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犯病而已,不用管他。”
玛格丽特理了下鬓边的碎发,继续翻动手中的书页。
毕夏普一边咿咿呀呀地喊着什么,一边在地上连打了好几个滚,原本就像稻草堆的头发更乱了。
“父亲一定是更喜欢她……一定是这样、肯定是这样!”他委屈地咬住自己的拇指指甲,“明明我比她乖巧多了,从来不叛逆,为什么从来不让我当他的助手……”
他的动作顿了顿,突然恍然道:“原来是这样……是我不够叛逆,所以父亲才没注意到我……痛!”
毕夏普的头突然被一本书砸了下,顿时什么都不顾了,捞起书便一个滚坐起来:“谁啊!”
愤怒的目光在触及到玛格丽特那比寒冰更冷的眼神后立刻蔫了。
“都说多少遍了,不要管教授叫父亲。”她依然端坐在桌前,板着脸向青年伸出一只手,“拿过来。”
青年像颗许久没晒到太阳的小白菜,毕恭毕敬地双手呈上手里的书,又像一只软体动物般蹭到对面的座位坐下。
“我们的小害羞草呢?”他瘫在桌上,指向对面的空位,“胆子变大了啊,敢一个人出门了?”
玛格丽特连眼神都没给他,打开手里的书继续翻阅,说出的话还是言简意赅:“教授带走了。”
沃尔夫刚端着两块面包坐下,闻言动作稍顿,但并没多说什么。
毕夏普非常不客气地从他盘子里掰了块面包扔到嘴里,一边咀嚼一边道:“上次回来她好像变了不少,终于能自由使用自己的能力了?”
玛格丽特没理他,自顾自地看着书。
“你是指埃米丽·沃威卡?”沃尔夫非常自然地接过话,掰开另一块面包,“成为【时钟】的那个女孩?”
毕夏普也不管接话的是谁,有人搭理他就可以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是啊。她可是唯一一个以活人的状态接受了‘书页’,理应比你这种‘使用者’发挥出更大的作用……可惜她胆子太小了,一直发挥不出【时钟】真正的能力。”戴眼镜的青年摇头晃脑道,“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终于能用出来了。”
沃尔夫摸摸腰间的剑柄,语气好奇道:“我之前就在想,同样是晨星遗留下的圣物,为什么只有她还活着,而其他的都变成了物品……是因为能力的不同吗?”
毕夏普嗤笑一声:“也有这个原因,但最主要的还是晨星那帮渣滓不想让某个人掌握太大的力量。他们只想要修补好他们的‘圣物’,而不是做慈善。”
“当然,像塞拜库洛大迷宫的情况还是少见的。掌控一个失去自主行动力的物品可比掌控一个人容易多了……”他瞥见沃尔夫腰间的佩剑,急忙补救道,“对不起,忒瑟拉女士,我无意冒犯。”
「……无事,你说得也是事实。」
冷淡的女声很平静,听上去并没有被他的话冒犯到。
毕夏普刚松口气,便听到对面的玛格丽特也开口了。
“是偶然,也是【时钟】本身的能力造成的。”
她合上书,视线扫过对面两人,最后停在沃尔夫身上:“沃威卡小姐当时受到刺激,自己从三楼跳了下去,其实是已经死了。也是那个瞬间,她被【时钟】选中,然后融合……”
她顿了顿,继续道:“恰巧她的尸体都在附近,她的潜意识发动了【时钟】的能力,这才将自己身体变了回去……”
毕夏普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不由夸张地“哇”了一声,整个人都精神不少:“你的意思是,她其实已经死了,现在只是一个有着‘人类’外壳的物品?”
玛格丽特不想对这种事作出评断,只说道:“她的潜意识还认为自己是人类。”
“那也很神奇啊!”刚刚还一脸颓废的青年立刻站起身,兴奋地跳到空地上走来走去,“你为什么不早说?!早说的话我就能更仔细地研……观察她了!”
玛格丽特女士不想理会这个话痨,只将视线放到另一名青年身上。
“封印之书被‘那东西’取回来了,就在隔壁。”她重新拿起手中的书,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记得你们小时候有点交集。趁教授和教宗大人都不在,如果想见她可以现在去看看。”
第345章 桑纳多斯 走出牢笼的坎蒂丝5
屋中的三人, 除了毕夏普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可自拔,另外两人却在无声对视。
沃尔夫看着那双与坎蒂丝相似的黑眼睛,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这还是算了吧。我昨天刚惹怒了她, 她现在估计还在生我的气。”青年朝面容冷肃的女士摇摇头, “而且该说的已经说完,我也没什么其他好说的。”
玛格丽特凝视他半晌,突兀地转了话题。
“之前还是小瞧了它……”女人的视线越过书页上方,直直看向青年,“那样悄无声息地将封印之书抓回来,看来它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教授的打算。”
沃尔夫咀嚼的动作顿了顿, 很快跟上她的节奏:“我想, 这一点教授应该早就知道了。”
自从发现阿布希丹身上的变化, 奥布里亚就该明白恶魔一定也知道了自己真实的想法。
但双方都默契地没有吭声, 直到五枚宝石全部收回后才开始谈, 就说明他们间还都有商量的余地。
玛格丽特:“虽然不知道他们会得出一个怎样的共识,但这次谈话很有可能是关于封印之书的归属和处置……”
“所以,你要是再不去见她,可能以后就没机会了。”
沃尔夫有些无奈地摊手:“你不用这样试探我。其实我跟她并没有你们想象中的亲密。”
玛格丽特这才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书中。
也没说信不信,却不再将视线落到任何一个人身上。
“希望这是你的真心话。”
***
幽暗的室内只有两盏壁灯,昏黄的火焰在黑暗中晃动。仿佛一个小刷子,挠得人心痒痒。
对于一个习惯使用魔法灯的莫丹人来说, 这种无法照亮整间房屋的亮度只会带来更多不安……起码埃米丽是这样想的。
此时的房间里只有她和奥布里亚教授两人,而对方又是个不爱说话的性格, 这就愈加扩大了她心中的不安。
少女拽着斗篷的边缘, 时不时用余光观察坐在身边的老者。
老人即使是坐着也会挺直腰板,双手握拳分别放在膝盖处。
此时他正在闭目养神,昏暗的光芒勾勒出他眉间深刻的褶皱, 随着火焰的跳跃不断晃动。
据说奥布里亚教授今年已经八十多岁了,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
比起刚过五十就因扭到了腰而卧床不起的塔奇拉教授,他真的健康太多了……
吱呀————
铁门开启的声音让老人猛地睁开双眼,也让发呆的埃米丽回过神。
两人齐齐站起身,向门口的方向看去。
“你很久没有主动找过我了。”
黑曜石先生摘下礼帽,笑着走进房门后自然地坐到书桌后:“有什么急事要跟我说?”
随着他入座,房间的大门再次关上,室内再次安静下来。
奥布里亚凝视他半晌,终于不急不缓地开口了。
“看来您已经取回了您的力量。我觉得,有些事可以谈谈了。”
“阿布希丹”闻言微微挑眉,将身体半靠道扶手上,原本端正的坐姿立刻变得有些不羁。
“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捅破这一点,毕竟你是个难得的聪明人。”
黑色的眼睛变为亮红色,男人窝在座椅里笑出了声。
“你的那些小动作我都知道,但看在阿布希丹的面子上我也不打算追究。”他用手背支起下巴,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
“能谈判解决的问题就不需要动手了,你说对吧?”
奥布里亚微微低下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埃米丽站在老人高大的身影后,一动都不敢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地上的影子正在流动。
可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抑制住即将溢出喉咙的呜咽,尽量放平呼吸。
没有用的,哭是没有用的,尖叫也是没有用的。
冷静,一定要保持冷静……
“我看过你的学说,很有意思。”
她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开关抽屉的声音,随后一本书被随意扔到桌上。
“《炼狱》,一个不错的想法。”男人歪头看向老者,轻描淡写道,“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
奥布里亚猛地抬起头,鹰隼般的眼睛盯住桌后的男人。
“怎么,不相信?”
“阿布希丹”再次笑起来,带着手套的手指点了点书的封皮:“我很久之前就通过他的眼睛看到了,也与他探讨过、实验过……比起把整个世界都变成亡者的国度,引起‘那家伙’的不满,这个方法反而更可行。”
老人的眼睛闪了闪,却没有表露出欢喜或怀疑的神色。
“将整个世界变成亡者的国度……你是在指,大崩坏?”
“啊,那确实是一次失败的实验,我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不过放心,我已经吸取教训,不会再出现那种情况了。”
“阿布希丹”交叉起十指,手肘撑到桌面上,似笑非笑地看向老者:“与我合作才最有可能达成你的夙愿。”
奥布里亚沉默半晌,在对方的耐心耗尽前摇了摇头。
“阿布希丹……我是指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他还在吗?”老人背起手,“如果可以,我想跟他聊聊。”
男人无所谓地耸耸肩,身体靠回椅背的同时闭上了眼。
几乎是同时,埃米丽感觉地上的影子恢复正常,连空气中的沉闷感都消退不少。
等男人再次睁开双眼时,眼睛变回原本的黑色,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很温暖。
“我以为你不会想再见到我。”阿布希丹苦笑一声,“是我先背叛了你,你有任何怨气我都愿意接受。”
明明声线与刚才一模一样,可这次的声音并不会给人带来任何不适,反而有种安心的感觉。
埃米丽按住怦怦直跳的心口,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坐在椅子上的明明是同一个人,拥有同样的声音,却又完全不同。
黑皮肤的男人目光温和,接触到她的视线后也只是一愣,随后笑着微微颔首。
很有礼貌,也很有亲和力,只是一个照面就会让人产生好感的气场。
“这是你的选择,我相信你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接受它……但我总要知道你的理由。”
“我们想要的是一个规则,是一个机制,并不是一个有自我意识的神明。”奥布里亚的声音很冷静,直勾勾地看着对面的魔人,“是什么,让你相信这个大崩坏的元凶会履行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