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十道:“人各有其所乐,旁人无权置喙。”
乐安挑眉看他:“但……表哥却不愿与乐安同乐。表哥心中早有佳人,即便她心里对你毫不在意,你也不肯另做她求。”
她莲步轻移,挨得极近,吐气如兰:
“表哥,你一不建功立业,二不鲜衣美食,三不与有情人做欢乐事,岂不是白来一场人间?”
祝十退后一步:“乐安,我已是残念之躯,既配不上她,也配不上你。”
乐安冷笑:
“那你还活着做什么?何不立即去死?”
祝十知道她性情如此,也不生气:
“我的命是她捡回来的,若还能对她有一点用处,我就满足了。”
乐安怔了怔,久久无语。
半晌,她回身坐下,脸上再无戏谑挑衅,只淡然道:
“表哥去黔南,多久回来?”
“腊月之前,必赶回来。”
乐安静了一瞬:
“要赶回来为她庆生么。我晓得。”她轻轻哼了一声。
“表哥,我只有一个请求,你这回出门,为她带什么礼物,就一样为我带一份。”
祝十虽不解,但也觉并不难办,便一口应下。
他深深一揖:
“乐安,多谢了。”
祝十离去后,乐安转身步入内室。
香闺之中,云纱垂幔,暖香旖旎,她褪下一身道袍,滑落满肩青丝,如灵蛇般爬入芙蓉帐中。
床上裸身的俊美男子在半梦中嘟囔了一声,似乎是问她去哪儿了。
乐安道:“见了个客人。”
男人睁开惺忪的眼,皱眉瞪着她:
“你除了我,还有别的客人?”
乐安“啐”了他一口:“是真的客人,不是你这样的‘客人’。”
男人还要细问,她脸色倏然一沉,甩开环抱过来的臂膀。
“你管好你的万应堂便是,怎么敢来管我?”
男人见她翻脸,登时慌了神,好言哄道:
“冤家,我哪里敢管你!若没有你给我的好虫儿,哪来的万应堂?”
乐安冷哼:“你和我相好,都是为了我的虫儿吧?”
男人越抹越黑,立刻指天发誓:
“全天下的女人在我眼里都是丑八怪,我心里只有你!乐安,我就是嫉妒,嫉妒所有出现在你身边的男人!就连你收留的那小哑巴,多看你一眼,我都想把他眼珠子挖出来!”
极端的嫉妒情话讨好了乐安。她展颜一笑:
“我捡那小哑巴回来,只是为了方便做事,不至于泄密。这你也要吃醋?”
男人立刻觍着脸:“我只吃你的醋。”
乐安盯着他,幽幽地叹了口气。
“冤家。”
男人低沉地笑了,粗砺的大手扶住她香肩,轻轻一推,健壮的身躯随之压了上去。
两人的喘息愈加深重,登到极乐处,乐安轻轻唤了声:
“萧淳!”
男人于粗喘中一怔:“你叫我什么?”
乐安紧咬下唇,摇了摇头,伸手拉下他那酷似故人的英俊面容,以唇封起他的疑问。
男人当然不叫萧淳,他名唤谢庞,乃金明池中修炼千年的一只老五。
数百年前,谢庞化形之时,恰逢一姓萧的新科状元乘船泛舟于金明池上,谢庞觉得他长得不错,便照着化了人形。
两年前,乐安郡主出门游玩,于金明池落水,被谢庞救起,两人自此情愫暗生,因门第相隔,乐安自请出家,两人始能夜夜私会,倒凤颠鸾。
但谢庞不知的是,真正的乐安郡主在落水之时便已身死。
不过是东海仙子偶然经过金明池,人面桃花,惊鸿一瞥,心有不甘,遂自困于凡人之躯,一晌贪欢。
芙蓉帐内,一片春声。轩室之外,小哑巴忠实地守卫着,不让他人靠近,一如往日。
作者有话说:
两章不见的谈大人:我知道你们都在等我入赘,在努力了,还跪着呢~
ps,真的没想到,这章的小标题居然被屏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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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虎荡羊群
立冬过后, 寒风一阵紧似一阵,金明池上的荷叶也都只剩灰黑的秃枝了。
连日来,断妄司里的气氛越发阴沉, 同僚们见了面都是悻悻对视一眼, 尔后叹一声气。自从天官大人从燕北回来,大家的办案时效缩短了一半, 手上的案子却仍是越堆越多。谈东樵仿佛个万能发条,碰上谁都要拧几圈儿,审案卷比蹴鞠场上的门将盯得还紧。
用闻桑的话来说, 他俨然有从“孔刀”再进化成“孔屠”的架势。
就在天官大人的冷脸越来越似上冻的水缸的时候, 韩抉得出了个结论。
“他恐怕是遇上什么难事儿了。”
闻桑挠头:“最近司中没有什么疑难大案啊,都是些鸡零狗碎的小案子。”
“咱俩打个赌,这难事儿, 定是个私事。”
“赌赢如何,赌输又如何?”
韩抉道:“我赢了, 你买我一盒万应丹。你赢了, 我买老樊一盒万应丹。”
“……哎, 凭什么我要替老樊卖万应丹?”
师徒俩大胆猜测, 却无处求证,旁敲侧击了许久,全然探不到天官大人的底。
输赢还未见分晓,老樊却出事了。
老樊媳妇儿在西市北七坊看上了一座小宅院,屋主急用钱,肯以三百两银子成交。这些年老樊辛辛苦苦,刚好攒下三百两, 这简直是个千载难逢的置业良机。老樊媳妇儿稳住卖家, 回家便要拿钱, 却发现老樊把所有的钱都拿去买了万应丹。
老樊信誓旦旦地解释,他囤的万应丹全卖出去,能净赚三百两。再加上底下还发展了几个“店主”,单靠抽成两口子的养老都不用愁了。
老樊媳妇儿只知道眼看到手的宅院没了,家里只有一堆不认识的药丸儿,气得嚎哭连天,引得街坊四邻围观。老樊面皮薄,见媳妇儿吵闹不休,动手打了她。老樊媳妇儿也是个刚烈的,愤然收拾了东西回乡下,临走留了一份和离书,说要带着孩子改嫁个老实庄稼汉,再不受他这城里人的气。
老樊在断妄司辛辛苦苦干了十年,只落下一堆万应丹,眼看媳妇儿也要跑了,只得蔫蔫地来向韩抉请辞。京城居大不易,不如回乡下种田,至少妻儿在身边,有个温饱。
韩抉听了这事,也是心有戚戚焉。他母亲霖国公夫人袁氏为了卖万应丹的事,和霖国公韩彻几乎是日日吵架,争斗不休。袁氏埋怨韩彻不支持自己的中年事业,韩彻则抱怨袁氏在万应丹上投入了许多钱财,为卖丹还得罪了许多故交好友。
韩家毕竟家底厚,经得起折腾,老樊却是经不住折腾了。
韩抉正要在老樊的辞呈上签字,谈东樵一脚迈了进来。
“听说你要辞职回乡?”
老樊偷眼看他,战战兢兢地点点头。
“为何请辞?”
“方才……已和韩大人解释过了……”
“若没别的急事,就再说一遍。”谈东樵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无法抗拒的威势。
老樊只得将家里那点狗屁倒灶的事重说了一遍,直说得满脸臊红,唯恐天官大人突生雷霆之怒,骂他堕了断妄司的清白威名。
谈东樵却没有动怒,沉吟片刻,问道:
“你买的那些万应丹,不能向万应堂退货么?让他们把银子退给你。”
天官大人此前从不和属员们谈论私事,如此有人情味,倒是头回见。但老樊无暇细想,大惊道:
“不可!堂里都是体面人,还有大香主、令主成千上万地买,我这点钱都要退货,传出去,我老樊真是脸都不要了!”
谈东樵皱眉:“你的脸面,比在京城买宅子还重要么?我记得,嫂夫人盼这宅子盼了许多年了。”
老樊面上浮现一丝挣扎,但眸中倏然掠过一抹金光,挣扎便荡然无存了。
“退货是不能退的,我还指望万应丹发财呢!”
谈东樵沉默一瞬:
“也好。韩抉,给他签辞呈,让他走。”
老樊瑟缩了一下,接过辞呈,转身向门外走去。
异变在此时陡生。青影暴起,如鹰隼破风向老樊袭去。老樊虽有所觉,动作已慢了一步,颈项遭人擒拿,被倒提着狠狠掼在地上,摔得他眼冒金星。
还未看清眼前情形,沉沉法诀已响:“无定乾坤网!”
捆妖的仙网从老樊腰间激射而出,将自己的主人团团捆住。
谈东樵动作未停,撮掌成指,指尖射出许多细细地光丝,直没入老樊左眼中。老樊登时如受伤的野兽般嘶声大叫起来。
闻桑见状大惊,欲说什么,却被韩抉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