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没什么可是。”苏婕坐起身来,胡乱扯他身上的衣带,她急不可耐的小脸透着醉酒后的通红,看得人心神晃漾。
叶清漩情不自禁伸手捧住她的脸,深深地亲吻上去。
礼数、恪守,稳重、自持,都是世人用来约束自己的。
当失去过一个人,那个人再回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任何理智都显得荒诞可讥。
酒香在舌尖弥漫,氛围热烈得有些过了头。
外衫落了,发丝也散了。
最后一丝理智的弦也断了开。
叶清漩穆然起身,一把将苏婕从地上抱起来,大步走向床榻。
“清漩,”苏婕紧紧抱着他,轻轻喘着气,她被丢在床上的时候手指都还勾着他的发带,“你跟我在一起开心吗?”
叶清漩认真地点头,“开心。”
“这样过一辈子你能接受吗?和你想的一样吗?”
“嗯。”他俯身亲吻着她的嘴唇,那是一种能溺死他的情绪,声音也有些哑了,“比我想象的还要开心数百倍。”
苏婕忽然又笑了,有这句话让她不再有顾忌,将对方缠得更紧。
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喜欢过叶清漩,喜欢得恨不得将他融进自己的骨血中,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他。
那一夜翻云覆雨,比任何时候都要激烈。
情绪一旦豁开了一条口子,就怎么都觉得不够,苏婕紧紧缠着对方不肯放开,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填满她空落落的心。
她精疲力尽地躺在床榻之上,抚摸着叶清漩的眉眼,心里终于得到了一丝满足之感,这是在任何事上都得不到的一种情绪。
“叶清漩,我喜欢你。”
“我好喜欢你。”
“我想跟你过一辈子……”
叶清漩不善表达情绪,他只是“嗯”了一声,然后紧紧抓着她的手,亲吻着她的指尖,声声暗哑:“我也是。”
他俯身继续亲吻着她,怎么都要不够。
两人十指紧扣,谁也不愿意放开谁,那天事后苏婕睡得很沉。
难得没有再做噩梦,在她的梦里没有身不由己,没有杀戮,没有洛淮音,只有和叶清漩肩并肩共看落日的平淡。
一个人是没办法,心里揣着一个人,又和另一个人做这样的事的。
那天一夜荒唐后苏婕就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她曾经那样喜欢过洛淮音。
终究还是,将他从心尖上放了下来。
第50章
落败而走的楚风逸果然如他所说的一样, 不会让苏婕好过。
他大肆宣扬苏婕不过拿叶清漩当做替身,同他成亲也不过是哄骗他、利用他,实则是觊觎无妄山的秘宝, 消息传播得很快,不过三天便传回璇光宗,璇光宗首宗萧雲天, 也就是叶清漩的师兄,当场勃然大怒, 下令让叶清漩顷刻返回宗门。
收到此消息的叶清漩不得不回,他走之前再三向苏婕保证:“我会跟他解释清楚, 你等我来提亲。”
苏婕点点头, 拉着他的手, 想到他师兄萧雲天不是个好惹之人, 有点担心:“若是他极力反对你当如何?”
叶清漩摇摇头, “他不会反对我, 因为这世上只有我能启动杀阵消灭岐杌,他需要我来替他来巩固璇光宗的地位。”
道理很浅显, 可是从叶清漩口中说出来, 苏婕还是觉得心里狠狠刺痛了一下。
世人皆利用他、欺骗他、讨好他,又有几人是真心为他?
她紧紧抓住他的手,忽然不舍得他一个人面对这样的腥风血雨,“要不我随你一同前去吧?”
叶清漩只是摸摸她的头发,然后摇头,“安心等我。”
他身上有一种很强大的力量,能让他无论面对何事之时, 都能如此随心率性,所以苏婕和他在一起很有安全感。
她目送叶清漩离去, 在等待的时间里,竟是有些茶饭不思。
期间洛子酌来为她诊脉,告诉她这是旧伤所致,给她留了两瓶新制的药丸,“这次的药你可不能再不吃了,别白费我一番心血。”他淡淡说完,然后拿起药箱不卑不亢地起身离开,白衣灼灼。
苏婕伸出,指尖触碰到药瓶之时,不小心滚落到地上。
“啪”的一声瓷瓶碎裂,里面白色的丹药也碎了两粒,她弯腰捡起,在白色的药丸中发现一丝金色的粉末。
她放置在眼前仔细端详,忽然觉得有些眼熟,那日在无妄山看到叶清漩服用绝情丹时,药丸上也有许多类似的金色粉末。
苏婕的心思忽然往下坠落了一番。
她其实一直有一个疑问,当年的致命伤在她胸口,并没有伤到她的头,为什么会随之遗忘那么多的事情?曾经对叶清漩的承诺,曾经在无妄山发生发生的种种,以及她对叶清漩的情绪,和叶清漩有关的一切都在不断地遗忘。
而忽略吃药的这段时间里,她反而在不断地回想那七年间发生的事,曾经遗忘的情绪也在不断翻涌……
某种不好的猜想在苏婕脑海中成型,她兀自握紧药丸,吩咐底下人:“给我找两个医师过来。”
药丸被碾碎,两个医师查看后很确定地告诉她:“这是鲛人之泪碾作的粉末。”
“有何作用?”
“传闻鲛人一生只为情落泪,泪尽而身亡,视为忘情之兆,这鲛人泪,其实就是绝情丹中的一味药引……”
苏婕心思一沉再沉,“加入这药丸中会如何?”
医师们毫不避讳地告诉她:“在古典记载中,关于鲛人泪的使用并不明确,但鲛人泪除了绝情之用,也确实有巩固元神的作用……敢问少主这药丸是谁研制的?其精妙程度非我等所能妄自揣测,自是不敢胡言,少主还需亲自问问制这药丸之人……”
这世上巩固元神的药那么多,洛子酌偏偏选了古书中没有明确记载的一味药引,其心思到底为何?
苏婕深深闭上眼睛,想到过往情谊到如今皆化为无法信任,胸口有种钝痛之感,“把洛子酌叫到殿里来。”
仙侍前往仙师殿的时候,洛子酌正在研制自己的新药。
他一生病弱,虽制药无数却无法自医,性情自然变得古怪,因此这殿中也是冷冷清清。
仙侍说明来意,洛子酌并未拒绝,他起身随着仙侍来到广灵殿中,不卑不亢地俯身行礼:“见过少主。”
苏婕揉着太阳穴,忽然觉得额头剧痛无比。她什么也没说,只让仙侍关上殿门,然后抬手将手中的药瓶扔到他脚下。
“解释,里面为什么会有鲛人泪。”
门一关上,窗外的风便显得凛冽,殿中的烛火也被吹得摇曳不止。
在这样紧张压抑的氛围之下,洛子酌只是弯腰将它捡起来,轻声道:“少主的伤需要这一味药引。”
苏婕坐在座上,居高临下地反问他:“你知不知道鲛人泪也是绝情丹的药引?你这样做到底是救我,还是想让我忘情?”
洛子酌沉默了一瞬,“两者皆有。鲛人泪只要控制剂量得当,既能巩固元神,也会让人慢慢忘情,服用得越久,遗忘的也就越多……”
他的回答将苏婕气笑了,“所以,当年我并非真正遗忘,而是因为你的药对吗?你可知,当年我承诺他一句我还会回去,他等了我多少年?你可知他找上门来却发现我将他遗忘得一干二净时,他是怎样的心情?洛子酌,谁让你这么做的?!”
洛子酌挺直着腰身,不卑不吭地回她:“是我自己要这么做的。”
“你自己要这么做?”苏婕感觉自己听了一个荒谬的笑话,满腔怒火无处可泄,她蓦然站起身,厉声呵斥他:“跪下!”
强大的灵力外泄,将殿中大半烛火尽数灭去,狂风卷起帘布,殿中变得和灵堂一样昏暗可怖。
洛子酌的身子本就虚弱,他扛不住苏婕的怒火,重重地咳嗽了两声,然后什么也没说,扶起白色的衣袍直直地跪在殿下。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是错的,也肯认错,也知道苏婕一定会生气,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苏婕手中幻化出长长的灵鞭,那是青峦山的一种刑罚,也是当年洛子酌犯事后她替他挡下的那一鞭子。
只是这一次,她不会再帮他挡了。
“啪”的一声抽在洛子酌身上,瞬间皮开肉绽,洛子酌趴在地上疼得发颤,手指紧握成拳,连直起身子的力气都没有。
疼,真疼。
原来苏婕曾经为他挡下过这么疼的刑罚……
他微微喘着气,汗如雨下,瘦弱的身子一点点撑着起来,在这一刻,他的身上仿佛透着洛淮音的傲骨。
苏婕握鞭子的手也在抖,她再次质问他:“你有何权利这么做?我是青峦山的少主,你是我的属下,你本应该忠心耿耿地为我做事,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我、愚弄我,行尽不忠之事……我力排众议推你上仙师之位,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愤怒上涌,苏婕又狠狠抽了他第二鞭,殿下的白衣被血色染红大片。
苏婕的怒火没有消散半分,反而愈演愈烈,“我怜惜你体弱,所以不管你做什么事我总是会为你开脱,但是洛子酌,我忘了你本身就是一个恶毒之人!洛子酌,我问你认不认错?”
第三鞭打下去,洛子酌“哇”的一声吐出鲜血,额头疼得全是冷汗,浑身战栗,他还是固执地抬起头望着座上之人。
呵,她果然还是承认了。
在她心里自己就是那心思恶毒之人,而哥哥是全天下最温柔最善良之人……她对自己所有的好,都来源于对哥哥的爱屋及乌。
哥哥死后,她连装都懒得装了。
看着洛子酌毫无悔过之意,还能笑出声,苏婕心里对他仅存的留情也碎了。
她狠狠打下第四鞭,殿下人鲜血淋漓,白衣染红,再也没有撑着起来的力气。
抽完后,苏婕的手都在抖。
这样的鞭刑便是灵力充沛之人也扛不住几下,洛子酌的身子只怕连五鞭也抗不过。
但是不抽他,不让他知道痛,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做错了……苏婕不知道自己该拿他怎么办……
“阿澜……”洛子酌的意识有些涣散了,他躺在冰冷的石板地上,眼神没有焦距地落在她身上,伸出的手好像是想抓住她的衣袖,但两人之间隔山海,他怎么也够不到她,“你从小就不喜欢我、讨厌我,我所有得到的东西都是基于哥哥所得到的,因为有他,你才会多看我一眼,你才会对我好……如果你连哥哥都忘了,你还会记得我、还会对我好吗?”
湿润的眼泪从他眼角滑落,视线变得更模糊了,他太渴望能触碰一下她,可她总是离他这么得遥远。
“你在无妄山一住就是七年,无论发出多少封家书,你都不肯回来。你嘴上总说,他像哥哥,你拿他当替身,可是我那天见过他了,他和哥哥一点也不像,除了那双眼睛,他没有半分和哥哥相似的地方……”
“你找过那么多相似的替身,只有他是最不像的,可他也是留得最久的,便是傻子也知道你怎么想……”
温热的眼泪划过冰冷的脸庞,洛子酌咳出大口的鲜血,他撑着破碎的身子,还是拼命地想来到她身边,“阿澜,你告诉我怎么办?哥哥死了,你移情别恋了,只有我,我还守在这仙师殿里,等着两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咳咳……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办?”
他爬到了台阶下,带血的手用力抓住台阶,却没有再往上爬一步的力气。他只能俯身在台阶上咳嗽着,鲜血顺着他瘦弱的指缝滴落,在台阶上落下鲜艳的落花。
苏婕承认,她终究是心疼了。
洛子酌身体不好,洛淮音在世的时候,连重话都舍不得对他说,倘若让他知道自己因为叶清漩将他重罚成这样,他在天有灵又会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