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是要扔麻袋去吗?”小树问。
“你爸爸是为你们善后,以后不许打人了知道吗?你爸爸说得对,程晓敏做坏事,自会得到惩罚,但我们不能像她那样,以暴制暴不是正义。”
“妈妈,我知道了,爸爸说得对!”小树沉浸在爸爸利索的身手里不能自拔,对爸爸刚才的训斥一下就接受了。
过了不到半个小时,刘恪非就回来了,回来时空着手。
“你把麻袋扔哪了?”张依一问。
“还能扔哪,扔水里了,幸好河面没结冰,我又把现场处理了一下。”刘恪非还想再说儿子几句,可张了张嘴,还是咽下了。
“你们俩回去睡觉吧,明天还要上学。”刘恪非声音冷凝,“记住,如果明天有人问你们,就说不知道,不要慌张,他们找不到证据的。”
“知道了,爸爸妈妈,晚安!”兄弟俩推搡着上了楼,夫妻俩也回了卧室,上床睡觉。
早上起来,一家四口吃过早饭,两个孩子骑着自行车上学去了,张依一和刘恪非也出了门。
走在大院的马路上,张依一听到有三三两两的人在议论,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你们听说了吗,程书礼家的姑娘在自家院门口被人打了,夜里就送去了医院。要不是闫丽丽听到院门声响出来,那姑娘怕是要在地上躺一夜呢!”
“到底是谁打的啊?”
“谁知道呢,那姑娘这段时间跟发疯一样,得罪的人多了,挨打一点都不奇怪。”
“真是的,一个姑娘家,连自己亲爹娘都斗,真是作孽哦!”
几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声音渐渐远去。
张依一加快了脚步,赶着去上班。她相信刘恪非,既然他说查不出来,就一定没事。也是难为刘恪非了,像他这么有原则,帮着儿子掩饰,也不知道下了多大决心。
“唉!”张依一轻叹了一声,盼着这一切早点过去。
第124章
在度过了无数个酸甜苦辣的日子后,时间进入了七十年代。
六十年代末期到七十年代初期,是上山下乡运动最为波澜壮阔的几年,每所学校、每条街道、每个家庭都身不由己地被卷入了这股大潮。大量的初中生高中生,奔赴广袤的农村。
这一年,小树十八岁,高中毕业,十六岁的家宝上高一。
“爸、妈,不用再考虑了,我去下乡,让哥上大学。”家宝为了打消父母的顾虑,嬉笑着,“哥学习比我好,我坏心眼比他多,适合在外面混。”
十六岁的少年笑容灿烂,眉目如画,容貌七分像母亲,三分像父亲
“家宝太小了,到了农村怎么干活?我不去读大学了,我去下乡!”小树急忙说。
小树的个子已经窜得和父亲一样高了,十八岁的大男孩,既有少年的青涩,又有青年的朝气。俊美的容貌更是像极了父亲,尤其是那双内双的瑞凤眼,简直和父亲如出一辙。
“爸、妈,你们说话啊!我是哥哥,我去!”见父母一言不发,小树焦急地看着两人。
张依一和刘恪非相视无言,最后,还是刘恪非开口,“我的意见是,家宝下乡,小树读大学!”
“为什么啊?”小树急了。
“原因就像家宝说的那样,你成绩比他好,他比你拉的下脸。”刘恪非声音低沉。几年的劳动,他的眉梢染上了风霜,眼角也爬上了皱纹,唯一没有变化的是他一身的华光和波澜不惊的气度。
家宝不满地看着刘恪非,“爸,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我能拉的下脸?怎么听着就跟说我不要脸似的!”
“你可不就是不要脸吗?”张依一被家宝逗笑了,心里的郁闷消散了不少。
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怎么选择,她的心里都不会舒坦。
按照规定,他们家两个儿子,必须要有一个人下放。让小树读大学,家宝小小年纪就要下放。
小何好不容易给他们弄来了一个上大学的名额,他们怎么能放弃?何况,小树成绩好,进入航空学院学习航空航天知识一直是他的梦想。
“妈,连你也说我,我是不是你们亲生的啊?”家宝哼了一声。
“你不是我们亲生的,你是我在路上捡的!”张依一踩着缝纫机,头也没抬。这批知青还有十几天就要出发,她想抓紧时间给儿子多做几件衬衣和睡衣睡裤。
“妈,我会想你和爸的,还有哥。”家宝上前搂住妈妈的脖子,带着点鼻音说。他毕竟才十六岁,想到就要离开家,心里很难过。
“妈妈会抽时间看你去,你这次下放到皖北,是蒋斌伯伯的老家,遇到问题,可以找他的儿女李小军和李茹茹,他们兄妹俩都在市里工作,李小军还是个干部。”
家宝狐疑地问:“蒋斌伯伯?李小军?”
“蒋斌是潜伏时的名字,他的真名叫李大海。”张依一解释道。
她打听过了,家宝下放的地方是皖北相城市下面的一个村子,离相城市区有十公里左右。家宝要是有什么事找李小军,以他们家和李小军的交情,李小军不会不管。
十天后,知青们就要打包出发,空军指挥所和高炮师的子弟们,加一起一共有二十几个知青,最小的是张铭恩杨碧玉的儿子张建锋,比家宝还小两个多月。
张铭恩的三个孩子,老大张建国前年高中毕业,以工农兵的身份被推荐上了大学。剩下的二儿子和小女儿,下放的名额落在了张建锋头上。而张建锋下放的村子,和家宝只隔三四里路。
“到了地方,不要和张建锋来往,他的为人可没有建国好。”临近出发,张依一觉得有很多话要交待家宝。
“放心吧妈,张建锋敢呲牙,我能搞残他!”家宝狡黠的一笑。
见自家小混球一副小霸王的模样,张依一照着他的头敲了一下,“他爸是师长,你爸现在没有职位,你别和他硬抗。”
家宝嘁了一声,“管他爸是什么长,都是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大家都是一样的。”
“那你也要收敛些!”张依一知道这个儿子不是个吃亏的主,又多交代了他几句,免得他惹事。
最后,她拿出了一叠十元钱出来,放进了他的行李里,又拿出一些零钱塞进他的上衣口袋,“这些零钱走在路上花,这五百块钱整钱,到了地方存到银行,把存折放好了。以后要是馋了,就去城里买点东西吃。”
“我不要,哥要上大学,爸爸现在又没有工资,全家只靠妈妈一个人的工资,都给我了怎么办?”家宝将五百块钱掏出来,“零钱我拿着,这些整钱留给家里。”
见儿子懂事,张依一很欣慰,为了打消他的顾虑,她给儿子交了底,“傻儿子,爷爷奶奶以前给了咱们很多钱,抄家时没抄走,你们不要担心没钱花,只要平时别张扬就行。”
“真的?”家宝和小树同时开口。
“当然是真的,妈妈什么时候骗过你们?虽然你爸爸这几年没工资,可妈妈什么时候亏过你们?”
儿子大了,有自控能力了,为了不让他们担心家里,张依一决定和儿子说一说家里的现状,她将家里的实际经济状况,如实地告诉了两个儿子。
还有刘恪非的情况,也有了转机。自从温都尔汗坠机事件后,一场纠正“极左”思潮的运动在全国展开。军区的老司令员,将刘恪非的情况汇报给了总理,总理当时就发了话,刘恪非“里通外国”的罪名站不住脚。
这大半年,刘恪非虽然没有恢复原职,但不用监视劳动,不用每天晚上学习两个小时改造思想。。
他每天正常上下班,在指挥所做一些文职工作。他现在身份尴尬,既不是政委,又不是一般干事,也没人管他
知道家里不缺钱,爸爸的情况也有转机,家宝安心把五百块钱收好。
出发这天,张依一和刘恪非早早地起了床,两人为儿子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
张依一看着儿子吃了一个荷包蛋,一笼小笼包,又吃了半根油条,喝了一杯牛奶,直到家宝说吃不下了才作罢。
一家四口,除了家宝,其他三个人都食不下咽。
时间到了,小树扛着行礼,刘恪非拎着网兜,张依一牵着家宝的手,一家四口出了家门,朝大门的方向走。
汽车营派了一辆汽车,停在了指挥所家属院和高炮师家属院之间,将这二十几个知青送到申城市里,再从火车站坐车,奔赴目的地。这二十几个孩子,一半去皖北,一半是江西。
一家人出了家属院,又走了七八分钟,看到一辆大卡车停在了路口。
陆续有人赶到,都是相熟的人,一见面就问孩子去哪。有下放地点离得近的,家长就交待儿女要互相照应。
“家宝,到了地方,要记住三条,“首先要团结其他知青,不要冲动,其次,要尊重当地的农民,不要高高在上,要记住,你们是平等的,最后,要牢记一点,不要偷懒耍滑,当然,也要量力而行。”刘恪非重重地拍了一下儿子的肩膀。
家宝被拍的呲牙咧嘴,差点一个趔趄,他撅着嘴,“爸,知道你烦我,可你也不能下狠手啊!”
“你爸爸什么时候烦你了,他这是…….”张依一哽咽了。说好了不哭,可她还是掉了眼泪。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吃不好,还要干重活,她怎么能放得下心?
“乖,小美女不哭啦,再哭就不好看了!”比张依一高出大半头的家宝,上前抱住她,拍着她的肩膀安抚道。
张依一破涕而笑,拧了一把儿子的俊脸。家宝为了逗妈妈开心,夸张地叫起来,将刘恪非和小树父子俩也逗笑了。
一家人正在话别,就见张铭恩带着一家人走了过来,朝家宝说:“家宝,你跟小锋离得近,你们俩要互相照应,你能力强,多照顾着点小锋。”
“谁让他照顾!”十六岁的张建锋梗着脖子,不屑地看了一眼家宝。
家宝扯了扯唇角,轻嗤一声,“这可是你说的,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记住就记住!”张建锋骄傲地昂起头。
张铭恩照着他的背上就是一巴掌,“你除了爱惹事,哪点比得上家宝?”
“铭恩,你怎么说话呢,你这话我可不认同,小锋比谁差了?”杨碧玉不满道。
凭什么她的儿子就比张依一的儿子差,刘恪非现在就是一个普通士兵,张依一凭什么还这么风光?儿子被推荐到航空学院上学,比他们家建国的学校还好。眼下,她最疼爱的二儿子,还被张铭恩这个亲爹贬损。
见杨碧玉面色不虞,张依一淡淡地说:“孩子怎么相处,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做为家长就不要干预了。以后的路,就靠他们自己吧!”
现场的气氛有些尴尬,好在这时有人喊了一声上车了。
二十几个知青,都是统一的装备,身后背着背包,脖子上挂着军用水壶,手里提着网兜,带着对未来的未知,也带着对未来的憧憬上了车。
汽车缓缓驶离,现场终于有人忍不住啜泣起来。
这声啜泣像是会传染一般,很快就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哭泣声。儿行千里母担忧,都是十几岁的孩子,最大的才十九岁,如何放心?
张依一跟着刘恪非和小树,失魂落魄地回了家。看着家宝住过的屋子,终于放声大哭了起来。
第125章
家宝离开家两个月,又到了小树开学的日子。
张依一一边为儿子打包行李,一边掉眼泪。她还没从家宝离开家的失落中缓过来,小树又要离开家,她的心就像是被掏空了一般。
她以为自己是个恣意洒脱的人,做了妈妈后才发现,她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会护短,会宠爱孩子,孩子受了委屈,她也会心痛得掉眼泪。
“怎么越大越爱哭了?孩子大了,早晚得离开家。”刘恪非伸出粗粝的手指,为妻子抹去眼泪,手上的老茧划过她白皙光滑的肌肤。
见她眉头轻蹙,像是感觉到刺痛,他连忙收回手,歉意地看了看自己粗糙的手指。
“我又不是你,这么冷血。家宝才十六,每天锄草,手都磨了泡,孩子不过写信诉个苦,你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数落他。”张依一白了他一眼。
“男孩子就应该多磨练,人家女知青都能干,为什么他就干不了?咱们以前急行军,身上背着背包赶一夜的路,不都过来了,家宝那脾气,就该多磨练一下。”
“我懒得跟你说,当时是什么情况,现在是什么情况,能一样吗?”张依一瞪了他一眼。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那样,拥有强大的心理素质和体能。他上军校时,接受的是魔鬼训练,除了体能训练,还要学习作战理论和各种技能,每天像个机器一样。
刘恪非发现妻子最近越来越感性了,行为也越来越像个孩子,遇到点事情就哭得稀里哗啦。家宝离开家,她就跟生离死别一样,趴在家宝的床上哭得差点岔气。
“儿子不在家,你还有我呢!”刘恪非握住妻子的手,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自从有了儿子,我就失宠了。现在,我又复宠了,这感觉真好,你以后每天只能看着我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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