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48小时里,特勤也在杞云市与当地警方合作寻找高明雀,但高明雀就像她的名字那样——远走高飞的鸟雀,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出现在碗渡街九村的只是一个幻象。
晚上海姝和谢惊屿通话,两边都进展不大,但都没忘了鼓舞对方。末了要挂电话,海姝突然说:“我还是很好奇,你那天到底想说什么?”
谢惊屿笑道:“你都这么忙了,怎么还开小差?小心我去跟乔老大告状。”
“开小差的是你吧?”海姝说:“当时说工作说得好好的,你突然来那么一句,撩了就跑你还有理了?”
谢惊屿噎住,“撩……”
海姝说:“哟,你还害羞上了,谢公主?”
谢惊屿清清嗓子,“那我跟你说另一件事吧。”
海姝:“嗯?”
“就上回跟你回滨丛市那次,我不是对路特别熟吗?”谢惊屿慢吞吞地说:“其实我没有在那儿执行过任务,是你还在滨丛时,我过去看,看过你。”
海姝总是转得飞快的脑子猛地刹车,半晌才挤出一句:“啊?”
谢惊屿说:“嗯,就是这样。”
两边都没了声音,好一会儿,海姝干巴巴地说:“好好工作,谢老弟。”
谢惊屿那边也有点过载,“好好工作,海警官。”
挂断电话,海姝一抓额发,低声骂道:“该说不说,不该说狂说!”
没有新的线索出现,海姝和隋星又轮番审问了桑切斯数次,他的姿态越来越高,心态也更加平和,承认和李云是亲戚,但不承认和李云有任何来往,也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更与涌恒集团无关,不管李云做了什么,他都只是个安分守己的商人。
海姝找来周屏镇声称见过李云侄儿侄女的群众,其中就包括卢旭。他们轮流来到监控前,但都说看不出这人是不是当时来周屏镇接走李云的人。
卢旭说:“哎哟这都这么多年了,我记得来的那些人都挺年轻的,这个人也一把年纪了,不是很像啊。”
到此,周屏镇群众也找不到一个证人。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海姝看向监控,在最后两个小时,桑切斯脸上已经露出了自信满满的笑容。
48小时一到,律师来到市局,海姝不得不放桑切斯。
桑切斯不忘整理仪表,经过海姝时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年纪大了,不像你们小年轻,这48小时就跟受刑似的。不过好在我行得正坐得直,没有干过亏心事。海警官,你不会还在怀疑我吧?”
海姝迎着他睨视的目光,“桑切斯先生,我说过,碗渡街的案子这一次我一定会破。”
大约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桑切斯眉梢挑了挑,露出个愕然的神情。须臾,他点点头,“作为在华投资的外商,我也希望警方给我们创造一个平安的投资环境。辛苦了,各位警官。”
看着桑切斯的背影,隋星上前,“这人你说他嚣张吧,他看着挺谦逊。但你说他谦逊吧,他那个眼神,像是什么都瞧不上。你说他接下去会怎么做?”
海姝说:“他的愤怒都快掩饰不住了,他肯定会下大力气寻找高明雀。”
隋星点头,“这么说,放他回去,对我们来说也是机会。”
桑切斯上车,车里坐着秘书和金声艺术的一名经理,三人起初都没有说话,气氛有种令人窒息的紧绷。
桑切斯在海姝面前的面具摘了下来,眉眼间再不见温和谦逊,取而代之的是戾气和怒意,“高明雀还没有找到吗?”
经理从副驾上回过头,“先生,还没有她的消息,杞云那边的警方也在找她,似乎还有军队的力量。她很可能还没有离开杞云。而如果我们贸然在这个时候行动,可能会掉入杞云警方的包围。”
桑切斯的拳头砸在皮椅上,花了半分钟冷静,“那灰涌这边呢?她的人绝对不止尹灿曦和周飞航。”
经理又道:“我正想和您汇报,高明雀似乎还埋了一个棋子,这人是个医生,家庭情况很复杂……”
“哦?”桑切斯饶有兴致地听了起来。
接下去的几天,警方仍旧监视着桑切斯的一举一动,乔恒给海姝调派了更多警力,同时守在斯蒂云国际学校和金声艺术。桑切斯似乎没有离开灰涌市的倾向,他的业务也没有受到影响,其间,他还出席了斯蒂云高三学生的毕业party。
调查正在稳步推进,但表面看上去,警方却是对桑切斯无计可施。
隋星现在几乎没有回家休息的时间了,不是守着几个关键地点,就是在市局草草打个盹。
下午3点,她已经熬了一个通宵加半个白天,同事来换她去休息,她困得眼皮打架,实在是不想开车,坐在路边的咖啡店等咖啡时,眼前忽然停下一辆车。她眯着眼看去,一下子清醒过来,是萧竞的车。
“您的咖啡。”服务员将一杯拿铁放在隋星面前。
萧竞下车,来到隋星桌边,“又在喝咖啡。”
隋星眼睛不大舒服,揉了两下,刚才她精神有些恍惚,依稀觉得萧竞今天说话的语气不太正常,像是紧绷不少。但她累得耳鸣,连分析萧竞为什么会这样都做不到。
“萧医生,你来了啊,正好,捎我一趟好吗?”
萧竞点点头,坐在隋星对面,也要了一杯拿铁,放下手机后,一直注视着隋星。
他的眼神和平时不同,更深沉一些,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第130章 沙漏(27)
27
隋星晃了下手, “怎么了?不像你啊。”
萧竞从注视中回过神,微笑道:“嗯?”
隋星举起自己的杯子,“你平时不是不喝咖啡吗, 尤其是拿铁这种甜腻的。”
萧竞说:“看你每次都喝得很香, 我偶尔也学学你。”
隋星笑着点头。不久,拿铁送上来, 萧竞只喝了一口。隋星尽量打起精神,“喝不习惯啊?”
萧竞将咖啡放到一旁, “太甜了。”
两人谁都没提到离开,也没怎么说话, 萧竞多次看向隋星, 隋星一边和困意作斗争,一边喝着咖啡,喝完了自己的, 又看看萧竞的。
萧竞笑道:“虽然我是医生, 不应该劝你多喝咖啡, 但你想喝就喝吧,省得浪费。”
隋星说:“你要感谢我帮你积功德。”
咖啡店背阳, 虽然夏日下午的阳光很刺眼,但这里刚刚好,晒得人越发犯懒。
终于, 萧竞说:“走吧。”
隋星站起来, 扶了扶桌子, 坐上副驾。五分钟之后, 她说:“萧医生, 这不是去市局的路。”
萧竞先是沉默,在隋星又一次叫他的名字时, 他说:“你们正在查的案子,我想我能够帮上忙。”
隋星警惕地转身,“什么?”
车继续往西北方向行驶,那边是灰涌市相对不那么繁华的区域。
萧竞拿过隋星的手机,按了关机,“但我暂时只能告诉你一个人。你愿意跟我去一个地方吗?”
隋星心跳加快,疲惫的大脑在刺激下再次飞快地转起来,她凝视着萧竞,问:“你是谁?”
萧竞说:“现在不是时候,到了地方我会告诉你。但我有一个请求。”
隋星镇定道:“你说。”
萧竞说:“保护我的安全,我不想像周飞航那样。”
隋星声音发紧,“你认识周飞航?”
萧竞不再言语,隋星还想再问,忽然感到一阵晕眩。
萧竞的咖啡里有药!萧竞是什么时候下的药?隋星头晕目眩,还没想明白就已经失去意识。
“嗯……”隋星感到自己像是被沉入了黑暗的大海,海中浪涛汹涌,她本能地挣扎,终于推开了压在身上的巨石,被海水推着向上。
她快要窒息,却也看到了上方微弱的光线。她挣扎着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是一片阴暗的影子。
她喉咙里挤出干涩的声音,咽喉难受得要死,仿佛有刀子在刮。眼前的影子逐渐凝聚成人形,她用力睁眼,视野终于清晰了些,她张嘴,“萧,萧竞。”
萧竞蹲下来,将一瓶水喂到她嘴边,“放心,是刚开瓶的矿泉水,没有加料。”
知觉正在回来,隋星下意识要接过瓶子,却发现自己全身酸软无力,她和萧竞对视,“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竞眼神复杂,很难分辨那里面都有什么样的情感,他叹了口气,坐在隋星身边,“我是高律的人,在车上我就告诉过你,你们正在查的案子,我能够提供帮助。”
隋星说:“你的帮助就是把我弄到这个地方来?”
隋星打量四周,这是个吊顶很高的建筑。废弃仓库、工厂,甚至是烂尾楼都是这样,墙边有一些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机器机床,窗户的玻璃几乎全都掉了,一块木板悬挂着,外面吹进来的风让它不停转动。
“我本来可以置身事外。”萧竞突然捏住隋星的下巴,“我没有暴露,不管是你们警察,还是桑切斯,都不可能注意到我。但我还是想帮你,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隋星在极近的距离看着萧竞,她突然发现自己还没有从这样的角度观察过萧竞。
萧竞这个人,因为是中医,身上总是有一股淡淡的中药味,工作时穿着白大褂,对所有患者都很耐心,明明是诊所的老板,却像一个学徒般忙前忙后,很温柔,温柔得甚至让人觉得他索然无味。
而此时,隋星在萧竞的眼中看到了侵略性。
“因为我。”隋星说:“你想帮的不是警方,是我。”
萧竞松开她,“我背叛了高明雀,我也不敢完全相信你。所以我必须把你绑到这里来,你的那群同事找不到你。”
隋星已经平静下来,“你要给我什么线索?或者你先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天色已晚,窗外血红一片。萧竞说:“长话短说吧,桑切斯是个很不正常的人,他最大的事业不是那个国际学校,也不是那个艺术品公司,是培养被他选中的人。”
这一点警方早前已经有一定的推论,隋星说:“比如广永国和刘布泉。”
萧竞看了隋星一眼,“还要加上一个人,高明雀。”
隋星说:“那你……”
“我和周飞航一样,我听高明雀的,桑切斯怎么样,与我无关。”萧竞吐出一口气,“周飞航是桑切斯杀的,原因你们应该猜到了。”
隋星问:“高明雀为什么要和桑切斯作对?”
萧竞说:“因为渴望权力,因为追求自由?是不是很傻?犯罪的人,能有什么自由?”
说着,萧竞站了起来,隋星也想跟着站起,但稍一用力,就又跌了下去。萧竞站在她面前,高高地俯视着她,这眼神让她想到接受问询时的桑切斯,他们一样目中无人。
萧竞退后几步,忽然笑了,“隋警官,其实我对你撒了个谎。”
隋星挣扎,“什么意思?”
萧竞左右看了看,捡起一根生锈的钢管,在手上掂量一番,“我永远不会背叛高明雀,而你,不过是能够让我们利用的人。”
也许是错觉,隋星竟然在萧竞这番话中听出了一丝悲凉和言不由衷。
“萧,萧医生。”
萧竞继续退后,看了看时间,似乎在等着什么人出现。
他蹲下来,视线和隋星平齐,“隋警官,你这样的刑警也会犯这样的错误。当初高明雀把你当做任务交给我时,我没想到会这么轻松。我是哪里吸引到你,让你这么轻易就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