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确实是畸恋
“清竹小和尚,久违了。”花月难隐脸上的欢喜,蹲坐在清竹面前,脆生生的开口道,盛景未布下坠冥幻境,仅是点通阴阳令花月魂魄现身,人家现下有相思要诉,自己老老实实先当个摆设就行。
“许久未见,听盛景施主说你想再见贫僧一面?”清竹依旧是一副清冷的模样,语气倒十分亲切。
“三年前我被个采药人捉去养在太平镇中,想回来寻你,却被困住无法离开。”原本还因重逢而欢喜的花月落下泪来,她哽咽道:“直到我死了,变成鬼魂才求得楼主带我来找你……我……我还是只相思鸟时就心悦于你,若你还要入轮回,我可否在奈何桥等你?”她全然不知自己已不能转世。
“花月施主,这无关轮回,贫僧既遁入空门,便生生世世侍奉佛祖,你莫要因我耽误了姻缘,阿弥陀佛,这都是贫僧的过错。”清竹双手立于胸前合十,话里话外拒绝的意思都十分明了。
虽共情咒未生,但共情之感仍在,盛景心中酸涩难当,情爱真真伤人。
花月抬袖擦干净眼泪,撅起小嘴说:“我就知道你会拒绝我,没关系,我还是会等你,若是有日你修成正果,我哪怕转世成你院中一棵树、池中一尾鱼,只要日日能瞧见你,我也是欢喜的。”语毕她站起身走到盛景身旁,行礼道:“多谢楼主,我在世间心愿已了,烦请您带我去地府吧。”
窗外几人异口同声的叹了口气,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心想这相思鸟妖确实痴情,清竹小和尚能忍下寂寞与清苦在此修行,那定力自与一般人同,花月要与佛祖抢这等人,必无结果,唯有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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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景并未停笔,仍专注眼前的画作,连头都没抬,只是缓缓问道:“你的事还未问清,怎么就了结了呢?你不问问清竹小和尚,你脚上的锁魂是何物吗?”
听到此话,原本还闭眼打坐念经的清竹睁开双眼看向盛景,之前那与世无争的样子果真是装出来的。
“什么锁魂?我脚上的银环是我尚为相思鸟时,清竹亲手做的。”花月不知盛景所谓是何,但这确实是她心爱之物,只因她日日都飞来与他作伴,他喜爱她才做了银环戴在她脚上。
“你这寺中应是藏了不少东西吧。”盛景并未回答花月,而是对清竹做了个请的手势,清竹也并不慌张,他缓缓起身,抚平了袈裟,若不是眼中隐隐藏着杀气,让人以为他们只是去院中欣赏夜色。
窗外三人忙跟了上去,虽然并不知晓盛景到底发现了什么,但定是铁证如山才会突然发难。他们原本也是怀疑过清竹的,却未料想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有了结果。
寺院虽不大但雾气极重,几人站在院中也不太看得清彼此。盛景从腕中甩出涂山,腾空而起,一剑劈下,雾气顿消,夜空中那如珠玉盘的月亮也显露出来。
清冷月光撒在盛景身上显出几分鬼气来,她将涂山高高举起,说道:“你侍奉的不是西天佛祖而是魔罗吧。”
不待清竹开口,她自念念有词,又重重砸下一剑,顿时地面裂开,只见地下一尺处森森白骨重重叠叠,竟千具有余。
“想不到你还有几分本事,倒是贫僧眼拙了。”清竹见事情败露,一声佛号,袈裟被狂风吹起,他快速转动佛珠,地下白骨似有意识般组成人形傀儡,密密麻麻集结成队,向几人袭来。
“若水,箫声对这些傀儡没有影响,带温卓去屋顶,别伤了我的美人儿!”盛景抵挡住白骨傀儡的攻势,甩出袖中令旗,夜哭落地而生,冲进这堆骨头中厮杀起来。
成之逸为屋顶二人结下保护法阵后,提着问心剑向清竹刺去,却被其闪身躲过,百具白骨傀儡迅速将清竹围住,一时间他也攻不进去。
“成之逸,别浪费力气!这些骨头不知道疼痛,打散了还能重新聚结,我和夜哭在这里拖住,你去找火来,把他们烧成灰,扬了!”盛景冲成之逸喊道,心想小看清竹了,这妖僧少说有千年道行,躲在这灵气不足之地修炼,想来也是因为他是以炼魂之术为生,此术无需灵气,这些傀儡在生前被他锁魂后迫害,根本无怨气可聚,才会至今未被发现,好一个阴毒的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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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景是进入寺庙后才断定此事必与清竹脱不了干系,殿内供奉的西天佛祖竟紧闭双眼,眼尾隐隐有血泪,而殿后的银杏林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测,想来花月能点亮浮生灯并不是巧合,而是她自有冤屈而不自知。
成之逸行动迅速,不仅寻来火种,连助火燃烧之物都备好,不多时院内就燃起了冲天大火,清竹见情势不妙,操纵白骨傀儡护着他退出寺外,见几人穷追不舍,眼看就要攻破他的傀儡阵法。
只见清竹一掌击地,一六丈有余的黑色巨蟒自地下而出,,通身云状花纹,冲着盛景几人露出鲜红的信子,模样甚是可怖。
清竹站在其头顶,眼中满是不屑,开口却仍一副悲悯天人的语气:“阿弥陀佛,几位能葬身我的蛇腹也是种福气,来世投个好胎,莫要再多管闲事!”
“我就说这些枯骨傀儡的魂魄被你炼去哪里了,原来是这长虫肚中,你花样会挺多啊,今日让你感受下老子的涂山到底有多锋利!魂飞魄散倒也算你自食恶果了!”盛景越战越勇,提剑冲了上去,留下夜哭与成之逸对付残存的傀儡。
清竹一心与盛景缠斗,不知何时花月竟趴在他身后,许是因她脚上也有银环,巨蟒与傀儡并未攻击她。
她双手环住清竹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问道:“你可曾对我动过心?如今我已知晓你的真实身份,却还是喜欢你。”
清竹冷笑一声,眼睛依旧紧盯盛景,略有些嘲讽道:“都说相思鸟乖巧可爱,依我看不仅如此,还极其愚蠢,你知道锁魂是何物吗?你知道你是怎么死的吗?”
花月依旧是环抱着他,并未言语,似是不想听到这些回答,清竹并不在意,继续说道:“带上锁魂的妖物是不能转世投胎的,奈何桥等我?呵呵,赢下今日这一战,日后我尚且有十八层地狱可去,你连地府都入不了!”
“那……就算如此,你可曾对我有一丝心动?”花月似是不死心哽咽的问。
“心动?你都这般模样了,还在想些没用的情爱。可知你为何会被药师带走?那是我有意安排,在太平镇你白日里是鸟,夜晚便会成为无意识的傀儡受我操控,替我寻来那些外地人,镇子上的人只会以为他们回家了。”说到此处清竹扭过头看向趴在肩膀上的花月,两人鼻尖似挨在了一起,犹如情人低语,青灰色僧袍上覆着桃色纱裙,月光下煞是好看。
“这些你不都知道吗?正因为你察觉有异为了提醒那些凡人,你才故意让城中之人失魂却并未引他们到雾隐山。真是自作聪明啊,你看那管事终于给仙湖庄去信,以为这事可以了结,在鸟笼内绝食而亡,被人当做垃圾一样丢掉,连个坟冢都没有。”听到此处,花月的泪终于落下。
她想起多年前在此看清竹洒扫,她便衔起地上落叶至竹篓中,那时阳光透过银杏叶斑驳的洒在清竹脸上,他浅笑着说好伶俐的鸟儿。
“若是不嫌弃,贫僧给你起个名字可好?花月,这名字你喜欢吗?”
“想必你没有吃过,待这银杏结果子了,我做给你吃。”
“花月这般可爱,修成人形也定是好看的。”
……
如珠断线的眼泪滴滴砸在清竹肩上,清竹猛的喷出一口血,瞪圆的双眼看着花月,而她一只手抹去他嘴角的血渍,另一只手插在他胸膛感受心脏的跳动。
“你看,你不是有心吗?有心却为何要如此待我?”花月眼泪依旧未停,嘴角却扬起,笑的十分可怖又痛苦。魂魄是不能伤人的,但盛景已为她点通阴阳,冥惩未结束,她便是只恶鬼。
白骨傀儡失去法力支撑,散落在地,被大火吞没,巨蟒也轰然倒下,双目紧闭,逐渐消散。
盛景等人冲过来只看到清竹垂头席地而坐,胸膛前偌大一个血窟窿。花月瘫坐在他背后,手中握着的心脏还似是不甘般微微跳动,拔出的那一刻鲜血溅在脸上,她却并未感到复仇的快乐,喃喃自语:“其实只要你说让我等你,又或是心悦于我,我可以一直骗自己的……”
共情之痛激的盛景连站都站不稳,向后倒下,落入温卓的怀抱中,她此时虽然眼花看不清,猜想温卓定是担心,抚上他的脸盛景缓缓说:“别怕,我没事,只是有点累,睡一会儿就好。”
火势越烧越大,此地不宜久留,正准备离开时,清竹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的抬起头恶狠狠地说:“你们二人也配惩恶?有趣有趣,如今恶鬼头子也能称仙……”话未说完他便倒下,成之逸还想上前却被夜哭拦住,指着昏迷的盛景,示意还是及早离开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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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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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前任主人
盛景高烧不退,躺在客栈床上直说胡话。冥仙竟也能生病简直闻所未闻,若水几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也不晓得她平日里如何与如意联系,商量不可耽搁需得带她回画虚楼才行。
三人中只有成之逸修为尚可,可他并不知鬼市在何处,若水一咬牙便将自己是孤寐的实情说了出来,她可藏身于成之逸的神识中,而温卓自不用说,和夜哭一般归入鬼旗。
于是这日才赶到太平镇的仙湖众人被留下来处理雾隐山后事,他们一脸惊讶的看着少庄主背着一白衣女子御剑离开。
“世间多少佳人心悦我们少主,如今我都能听到心碎的声音……”一弟子捂着心口,故作悲伤道。
而此时“少女杀手”“拖家带口”御剑飞行的成之逸脸色绯红,神识中的若水狠狠的威胁他若是再思考什么人间修士能不能与孤寐双修的事情,就给他点颜色瞧瞧。
这哪能说控制就控制呢,他很是无辜,却仍嘴硬回应难道孤寐只有她一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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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带着孟婆赶到画虚楼时正看到这一幕:两男两女一脸关切的围坐在盛景床前,他认得的只有如意。
“大人快来瞧瞧吧,楼主已高烧昏迷三日了。”如意见到来人长出一口气,急忙上前招呼。
孟婆提醒几人让开,上前仔细查看一番,从袖中取出个瓷瓶,倒出些青色药汁,和着水欲给盛景喂下,却不想她双唇紧闭,无法灌入口中。
温卓示意孟婆将药给他,只见他先饮下含在口中,正要亲……不对,是嘴对嘴喂下去,如意猛的拦在中间,问孟婆还有没有药,还是她来喂吧。
“吐在这里吧。”成之逸拿起桌上一空茶杯悄悄递给一旁呆若木鸡的温卓,生怕他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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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景知道自己此时在梦境中,因周遭之人穿着与现今不同,屋舍器具也似是很久以前的模样,旁人皆看不见她,倒也方便行动。
“你们听说了吗?公子晋要迎娶夫人啦,据说是位绝世美人……”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此事,百姓言谈间不久后继承诸侯之位的正是这位公子晋,新嫁娘也要成为王后了。
爱美之心甚重的盛景不免好奇,自诩见过大世面的她得看看究竟是何等绝色。很快便寻到了新娘子所在的府邸,这地方看着富丽堂皇,却有些古怪,服侍新娘子的婢女侍卫皆如操线木偶般,行动迟缓,神情呆滞。
盛景穿墙而入,正看到那佳人侧卧在一榻上,手中握着一月白酒壶,面前放着个盛葡萄的铜盘。
她终于明白古怪在哪里了,佳人竟是只九尾狐!
走上前细看,盛景心下暗想这狐狸的眉眼竟有几分熟悉,可自己在画虚楼多年并未见过如此法力高强的九尾,许是佳人这样的祥瑞神兽归属天界,自天而降与冥界无关也属正常。
“竟然是你?”九尾狐似是能看到盛景,莞尔而笑道:“你还记得我吗?我是白堕。”
白堕?她就是白堕?听到这名字盛景头疼的犹如裂开,不由自主的喃喃自语道:“别再降天雷了……别再降了……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此时一青剑自天而落,梦境撕裂顿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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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景醒来时正看到这一幕,床前围满了人,皆是担忧之色,心下一暖,想来自己也是有几分惹人喜爱。
当笑眼正与判官对上,却被其一脸心虚避开,此等行为定是这厮藏了许多事未与她说。
盛景一骨碌翻起身,上前一把揪住判官的衣领,恶狠狠的问道:“白堕是谁?”
突如其来的一问,在场几人面色自是不同,有的一脸茫然,有的若有所思,还有惊恐难定的,其中最为惊慌失措的判官支支吾吾也未说出个所以然。
冷不丁涂山落地,孟婆怕盛景真闹腾起来,别说那才修复好的幽冥楼,就连鬼市估计也要被这混世魔王拆了,忙上前拦住她,好言劝慰道:“楼主这病是因为太过劳累所致,还未完全恢复不易动怒,无论白堕还是黑堕我等自去查找,过几日定给楼主个答复。”
盛景几日未动弹此番用力过猛确实有些头晕,遂点点头放二人离去。
得知成之逸不远千里将她背回画虚楼,盛景热泪盈眶,甚是感激,握住成之逸的手真诚说道:“阿逸,若是日后你未得道升仙亦或不幸早逝来地府报道,我定助你修成冥仙,就算将画虚楼主之位让给你都行!我也是知恩图报之人……”
不等她说完,成之逸就将手小心翼翼抽回来,截住话头,抱拳道:“楼主客气了,你少说些话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
见她已无大碍,成之逸与众人告辞回仙湖庄复命,临走前他状似不经意的说当下凌夷美景正盛,还有不少好吃的果子,他们要是有空,可前去游玩,他定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
盛景眼下确实还有几桩要紧事要办,便与成之逸约定三日后在凌夷碰头,若水可随他先行前往去看看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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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楼前守卫目不转睛盯着蹲坐在石阶上的盛景,握住兵器的手都不免出汗,生怕她起了兴致,又拿地府大门试涂山。
陆陆续续有地府差役压着亡魂入地府,她张望半晌仍是未看到所等之人,耐心已消耗殆尽,遂站起身拍拍裙子走到一守卫跟前,问道:“那千年蛇妖真没入府吗?”
“属下岂敢隐瞒,黑白无常二位大人亲自去押解的,确实未归。”被问话的守卫颤颤巍巍的回答,正说着,那守卫突然眼前一亮,指着盛景身后说:“楼主请看,他们来了!”
盛景转过身瞧见黑白无常拉着被铁链紧锁的清竹和尚向幽冥楼走来,她三两步走上前道:“这小和尚先借我说两句话。”
黑无常向来不大看得上爱惹祸的盛景,自是不愿理会,便要径直离开,未走两步却被白无常一把拉住,对他轻摇了摇头,似是提醒他莫要忘了阎王叮嘱他们的话。
“我二人需尽快回去交差,楼主切莫耽搁太久。”白无常是个通透的,幽冥楼为何塌?涂山乃克冥界的利器,不知怎的就落到这混世魔王手中,若真是一言不合打开来,他们讨不到便宜。
盛景道了谢,方才看向清竹,清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疑惑的问:“你如何令夜哭听命于你?”
盛景那日虽是昏了过去,但意识仍在,听到清竹说二人不配降惩难免心惊,二人是哪二人?她是画虚楼主,而夜哭又是跟随她的恶鬼,难道清竹认识他们?知道他们从何而来?
盛景并未拐弯抹角,直截了当说明自懂事起夜哭就在她身边,至于从何而来又为什么听她差遣,自己也尚未可知。
“有意思,你之前如何我确实不晓,但夜哭已在这世上千年。”清竹抬起头看了看天,若有所思,突然间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与白堕是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