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北郊,李斯恪便马不停蹄的开始忙碌起来。京里的春日短的很,稍不留意就一晃而过。
“大人,外面送树种的闹起来了,您快去看看吧。”林鹏苦着脸跑进来道。
“怎么会闹起来?”李斯恪正在沙盘前演练沙障,听到外面闹起来,立马撩起帘子往外走。
“说是没能及时把钱结给他们。”林鹏小心道。
“怎么会?咱们治沙的款项是知州特意让户房单划出来的,哪个人敢……”李斯恪话到一半忽然住了口。
“不会吧?”李斯恪有些疑惑的和林鹏对视了一眼,不确定道。
“您可别忘了,您上头的那位知州大人,他家里也出了位娘娘。”林鹏小声提醒道。
“咱们治沙可是上头千叮咛万嘱咐的事儿,他这也敢拿来泄私愤?好歹也是一州父母官,怎能这般公私不分?”李斯恪皱眉道,实在没想到知州会这般计较。
而立年纪能做到五品官的,不是家世煊赫,就是才智过人,知州虽是靠着家里娘娘才升得快,但若说他没脑子,李斯恪是不信的。莫不是底下人擅作主张?
“林鹏,你先去门外安抚一下闹事的人,剩下的等我去衙门回来再说。”李斯恪觉得此事有蹊跷,决定亲自跑一趟衙门确认。
“是,下官遵命。”林鹏拱手退下。
春日里,淅淅沥沥的雾雨下个不停,北郊人烟稀少,车马更是不好找。李斯恪找不到代步的马车,只好骑着驴子冒雨赶路,待赶到衙门时全身已经湿透。
“阿——嚏!”乍暖还寒的冷风丝丝入骨,冻得李斯恪不住的打冷战。
“大人,先喝口热汤暖暖身子。”衙门里小吏端来一碗姜汤,伺候李斯恪喝下。
李斯恪哆哆嗦嗦的喝下热汤,顿时觉得身子暖和许多,他放下碗问道:“大人几时能回来?”
“这小的就不清楚了,小的人微言轻,哪里能知道大人的行踪?”小吏避而不答,只拿起碗便告退了。
外面的雨雾织起一片天罗地网,李斯恪站在门口等了又等,等到天色擦黑,也没能等到知州大人的身影。
“你等不到他的。”
李斯恪循声望去,见葛通判正站在门口望向自己。
“葛大人好。”李斯恪起身行礼。
“你等了一个下午,他都避而不见,难道还不明显么?”葛通判嗤笑道。
“那葛大人可知知州大人为何躲着我?”李斯恪好似没有听见葛通判的讥笑,虚心请教道。
“想知道?”
“葛大人愿意说?”
葛通判没有回答他,转而说道:“街上新开了一家锅子,李大人可愿陪葛某去尝尝?”
“却之不恭。”李斯恪笑了笑。
二人并肩走在街上,心照不宣的将之前的不愉快暂时抛诸脑后,若是不知情的看起来,还以为二人是多年的好友。
到了店里,热腾腾的锅子架在桌子中间,二人的表情在缭绕的雾气中也变得轻松起来。
“请。”葛通判伸手请李斯恪动筷。
李斯恪也没推辞,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唔,这羊肉不错!”
“喜欢就多吃些,北郊那偏僻,你平常可吃不到这滋味。”葛通判也动筷子吃了一片羊肉。
“葛大人,你这可就不厚道。”李斯恪放下筷子道,神色有些不愉。
“呵呵,怎么?想说这差事是我推给你的?”
“难道不是么?”
“既然这差事工部能推给州府,我为什么不能推给你?说到底,不过是谁弱谁背锅罢了。”葛通判倒了一杯烧酒小酌道。
“所以,葛大人就认定我是软柿子?”李斯恪似笑非笑的抬起眼眸望向葛通判,眼底却是森然的冷意。
“那倒不是,能在短短数月就在州府站稳脚跟,你手段也并不比我差,只不过你太过妇人之仁,行事往往顾及许多,这才给了我可乘之机。”葛通判提起酒壶给李斯恪满上一杯,风轻云淡的解释道。
“葛大人倒是好口舌,说得这差事倒是就该落到我身上似的。”李斯恪端起杯子在手里轻轻晃了晃,并未饮下。
葛通判笑而不语。
李斯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将就被重重放下:“葛大人,这饭也吃了,酒也喝了,你还要继续和我兜圈子么?”
葛通判放下杯子,笑了笑:“你知道知州大人为何会断了你治沙用的银子么?”
“因为张娘娘怀了身孕?”李斯恪试探道。
“不全是,知州行事虽有些小气,但却不是个蠢的,这次他挪用公银是为了填补上他儿子欠的赌债。他家阴盛阳衰,好容易有个儿子,可不就捧在手心里疼么?只可惜他家儿子是滩烂泥,怎么糊都糊不上墙。”葛通判嗤笑道。
“既如此,葛大人何不去检举他,又何必多此一举约我出来?”这人说话说一半遮一半,还想把人当枪使,指着谁当傻子呢,李斯恪心里暗自嘀咕道。
葛通判见李斯恪不上钩,皮笑肉不笑道:“李大人不想扳倒他么?从你接任同知起,他可没少给你使绊子、穿小鞋,你心里难道一点都不怨?”
“呵,李某初来乍到,与上官有些摩擦是常事,怎么会因为一时之气,就生了怨怼?”李斯恪慢条斯理的说道。
“李大人好雅量,倒是葛某枉做小人了。”葛通判见李斯恪不为所动,也就收敛了神色,不再开口拉拢。
“多谢葛大人款待,这雨停了,李某也该告辞了。”李斯恪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便起身告辞,不再同葛通判虚与委蛇。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葛通判看李斯恪干脆利落的离开,气得摔了杯子。
从店里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李斯恪刚走到街上就陡然打了个冷颤,“这天可真冷。”李斯恪嘀咕了一句,然后徒步往宅子走去。
“哥哥?你怎么回来了?”敏哥儿和张素平正在书房夜谈,听到下人禀报李斯恪回来了,赶紧出来迎接。
“回来找知州有些事,耽误了些时间,这一晃神就到宵禁了。阿嚏——!”李斯恪正说着,又打了一个喷嚏。
“快,快进屋。”敏哥儿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披到李斯恪身上,又回头对管事说:“赵叔,吩咐厨房赶紧烧点姜汤端过来。”
兵荒马乱忙过一阵,李斯恪泡了热水澡,又喝了满满两大碗姜汤发了汗,才终于躺在床上歇下。
“哥哥,那知州如此为难你,你可有什么良策?”敏哥儿担忧问道。
“不用什么良策,等明日他必定会把钱乖乖送给我。”李斯恪半靠在床头上信心十足道。
“为什么?”敏哥儿不解道。
“傻弟弟,你当我今日同葛通判出去吃饭是为着什么?自从我去北郊治沙,他俩中间便没了调停的,每天啰对啰鼓对鼓的打擂台,衙门里谁不知道?
知州敢挪用许给我的银子,不过是觉得我远在北郊治沙,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城里找他计较,想让我吞下哑巴亏。毕竟我当初断过他财路,他这次是存了让我出血的意思。
也有可能是因为我没有告诉过他,我家里也有个娘娘在宫里,他估计觉得我心思深,想要拖延一二给我个教训。不过他却没想到葛通判居然直接找上了我,依他俩的关系,他这会儿肯定心里犯嘀咕呢。”
敏哥儿恍然大悟,叹道:“哥哥好心思,不过你今日没有应下葛通判话,万一他也出手对付你,怎么办?”
“他不敢,也不能。”李斯恪微微翘起嘴角,仿佛吃定他心思一般。
“为何?”
“他出身寒门,背后无权无势,知州就已经让他疲于应对了,若是再加上我,他可应付不来。他可不傻,不会给自己找麻烦的,顶多他心里不舒服,像今天这样找我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意图扰乱我心神罢了。”李斯恪毫不在意的说道。
“哥哥心里有数便好,只是官场险恶,哥哥还是要多加小心。”敏哥儿不放心道。
“我知道的。天色很晚了,你快去睡吧,再有半月便是会试了,你可要休息好才是。”李斯恪见敏哥儿脸上有些困倦,便开口催促他回去休息。
“嗯嗯,哥哥也是,早些休息。”敏哥儿起身告辞,然后将门轻轻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