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上饶已是秋风瑟瑟,吉安仍就温暖如春。
李斯恪坐在书房榻上,展开从老家寄来的信件,细细品读。
“哥哥,信上说了什么,让你这般高兴?”敏哥儿刚送完客商,回来便见李斯恪坐在榻上嘴角噙着笑。
“娘子说,朗哥儿已经会扶着东西站起来了,而且脾气倔得很,跌倒了也不让人扶,非要自己爬起来。”李斯恪笑道。
“是么?朗哥儿可真厉害,这才八个月吧,一般孩子可没这般利索。”敏哥儿也笑着附和。
“对了,上次送回家的虾膏还有么?娘子很喜欢,这次多买些寄回去。还有干贝和虾皮也多准备一些,爹娘喜欢用它熬汤,说是鲜得很。”李斯恪絮絮叨叨和敏哥儿说起家常。
“大人,山上那伙人又打起来了!”二人正说着话,门口的小吏急忙忙跑过来传话。
“怎么回事?上个月韩主簿不是已经去调解过了么?这才几天,怎么又闹起来了?”李斯恪皱着眉头问道。
“小的也不清楚,大人你还是去看一下吧,韩主簿镇不住那伙山民,头都被打破了!”小吏着急道。
“什么?快点我去看看!”李斯恪惊愕道,赶紧挥手让小吏带路。
自从山上那些果子挣到钱后,那些山民便时不时的出来闹一场,果农们辛苦培育的果苗,就这样被糟蹋,心里自然不好过,两边不必多说,见了面就要掐起来。
疾步走了半个时辰,李斯恪一伙终于到了事发地,两边人还在用当地的土话对骂,李斯恪听得脑瓜疼,赶紧让身后的衙役将他们制服,带回衙门里听候发落。
好在衙门里的衙役都是干农活的好手,一个个五大三粗的,捉住这伙人毫不费力,把他们像是拎鸡仔似的,带回了县衙里。
“韩主簿,你可还好?”李斯恪望向躺在一边的韩主簿,温声关切道。
“让大人看笑话来了,下官无碍,只是破了点皮,看着唬人罢了。”韩主簿捂着脑门说道。
“那便好。只是头不比其他地方,下了山,还是到医馆里让大夫好好瞧瞧才是。”
“医药钱你也不必费心,由本官给你出,你快下山去吧,剩下的就交给我来办吧。”李斯恪见他要推辞,立刻开口堵住他的话,又让手下的衙役扶他下山。
“哥哥,做什么要支走韩主簿?”敏哥儿小声问道。
“韩主簿底下有个弟弟,前些年同他闹翻了,跑到山上当了山民,刚才闹事的一伙人就是他蹿唆的,要不然你以为韩主簿会不吭声?”李斯恪挑眉示意。
“哥哥如何知晓?”敏哥儿追问。
“你当哥哥的银子是白花的么?不论是买来的耕牛,还是卖出去的荔枝、海货,以及前些日子的衙门里发的分红,足够让他们倒戈到我这边了。不说眼线遍布,最起码也不会被蒙在鼓里。”李斯恪解释道。
“前两次,我看在韩主簿帮我甚多的份上,放手让他自己处理,谁知他一再心慈手软纵容他弟弟闹事,如今还把自己搞的这般狼狈。为了平息民愤,我才不得不出面解决此事。毕竟都是一个衙门里共事,要是我不近人情,手下人难免会对我有怨愤。”
“哥哥说的是,是我考虑的浅了。我往日只当认真办事就行,人情面子却没有顾上。”敏哥儿叹道。
“不妨事,日子还长,你我还有的磨砺呢。”李斯恪拍拍他肩膀道:“走吧,先去衙门把事情解决了再说。”
回到衙门,李斯恪板着脸,用力拍下惊堂木,对底下跪在大堂上几人厉声喝道:“底下何人报上名来!为的什么事,竟敢打伤朝廷命官?”
堂上气氛肃穆,左右两边皂班的衙役,又对着他们挥舞水火棍一阵呼喝,本来凭着一时脑热闹事的山民,此时全都怕了起来,身子不住的发抖,更有那胆小的,一个劲的对着李斯恪磕头,嘴里还不住的念叨着听不懂的土话。
“肃静!”李斯恪被底下一把鼻子一把泪的哭诉,嚷嚷的头痛,赶紧又拍了惊堂木,止住哭声。
李斯恪叫来本地的翻译,将事情来龙去脉了解清楚,又让翻译用土话说了他们打伤朝廷命官的后果,那几个闹事的人,吓得几近昏厥,抖得像是筛糠的筛子。
“我打我哥哥,这是家事,你管不着我!”旁人都已吓住,只有韩主簿的弟弟还梗着脖子不服气的叫嚷。
“那我问你,韩主簿可是朝廷命官?他可是以官员的身份去调解你和果农纠纷的?更何况,你早些年已被除族,韩主簿又哪里还算得上你哥哥?”李斯恪铿锵有力的几连问,震得韩主簿弟弟节节败退,惨白着脸跌坐在地上,不敢再有言语。
“你们几个,”李斯恪指着底下的那几个果农道:“那山上虽说是无主之地,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是无主的,便是朝廷的。你们私自占去种植果园,已是不对,往年本官可以念在你们为生活所迫,暂不追究。但今年你们已有盈利,为何还迟迟不来衙门补缴费用?”
“莫不是要本官收回山头,还是说断了你们和商队的往来,你们才会知晓厉害么?”
李斯恪连消带打几番下来,那些果农哪里招架的住?纷纷磕头求饶,直说回去便凑钱将租借山头的费用补齐。
事情既已分辨清楚,李斯恪将那些山民一人打了几板子,便将他们逐了出去,以儆效尤。只有韩主簿的弟弟,因着连番挑事,李斯恪将他重重打了十板子,又罚他去修路,此事才了。
事后,韩主簿头上裹着纱布过来致歉。
“都怪我一时心软,才会纵得他酿下大祸,还请大人责罚。”
“快快请起!”李斯恪赶紧将他扶起,安慰道:“这事哪里能怪到你头上?你有家有业要照顾,衙门里的事还要你分心,哪就事事顾得周全?”
“此事你不必忧心,不会牵连到你身上的。至于你那弟弟,罚都罚过了,此事便算了了。”
“谢大人体恤!”韩主簿感激道,连忙起身对李斯恪行礼。
“好了好了,快回去养伤吧,伤在脑袋上可不是小事。”李斯恪将他扶起,好言好语的劝他回去。
经此一事后,衙门里算是彻底明了风向,大家不再持观望之态,而是事事以李斯恪为先了。
日子进了十一月,吉安县也只是下了几场寒雨,风里带了一丝丝的冷气。
清晨,李斯恪站在城门口,送别敏哥儿。
“敏哥儿,厚衣裳都带了吧?家里可不比吉安,如今应当已下了几场雪了。”
“放心吧,哥哥,都带着了。给嫂嫂侄儿,还有爹娘的贺仪也都装好了,不会有疏漏的。”敏哥儿保证道。
李斯恪当然知道没有疏漏,毕竟东西是自己看着装上去的,只是自己心里不舍,才会一遍遍开口问,罢了。
马车启程,扬起阵阵尘土。李斯恪朝着敏哥儿挥了挥手,目送他踏上回家的路程。
自己是官身不能轻易离开上任的地方,只能让敏哥儿带些程怡回老家替自己尽孝了。
也不知娘子有没有想自己?朗哥儿会不会叫爹爹?李斯恪边走边想,却愈发觉得身边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