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景看有戏,继续低声耳语道:“不多不多,千年就行!还有咱不是有个黑白无常吗?我想跟朋友组个黑白双煞,这名号听着就比画虚楼主威风多了!”
判官忍下嘴角的抽动,示意她那就这么定了,不就一句话的事情,盛景欢欢喜喜的对判官抱歉作了一揖,连蹦带跳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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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一月之期已到,能点亮浮生灯的冤魂仍未出现。
近日来盛景十分烦躁,日日蹲坐在画虚楼门前,一旦有鬼魂前来,她立即上前询问:“冤不冤?有多冤?”每每结果不佳,她只能对着浮生灯自言自语:“你别太挑剔,但凡惩恶咱画虚楼就得冲在最前面。”
有时温卓也陪她这么坐着,听她絮絮叨叨的讲这些年鬼市有什么趣事。
“画虚楼没什么好讲的,以前只有我和师父两人,灯不亮的日子,她就带我读书、写字、画画,她不爱出门,也拘着我,但我总是趁她不注意偷溜去鬼市里玩,那时候不能招出夜哭,也没有涂山,法力也不咋地,鬼市里别说妖怪了,连成年的凡人都能揪着我的耳朵去画虚楼告状……”回忆到这里盛景的声音有些哽咽,清了清嗓子,片刻后继续道:“现在他们不敢揪我的耳朵了,可我却怀念那些日子,只要打开门就能看到师父……”
温卓温柔轻抚着盛景的后背,指了指自己的肩膀。
盛景心想,就知道你心软,毫不客气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靠了上来。
说来奇怪,自温卓来了以后,她再未做过关于泗水滨的梦,可见他所言不假,时候到了泗水滨自会出现,至于他是不是泗水滨那人她也想通了,抛夫弃女么,最坏就这样了,若真是如此,自己届时就抱着他的腿哭,话本子里看过的苦衷还不是信手拈来。
正当她沉浸在温卓的温柔乡时,突然传音铃大震,成之逸有信传来:凌夷发生大案,冤魂不止一个,但因残缺不全,不知送到画虚楼后能否点亮浮生灯,只能一试。
不多时便有一鬼差牵着个鬼魂而来,为什么是牵呢?因为这魂魄无头,根本看不到前路。
盛景心下苦恼,无头鬼看不见、听不见更不能开口,无法成像如何共情降惩,别说恶人是谁,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死马当成活马医吧,她谢过鬼差后,引那无头鬼至浮生灯前,未想这手刚碰到,就听“啪”的一声,灯亮了。
盛景未做停留,叮嘱温卓看好无头鬼,一路小跑回去收拾行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已在门前与如意道别。
“楼主此番出行如此着急,东西可都带全了?”如意边整理乾坤袋边问。
“你放心,只要纸笔在就行,其他少什么,有成之逸呢,等这回事情了结带你一起去仙湖庄享受几天凡人的快乐!”
如意眼瞧着盛景走远,仍是不放心,急忙赶去地府找判官。
“凌夷?无头冤魂?”听完此事,判官略略沉思,可千万不要是与那人有关的无头冤魂,怎么盛景正式接管画虚楼后,所遇之事,桩桩件件都像是刻意在动摇她的封印。
“你盯紧一点,若只是追凶降罚自不用管,若……”判官看了看四周,示意如意上前,低声在她耳边道:“若盛景发现了别的什么事儿,莫要声张,速来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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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瞧见盛景,成之逸和若水悬着的心才放下,此次事情比太平镇还要棘手,他们查找多日,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哦?竟有这等事?三十四具无头尸骨整整齐齐码在猪圈下?这猪圈倒是挺大。”盛景思索片刻,疑惑道。
凌夷城外有个天然猎场,因总有大体型的野兽出没,除了周边猎户村的猎手,一般百姓并不轻易前往。
猎场深处原有一处茅屋,出事儿的猪圈便在此处,大约二十年前那家人搬离了此处,猪圈虽然荒废了却一股子臭味,猎人们也不愿在那茅屋住。
也不知是被野兽刨出来,还是久而久之大雨冲刷开了覆盖的泥土,白骨露了出来。
“那猪圈并不大,尸体是整整齐齐层层叠叠摞起来的,且都无头骨,仵作推断,最早的那具应是十年前,最新也有一年。”成之逸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幽幽说道:“那些尸体掩埋前似都被割去了肉,仅留骨架和内脏……”
“那屋主找到了吗?”盛景追问。
“原是有对猎户兄弟住在那里,哥哥的妻子怀着身孕时,哥哥病死了,弟弟带着寡嫂搬进了城里,做了屠夫。说是第二年寡嫂也病死了,这些尸体应是与他们无关,毕竟二十年前就搬走了。”这个方向成之逸也调查过,但并无可疑之处。
“能在十年间神不知鬼不觉埋下这许多尸骨,此人定对猎场十分熟悉,我们先从猎户村和在此地灵修的妖物查起,还有原屋主的弟弟虽已改行,也得再多留意一些。”盛景沉思片刻,又补充道:“短短十年就造下如此杀孽,此人定不会就此收手,应是见那猪圈埋不下了,又或是有了更合适的地方……”
言下之意,凶手还会再度犯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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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现场查探过后,盛景更是肯定了心中猜测,此事乃人为非妖祸。像清竹这样的妖怪断不会对尸体表面有如此仔细的处理,况且若真有恶妖在此作祟,也不会十年里仙湖庄都未察觉。
他们转头便去了猎户村,由成之逸和若水假扮夫妇,以天色渐晚,路过投宿之名,打探消息,莫要打草惊蛇。
二人进村后,盛景找一角落躲起来,略略施法,便看见了二人已敲开了一猎户家的门。站在她身后的温卓,觉得此场景和动作有些熟悉。
刘家丈夫、儿子进山打猎,只留妻子刘嫂一人在家,对陌生人很是警惕,无论二人如何扮可怜,许诺银钱,皆不松口,只说家中简陋,不便留宿外人。
无法,成之逸和若水只得另寻他处,二人还未出院,就瞧见盛景披头散发、风风火火的跑进来,一巴掌打在成之逸的脸上后,跪地哭诉道:“你竟背着我与这小狐狸精私奔……你这个天杀没良心的啊……呜呜呜呜……成婚时你发誓会好好对我……呜呜呜呜……怎么这么狠的心啊!”
成之逸如被雷劈原地石化,面色涨红,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现下这场景已经严重违背他二十年来所受教诲。
若水心领神会,立即躲在成之逸身后,也委屈的哭起来,哽咽道:“郎君说他已给了娘子休书,娘子为何还要纠缠至此?求娘子发发善心,成全我们吧,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此刻别说成之逸,藏身于鬼旗中的温卓都已石化。
有夫之妇哪能忍下这等修罗场面,同理心在刘嫂心中暴涨,她拿起墙边的扫帚就向成之逸和若水打去,骂骂咧咧道:“真是世风日下,坏别人姻缘的小贱人也敢多嘴,我就看你们两个不像好东西!私通男女也敢在这里造次!”
当刘嫂扶起哭倒在地上的盛景向屋内走去时,成之逸方才顶着空洞的眼神问若水:“你们商量好的?”
若水理了理刚才哭闹躲闪时弄乱的头发,反正都豁出去了,定定的看着他回答:“不曾,都是话本子上的桥段罢了。”
“许是我狭隘了,烦请二位姐姐将所看之书也借我观摩学习一下,以后也好有个准备。”冲击过大的成之逸左脸顶着清晰的五个手指印久久不能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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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成之逸:我以后不要脸面了吗?
第13章 奇怪的村长
屋子里盛景越哭越上头,内心已为自己安排了上万字负心男的故事,两位“有夫之妇”一番深入的灵魂沟通后,刘嫂恶狠狠的说以后见那两人一次就揍一次,而盛景连刘大哥曾经爱慕过村东头寡妇的事情都晓得了。
见天色已黑,刘大嫂热络的留盛景跟她挤一晚,二人简单用过晚膳,便吹灭蜡烛就寝。
时机不错,盛景用害怕的语气对她的忘年交姐妹花问道:“听说这山中有一猪圈下面都是尸骨?晚上不闹鬼吧……”
“确有其事,但也不必害怕,我在这村子住了二十多年,没有过什么邪祟之事。”刘嫂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咱们村子离猎场这么近,应该没什么人养猪吧?”盛景又问。
“没人养,就村长那一处,咱村子里基本都是山里的老猎户了,靠山吃山。”刘嫂心想那玩意儿多臭,几年前村长在家整了个猪圈,味儿太大了,周遭村民不满,最后还是村长出钱给重新选了地儿盖房子才算了事。
“村长还有这功夫?咱们这里不是以打猎为生吗?”盛景装作好奇不解的问道。
“你是外地人自不晓得,我们村长老高原是凌夷城里最有名的屠夫,膝下就一个儿子,但是……哎,不好说别人短的,总之就是这儿子身体不行,他也受不了城里人的指指点点,就回了祖宅,就是我们这儿,老高自小练就一身好本领,就算进城了也未荒废,回来后四五年就带起了村子里的年轻人……也是好事儿。”许是刘嫂觉得自己说的太多,停顿稍许,才继续道:“那猪圈是村长儿子在料理,年轻人也有个生计不是。”
待刘嫂睡熟后,盛景悄摸摸溜了出来,唤出温卓,准备前往村长家探查一番。路上她情绪有些低落,与平时的话篓子形象过于违背,温卓拉住她,在其掌心写下:有心事?
她点点头,闷声道:“其实我找泗水滨是因为……因为……好像我有个夫君和孩子在那里……若我真是抛夫弃女之人,那真真该挨耳光的就是我了……阿卓,你是来寻我的吗?”
“好像?”温卓故意忽略她提的问题,只写下这两字且指头划的有些重,盛景痛的眉头一紧。
“因为这地方只频频出现在我梦中,你不是知晓我记忆被封嘛,泗水滨若是真存在,那定是在我入画虚楼前,其实我有时候怀疑……”盛景抬头望天,指着月亮说道:“怀疑我就跟那天界的嫦娥一样,为当个长寿的冥仙,把夫君和孩子都舍弃了。”
温卓点了点头,手轻轻抚上盛景的脸,甚是温柔的说道:“若真是这样,想来打你一耳光是不足够的,得抽筋扒皮才能解恨。”
这声音也有些熟悉怎么回事,盛景退后几步,不可思议的问:“你会说话?”
温卓一把拽住盛景的胳膊带至自己眼前,一脸不屑的回答:“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哑巴?麻烦罢了,不是要去村长家?还不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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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有无怨气?”见成之逸沉着脸走来,盛景忙上前问,昨夜她与温卓前去查探,并未发现什么异常,那猪圈是臭,但也确实养着好几头大黑猪,这地下有什么不好去查,人力挖动静太大,可也不能用涂山劈开了地看看有无人骨,万一没有,这附近什么人都别想住了,她可赔不起。
成之逸并未搭理盛景,径直绕过她,对温卓和若水道:“别说那村长家,就是整个村子都无丝毫怨气、鬼气。”
盛景讨好般的将成之逸肩膀和头顶上的菜叶子扒拉掉,为他整理衣衫,看来今早他走这一圈,受到了村民的热烈“款待”,忘年交刘嫂的宣传本事果真非同凡响从。
“我昨天也是情急之下没有办法,思虑不周不是……少庄主大人不记小人过……”说罢,盛景忙对着成之逸抱拳作了一揖,成之逸冷哼一声,摆摆手示意此事回头还得另算。
“不过,正因如此,这村子更有古怪。”他现在有些心慌,身为仙湖庄少庄主又怀有异珠,对这些事情更为敏感。
“仙湖庄曾出过一位宝主,各位可知?”众人点头,也正因此人仙湖庄才有如今的风光。
不过成之逸所说的秘闻是这位师祖在成为宝主前,就已修成正果,那启明宝主不过是锦上添花,说给外人听的。
令其功成圆满之事是他机缘巧合下发现并斩杀了一活恶鬼。人活着时要想成恶鬼,必是恶贯满盈,罪恶滔天。
成之逸成为少庄主后,便有资格进入庄中密室,在一众藏物中看到那位声名显赫的庄主所记录下的秘闻:恶人受罚之时年仅三十六,可其所食之人已达三百有余,惨死其腹中之鬼,均不敢靠近其身,更妄论报仇伸冤。
“这事儿画虚楼没出面吗?”盛景跟随师父许多年,食人之事倒也听过些。
曾有豪奢凶残之徒,设宴攀比,从吃动物竟发展到吃人,办过食用双胞胎的“双生宴”,拿小妾做的“美人宴”等,骇人听闻,但这些恶徒最后的也落得个被人生吃的下场,至今还关在阿鼻地狱中受刑。
如此残暴的禽兽所害之人已达百余具,这被悄悄处理掉的活恶鬼竟造下如此杀孽,令人瞠目结舌。
“三百有余,却天不知,地不晓,直到被师祖因缘际会下察觉,处置了此人。”不知后来是否因天界冥界也有介入,此事仙湖庄并未声张,师祖也只是草草记录在秘闻卷里,提醒后人。”
“要我看,是天界、冥界见此等作恶之人一直未被其察觉,心下羞愧才让你家老庄主得道升仙吧,启明宝主算是封口费?”盛景认为自己发现了此事关键。
“你的意思是又有食人魔?就在这村子里?”若水心领神会,转回正题。
“正是如此,那村妇说这些年从未有什么邪祟,此话不假,因为这村子里太干净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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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一合计,便先回凌夷,去查查这村长到底有何蹊跷。
这一查不要紧,就算已搬离二十余年,邻居大婶对这一家子依旧印象深刻,充分发挥了特长,如同倒豆子般,将底儿透了个干净。
屠夫村长姓高名义,曾是城中有名的屠户,只因其有一杀猪的特殊手法——将活猪直接切掉四肢,猪流血约个把时辰而亡,据他所讲这样所宰的猪,肉质鲜嫩劲道。
同行对此事尤为不满,认为其有损阴德,视为造孽,可高义并不放在心上,对外只说自己杀气重,什么鬼都不敢找上门。
“那日高义不知从哪里搞到一只千余斤的野猪,也是用他那方法。”说到此处,大婶仍旧心有余悸,声音也不经意放小道:“那野猪似有灵性,竟流下血泪,切掉四肢后,嚎叫一天一夜方还未死去,直到……直到夜里高义老婆生孩子,生不下,稳婆进进出出好几回,只怕是要难产。”
“天快亮时,高家院子里女人叫、野猪叫,特别瘆人,高义一时不耐,提刀就将野猪头斩下,说来也怪,那猪死了之后,孩子就生下来了。”大婶对这件事的印象尤为深刻,刚发生时大家都还在说高义果真一身杀气,可斩邪祟。
“那后来呢?他既如此厉害,为何还要搬回猎户村?”刘大嫂只说了高家儿子身体不好,没想到背地里竟有这层故事,盛景从乾坤袋翻出瓜子,发给一同在此打探消息的众人,除了若水还能和她一起嗑两个,那俩大男人均是板着一张脸。
“高义虽是从猎户村出来的,但他搬进城里就是想让子辈读书习字,不再操持祖业,那孩子长得明清目秀,叫……叫什么来着,对了,玉郎,高玉郎。”大嫂不禁有些感叹,似是为孩子可惜,继续道:“玉郎说话虽早,但两岁多才会走路,走不了几步,便气喘吁吁,更别说跑了,整日里睡觉占了多数。”
高玉郎虽长得瘦弱,但脑子却聪明,读书识字,先生一讲就明白。每日由高义背着去学堂,可渐渐的高玉郎却不愿去了,只说同窗都笑他终日驼着背,面容憔悴,也没什么力气,两口子心疼孩子只好作罢。
于是高家掏了更高的价钱请先生来家里教,没过多久无论学费还是医药费都有些难以承受,且儿子身体不见好转,心中难免失望,城里的生活没了奔头,十年前高家便搬离了凌夷回到猎户村维生。
“他们就这一个孩子?这个不行,就没再生一个?”盛景觉得高家不会如此简单就放下安稳的生活回村子里从头打拼。
大婶四处看了看,念了句阿弥陀佛,低声道:“怎么可能,玉郎十岁前,他娘怀了三次都流产了,我们这儿的人都说高义把山中的野猪王抓回来了,那猪有灵性,报复他哩,他杀气重上不了身,便报应在了孩子身上,玉郎也是个可怜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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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举例的食人事件是参考唐代人张鷟的《朝野佥载》中的诸葛昂与高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