中将眼前这道人上升到了一个很高的位置,不惜以天子之尊下拜求教。
高景飞却也没有居功自傲的样子,而是点头道:
“以我修为,倒也堪称真人称呼。”
“关于如何掌控权与钱,首先陛下要有一帮既忠心且得用之人,这些臣子不必都是那种两袖清风的所谓‘清官’,事急从权,只需对大明有利,对皇权有益者便为忠臣,其它皆为小节,但可忽略。”
朱由校闻言忍不住附和着点头,在他这个皇帝看来,手下人贪点银子不算什么,他也不是不知道魏忠贤和其党羽私底下的捞钱行为,那些都在他允许范围之内,皇帝最恨的无疑是那种贪了钱还不办事的官员,尤其这些官员还每每跟皇帝唱反调,甚至以谏言犯上受廷杖为荣。
魏忠贤在旁问出了皇帝的意思:
“那真人你可知当朝诸臣之中,哪几位是可用之人?孙承宗、熊廷弼?”
高景飞也不避嫌,直言道:
“熊蛮子治军御敌确实为一把好手,但却不通人情世故,或者说心里明白,却不肯与那官场之人同流合污,用好了可以稳定战局,未尝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