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开印后,李斯恪便着手准备县试和春耕。
“什么?没学生?”李斯恪走下堂来,盯着韩主簿不可置信道。
“咱们一个县,竟连一个举人也无吗?”
韩主簿擦擦额前的汗珠,羞愧道:“大人有所不知,咱们县里一年穷过一年,县学经费常常拨不下来,那些有本事的学子耐不住一年年的消耗,都去外面求学了,留在本地的都是些不成气候的。”
“县里虽说穷困,但乡绅亦不在少数,怎的就没人搭把手?他们那些族人、旁亲就没有要上学的么?”李斯恪不解道。
“大人,咱们这儿的乡绅比不了你们北边,他们都是乡下土包子,腰里有了两个钱,便学着人家读书人改换门庭,没事摆个架子,充充脸面。但内里的根儿他没变呀,商贾之家哪来的底蕴,更别提好学之风了。
他们族学里的学生大都是去混日子的,待年岁到了,又识的几个字,便出去跟着长辈学做生意了,哪会把心思放在读书上头?”
李斯恪接话道:“所以咱们县里一年不如一年,县学里那一套全成了摆设?”
韩主簿面露愧色,不敢回话。
去年刚过来接手县衙,李斯恪来不及面面俱到,看县里极其穷困,便首先抓了经济,把县学放在了一边,没想县学开年就给了自己这么大一个惊喜。
“那如今县学里还有学生么?”李斯恪问。
“有是有,就是年岁都有些大了,再往上考是有些心力不足了。”韩主簿惭愧道。
“找个时日,让他们来见见我。若是他们有心再往上念,我倒是愿意花心力给他们铺路,若是被蹉跎的没了志气,也不打紧,回头等银钱凑手,办个官学,就聘他们教教小孩子,县里总要后继有人才是。”李斯恪沉吟片刻,温声吩咐道。
韩主簿讷讷应下,拱手告退。
“哥哥,你脸色怎的这般难看?可是又有烦心事?”敏哥儿与韩主簿擦肩过,互相点了点头,便到里面同哥哥说话。
“哎,一言难尽。”李斯恪摇头叹气。
“是为着春耕?还是为着商队过来采买?”
敏哥儿略一沉吟,自问自答道:“若是为春耕,户房的人已经按照哥哥吩咐,在各个村子里安排发种子了。那些没钱买种子的农户,都按了手印先借后补,今年若是风调雨顺,到了秋收大家都不会再饿肚子的。
不过,商队这一块就不好说了,毕竟咱们这儿还是太偏,寻常大的商队都不爱往这跑。那些小的商队又银钱有限,不知道能不能吃下咱们两个县的东西?”
李斯恪叹道:“春耕和商队的事,年底就已同大家商量好了,我并不发愁,我如今发愁的是吉安县的县学。”
“县学怎么了?”敏哥儿好奇道。
“听韩主簿说,县学里都是些上了年纪的秀才,有些甚至还只是老童生。”
李斯恪皱着眉头叹了一口气道:“也怪我去年把心思全放在经济上了,没留意县学的情况,这蒙头一棍子打得我有点措手不及。”
“哥哥,前些日子你不是收下了岳县尊送来的书吗?我一个人看也是看,十个人看也是看,不若把县学里的秀才都找来,大家切磋切磋,彼此都有长进,你看呢?”敏哥儿提议道。
李斯恪抚掌道:“甚好!还是你想的周到。”
过了会儿又担忧道:“只是这样一来会不会耽误你的进度?毕竟你明年就要秋闱,若是心思都花在这上面,会不会太耗精力?何况你平日已在衙门里帮我做事,若是再加重担子,我怕你吃不消。”
“不妨事的,哥哥。大家都是秀才,水平应当相差不大,再说三人行,必有我师,说不定还是我收益良多呢。”敏哥儿安慰道。
李斯恪觉得敏哥儿说的也是,是自己狭隘了,便开口道:“既然你有心一试,那便按照你想的来办吧。
县学这一块就交由你和礼房的人负责,若是有什么需要哥哥帮忙的,尽管开口,哥哥会尽量满足你的。”
敏哥儿点头应下,接过了县学的一干事情。
一月底,将县学的事情安排好,李斯恪又马不停蹄的去田里督促春耕,毕竟大多数百姓还是靠着田地吃饭的,民以食为天,这是县里的头等大事。
吉安县水源丰富,倒不用担心稻子耗水,只是稻子普遍产量不高,李斯恪尤为记挂。
但改良稻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急是急不来的,李斯恪只好一边寻摸种田的好手,培育改良种子,一边利用其它机会改善百姓们的生活。
四月初,春笋和春茶刚下来,外地的商队就陆陆续续赶来了。
吉安县只有果树和海货,春笋和上好的云雾茶只有敏和县才有,李斯恪虽然可惜自家县里春日没有好东西,但还是按照年底的约定,直接把人领到了岳东来那里。
到了茶山上,茶商一看到上好的云雾茶,都不需要岳东来开口,直接就拍板定下,那样子,瞧着若不是钱不够,真是恨不得把山头上出的春茶全包圆。
茶商爽快付了定金,茶农们都很高兴,岳东来也喜得牙不见眼。
早茶采摘后,茶便商提出要先运走一部分到北边贩卖,毕竟茶叶是时令东西,越早上市价格越好。大家伙儿也都理解,于是铆足了劲的采茶、制茶,给茶商赶货。
紧着春茶和春笋上市,吉安县和敏和县好些人都临时做起了小工,自家忙完春耕的,全都拖家带口的去找点挖笋、采茶的零活,虽然不多,但是赚点零花却是够了。
随着来往的商队越来越多,吉安和敏和两县的脚店和馆子也愈发红火起来,带动了许多闲赋在家的人出来找活。以前是想干没得干,如今是只要不偷懒,凭着手脚勤快总能赚到些,大家伙儿心里都充满了干劲。
一个春季忙忙碌碌下来,大家伙儿腰里都赚足了钱,出来说话办事都比以前响亮些。
六月初,天气渐热。
李斯恪刚下了大堂,就见敏哥儿飞奔过来喊道:“哥哥,嫂嫂过来了!”
“什么?”李斯恪下意识的反问一句,不待敏哥儿回答,便立即朝着门外跑去,恨不得飞去娘子身边。
“予安!”李斯恪跑到县衙门口,果然见张予安抱着朗哥儿等候在马车旁,顿时心里化作一滩春水,激动地热泪盈眶。
“娘子,我好想你。”李斯恪冲上去紧紧抱住张予安,将头埋在她的颈间小声说道。
“啊啊!”
“你压到朗哥儿了,快松手!”
两人还没来得及亲热,就被怀里的小家伙破坏了气氛。李斯恪也自觉失态,用袖子擦擦眼角,冲着自家娘子不自在的笑了笑。
“快叫爹爹。”张予安抱着朗哥儿指着李斯恪道。
“爹爹。”朗哥儿倒不怕人,很乖巧的鹦鹉学舌。
李斯恪看得眼热,立时从张予安怀里抱过他来,稀罕道:“哎!乖儿子,爹爹的好朗哥儿,真厉害!”
“别举那么高!他怕!”张予安看李斯恪将孩子举起来,吓得立时出声制止。
李斯恪被吼了也不气恼,只厚着脸皮笑了笑,将朗哥儿重新抱回怀里。
“嘿嘿,我这不是太高兴了么。”
张予安娇嗔他一眼,将孩子抱了回来。
“走,我带你进去看看,后面的宅子我已经托人收拾好了,有什么不喜欢的,等你住下了再改。”李斯恪手牵着张予安,带她往里面走。
“嗯,我一路上就没休息好过,这两天可得好好休整一下。”
“那待会到屋里我给你捏捏?”
“嘘,小声些,外人都看着呢!”
“怕什么,我疼自家娘子怎么了?”
张予安又羞又喜的瞪他一眼,但心里却是甜蜜异常,这段时日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