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意强调了叔叔「们」,试探许太太会不会纠正。
毕竟他的叔叔里,除了已知的许之问外,还有另一位疑似死在剧院火宅现场的许之唯。
果然,许太太很顺其自然地接受了祁究的说法,脸上神态空白了一瞬,最后用一种沙哑却笃定的声音道:“会回家的,他们都会回家的,时间我不能确定,也不重要,不过我知道,这个年过完之前,他们一定会回来和我们团聚,我们耐心等待就好了。”
“这样啊…我很期待叔叔们能回家。”祁究知道从许太太这直接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就乖乖将话题终止于此。
“多喜多乐,随我过来吧,先把我屋子里的藏书和电器都挪挪位置,别的不重要的东西也不用管了。”许太太交代完,就自己先行转身朝楼梯间走去。
祁究和祁小年也推开门,保持一定的距离跟在许太太身后。
祁小年压低声音问道:“哥,所以你‘放水清洁’的目的是这个吗?”
祁究耸耸肩:“这只能算意外之喜,是打扫的附赠品。”
祁小年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不发表评论。
两人跟着许太太的步伐来到四楼,此刻天光已经彻底亮了起来,待许太太将房门推开,祁究终于看到了自己的“杰作”。
年久失修的老楼下水系统实在是差,此时许太太房间四壁就好像回南天一样啪嗒啪嗒往外冒水,原本斑斑驳驳的漆色被彻底泡开后,随着水流簌簌往下掉。
祁究也不怠慢,撸起袖子就帮许太太将书架上的绘本一本本搬了下来,还贴心地给书架挪了位置,让其靠墙的一面得以空出来,这样没来得及搬的书籍也不会被立刻泡坏。
许太太则将挪下来的书拿到楼下走廊晾晒,因为她十分宝贝这些书,全程都小心翼翼的,动作也相对慢了许多。
趁许太太下楼的空隙,祁究开始将重点放在许太太的书桌和联系薄上。
“小年,你也帮我看看,许太太房间有没有大世界剧院或剧团的联系方式,或者有没有那边发过来的东西。”祁究语气很快地吩咐道。
“没问题。”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祁小年也不废话,立刻按照对方的要求尽全力查找。
先前祁小年从路执那弄了一套小道具,里边正好有帮助锁定搜索目标的道具。
其中有个名为「线索小助手」的道具说好用也好用,但说鸡肋确实也鸡肋,它必须要在使用者明确搜索物件的具体信息后才能发挥作用,但在副本里,玩家的搜索大多数都是模糊的,大多数玩家需要通过找到的线索去判断剧情走向和破本方法,而非明确地要找到某个物件。
当然,祁小年十分清楚,自己的哥哥和大多数玩家不一样。
在「线索小助手」的加持下,不到30秒,祁小年就从一叠子厚厚的信件中找了一封信,信来自于报纸上出事的大世界剧院的。
“哥,你看这封信可以吗?”祁小年将找到的信件递给祁究。
“谢谢。”祁究将手上的水渍擦干后才接过信封,轻手轻脚取出其中因为被收信人阅读了无数次,已经变得软绵绵的信纸——
「尊敬的许之唯家属,
我们全体剧组工作人员以最深重的哀意,向您和您的家人发来此封信件,这场可怕的火灾从我们身边夺去了一个鲜活的生命,这对我们剧院及剧团而言,是个无法接受现实、无法想象的悲剧,我想,这对作为之唯家人的你们而言,更是无可承受的打击。
许之唯是极为出色的学生,他在戏曲方面的天赋、以及他对演艺事业的深深热爱,让他值得被我们每一个人铭记,他曾经为我们的剧院带来了无法替代的活力和希望。
这次火灾对每一位剧团工作人员而言,都是极其沉重的打击,谁能想到那个灵动鲜活、一直在舞台上为戏曲事业努力的孩子,就这样突然地离我们远去?我们无法描述这种痛苦。
我们来信的目的,是想告诉您和您的家人,我们会尽我们所能,为你们提供一些支持帮助,无论是精神上、行动上,还是在未来有任何困难,我们都愿意伸出援手。
如果您需要我们的帮助,请随时来电:0079—2308119。」
这是出事后剧院负责人给许之唯家人的慰问信,信件的内容非常官方,除了最后给出的电话号码外,几乎毫无有用信息点可言。
“小年,待会你负责忽悠许太太别进屋,我用她的座机打个电话。”祁究对接下来的任务进行安排道。
“没问题,我来想办法。”祁小年说完,就往门外走去。
祁究将信件原封不动地放回信封里,然后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拨通了信件后留下的联系号码。
“嘟——”
很幸运,祁究一次就拨通了剧院方的电话。
“喂?您好,这里是大世界剧院人事负责办公室,请问您有什么事需要我们的帮助吗?”电话那端传来空洞的女声。
祁究:“您好,是这样…”
他故意顿了顿,换了一副犹豫又十分礼貌的语气,“我是许之唯的侄…子,现在正策划写一本以家人为角色的故事,即使这么多年过去,叔叔当年因为火灾事故离世的事…家里人一直耿耿于怀,没办法彻底走出来,也不愿对我这个晚辈详细说来,所以我想麻烦您这边,我想通过剧院了解一些两位叔叔的情况,如果打扰了非常抱歉。”
接线员听他这么说,隔了好一会儿没答话,漫长的沉默后,空洞的女声变得越发遥远:“您的需求我们了解了,请您稍等一下,我去请叶红澜老师过来给您提供帮助。”
“那就辛苦您了。”
这封来自剧院的慰问信已经明确提到,出于对事故的歉意,剧院方承诺许家人今后有任何困难,都会为之提供帮助。
祁究之所以用许太太的电话打过去,就是为了让剧院方相信自己是许家人,从而不能对他提出的请求表示拒绝。
约莫等了半分钟,电话那端传来了有些苍老的男声:“您好,请问您是之问和之唯的家人吗?”
“叶教授您好,我想与您了解一下叔叔们当年的情况,毕竟您是他们戏曲方面的引路人。”接线员提到对方是「叶红澜」,祁究记得,在501房间的报纸新闻里提到了,事故的遇难者和受伤者都是叶教授的学生。
祁究又将对女接线员的那番说辞,与叶红澜教授重复了一遍。
叶教授在电话那端重重叹了口气:“我相信,所有熟悉之问和之唯的人,都很难从这件事的阴影里走出来,当时谁也没想到…”
“这对他们两兄弟而言真是太残忍了,特别是从事故中活下来的之问……”
叶教授的声音开始发颤,他为了消化自己的情绪顿了顿,祁究并没有催促,握着电话听筒耐心地等待下文。
“所有人都知道,在之问的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存在,分别是戏和弟弟,可这场事故把这两样东西都夺走了,世事无常,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祁究:“我这里有一张叔叔们的合照,照片上他们都穿着旦角的戏服,请问教授您知道这张合照拍摄的背景吗?”
叶教授顿了顿道:“我记得,刚进剧院的时候,之问和之唯都想做旦角儿,但在剧团的安排下,最后是之问表示妥协,选择了生角,那年春天,他为了过过瘾,和之唯拍下了那张照片。”
“我印象里,那是之问最后一次穿旦角的戏服呢。”叶教授颇为感慨道。
祁究有些在意,如他所料,之唯是事故中丧生的那个。
所以501最后的屋主是许之问,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房间只有一张床。
但祁究清清楚楚记得,许之问的衣柜里,都是旦角的衣服,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第219章 年(38)
幸存者是许之问,许之问在剧团里唱的是生角,但叶红澜告知,自从那次合照后许之问就再没有穿过旦角的戏服,而501房间的衣柜里都是旦角戏服……
祁究快速分析出了两种可能性:
第一,当时的遇难者其实是许之问,身为双胞胎弟弟的许之唯用了哥哥的身份生活下来,毕竟当年大世界剧院发生的意外是火灾,火灾过程中烧毁了脸的可能性很大,两者互换身份的可能性不是不存在的。
但假如这个推测是正确的,那么许之唯为什么要这么做?
要印证这个假设,首先得了解许之唯这个人,以此推断其动机的可能性。
第二,衣柜里之所以有这些旦角戏服,是因为许之问为了纪念弟弟收集他生前的物品,但这又如何解释房间里的无处不在的镜子呢?
镜子难道只是为了困住“不速之客”的干扰物吗?祁究并不这么认为,在这样以怪核为风格氛围的副本里,所有旧物都可以看做是讲述者情感的具象化,是隐喻一般的存在。
祁究继续询问,试图找到支线的突破口:“叶教授,请问当年剧团里,有没有一面比较特别的镜子?”
电话那端的叶教授明显愣了愣:“镜子?我不明白您说的比较特别指的是什么,剧团里倒是有很多镜子,表演者上台前需要贴合角色的妆容,我们经常一化妆就好几个小时对着镜子,而且我们戏曲表演讲究的是‘神’,表演者的眼睛必须十分传神,这就要求表演者们每天对着镜子练习数小时,十年如一日,循环往复…所以剧团里最不缺的就是镜子。”
“原来是这样,谢谢您的解答。”看来镜子在剧团里是再寻常不过的事物,也是每个戏曲表演艺术家不可获取的物件。
但501房间里满墙的镜子令祁究很在意,如果按照摆在明面上的线索去推断,死去的是弟弟许之唯,活下的是哥哥许之问,那么作为一个被烧伤无法继续戏曲表演的人,许之问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房间布置成这样呢?
满墙的镜子就好像无处不在的嘲讽,告知其当下的丑陋与悲伤,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没有谁愿意面对过去与现在的强烈反差。
501镜子的出现和人物故事背景相矛盾,祁究觉得顺着推不太合理。
祁究:“叶教授,这么问或许有些冒昧,我想麻烦您仔细回忆一下,在事故发生后,我的叔叔有做过什么比较特别的行为吗?或是剧团里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这个嘛…因为年代实在太久远了,我想想…”叶教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压低声音道,“说起来,那会儿倒是发生了一件怪事,事情倒是不大,只是让我一直有点困惑而已,不知道在您这算不算得上是怪事…”
祁究:“您请说。”
叶教授:“当时事故发生不久,我们道具房遗失了一枚面具,是生角的面具,日常也都不会用上,只有特殊表演会有相关用途。”
“我记得那是许之问使用过的生角面具,清点道具的时候怎么都找不到了,也可能是我们道具师的失职,所以我先前说也算不得怪事,只不过发生的时间点有些过于巧合,让我一直耿耿于怀……”
许之问的面具失踪了?而且刚好在事故发生后不久,这不是叶红澜教授的错觉,事情确实太巧了。
如果是刚才的第二种猜测,许之问为了纪念弟弟,故意收藏了一柜子旦角的戏服,那为什么要“偷”自己的面具呢?要偷也应该偷许之唯的面具才对……
祁究很希望能直接和这对双胞胎兄弟聊一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错综复杂的关系和线索水落石出。
叶教授:“如果您这边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接下来我还要去指导一批学生,时间快要来不及了…”
祁究赶紧抛出最后一个问题:“我了解,我想问您最后一个问题,一会儿就好,在您看来,我的两位叔叔是怎样的人呢?他们之间的关系又是怎样的?”
叶教授想了想:“之问我先前也说了,在我看来,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戏和弟弟,二者非要比较的话…他愿意把旦角让给弟弟,或许说明在他心里弟弟的位置更重要。”
“而之唯是很纯粹的表演者,对戏的痴迷到了狂热的地步,日常生活中,相较于之问,他更‘娇气’一些,对自己的哥哥也十分依恋,虽然两人年龄相仿,来到人间的时差只有几秒钟,但之唯似乎很清楚自己作为弟弟可以拥有的特权,当然,这些都是我个人的感觉,或许有所偏颇。”
“那么,我先挂断电话了,希望今天我们的聊天可以给到你一些帮助。”说完,叶教授挂断了电话。
叶教授的话非常委婉,但祁究从他的话中大致了解了许之问和许之唯的相处模式:守护者与特权者。
当然,就如叶教授所言,这也只是他的一面之词,真相如何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
挂断电话后,祁究小心翼翼把电话听筒物归原位,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继续收拾被水浸泡的许太太房间。
好在先前祁究洒水的举动还算克制,水没有继续往下渗,待许太太晾好受潮的书后,房间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多喜多乐,今天早上真是辛苦你们了,快过去和大家一起吃顿早饭吧。”许太太又检查了一遍屋内情形,确认不会继续渗水后直接锁了自己的房门。
“好的,我们这就来。”祁究把袖子撸了下来,回答说。
“哥,早上你去五楼有什么特别的收获吗?”趁前往厨房的时机,祁小年终于忍不住小声询问祁究。
祁究如实回答:“拿到了「何想」的身份卡,也开启了另一条支线剧情。”
祁小年微怔:“诶,所以何想…究竟被藏在了哪里?”
祁小年原本想问何想的尸体在哪,临了还是把「尸体」两个字吞了回去,以表示对许太太家人的尊重。
祁究:“她最后被何成威放进了501房间的洗衣机里,就这么没了。”
“何成威真的不是东西…”祁小年叹了口气,转而问道,“不过何想作为婴儿,那么玩家使用她的身份卡后会不会被限制行动呢?毕竟她离世时只有三个月不到的年纪…”
祁究:“大概是会的,不过装备「何想的身份卡」后玩家就可以躺平过本了,作为失而复得的小女儿,秦墨一定会将其很好地保护起来,弊端就是作为小婴儿不可以自由行动,最后能不能通关副本,得有一定运气。”
如果遇上了不靠谱的队友,最后指不定能发生什么呢。
祁小年点头:“这对打算躺平的欧皇玩家来说很友好。”
祁究若有所思:“拿到了身份卡就必须装备起来才有价值,待会我们看看把身份卡送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