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心中有事,走的脚下生风,不大会儿就到了王东家的宅子。
李德福上前叩门,隐隐听到里面传来些许哭声、骂声,可见东家宅子里也不太平。
“李掌柜,您来了。”看门人在门缝里瞧了一眼,见是熟人,才小心拉开门闩,面带苦色的招呼着。
李德福拱手回礼:“劳烦帮我通传一声,我找东家有事。”
看门人拱手道:“劳烦在这候着,小的去通传。”
“你个倒霉运的混账东西,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猪脑肥肠的蠢样,也敢学人附庸风雅?赌坊怎么不把你打死在那?一死百了,省得也带累我!”
李家父子站在二门外,听得真真切切,李斯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惹得李德福瞪他一眼。
“老爷,李掌柜来了。”看门人进去传话。
只见少东家垂着头,一声不吭的跪在那,眼下乌青,但神色仍是不平。太太坐在椅子上肿着眼睛啜泣,面如死灰。
“快请进来!”王东家捺下脾气道。又转身吩咐太太身边的丫鬟:“快把你家太太扶到屋里去,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
正说着,李家父子到了门口。“请东家安。”
“李掌柜,你来了,快坐。”王东家伸手示意,见自家蠢儿子,十分没眼色的跪在那,又升起一肚子火:“该死的畜生,还不快滚下去,没得你这样丢人现世!”
少东家嗫嗫爬起身来,拿着鞋子,一瘸一拐的走了,嘴里却还骂骂咧咧的,显然心里仍不服气。
“哎,让你见笑了。”王东家叹口气,恍惚老了数十岁,跌坐在椅子上,连连摇头。
“哪里的话,谁家没个烂账本?”李德福安慰道,遂又问起:“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不知东家往后是个什么章程?”
王东家叹气摇头:“数十年积累的家业,叫这小畜生败坏个干净!偏赌坊又催得紧,只好典卖铺子,赶紧把窟窿填上。倒是对不住你了老弟,又要带累你重新奔劳。”
“东家客气,毕竟你我凡人,哪能事事料到?”李德福拱手道:“只是今日我是带着方子来的,不知东家可还方便收下?”
王东家端茶道:“方子暂且罢了,如今我身心俱疲,也无意再去奔劳。”
“东家,若是方子不要钱,白白送你呢?”李斯恪出声问道。
“白白送我?”东家惊起,朝着李德福看去:“李老弟,你是个什么意思?”
李德福也是脑子一懵,呆愣愣的看着自家儿子。
李斯恪起身回道:“东家虽遭算计,折损些家业,但往日相与的人总还在。如今我把方子先给你用,若是买卖成了,东家只需每月分我一笔银子,您看如何?”
“你不怕我拿着方子,另起炉灶?”王东家沉脸问道。
李斯恪笑了笑:“不怕。爹爹的眼光我是信得过的,既然他能为东家卖命这么些年,就说明您是个好的。退一步说,就算您拿着方子不认账,也没什么。方子既然是我给的,我就有办法拿出更好的。我不信您是个眼皮子浅的?”
“哈哈哈,李老弟,有子如此,你日后可安心做个富家翁了!”王东家抚掌叹道。
李德福谦虚道:“哪里?犬子年幼无知,还得仰仗东家提携。”
“承蒙不弃,我留二位吃个便饭,仔细商议才好。”王东家说着,便吩咐厨下备上酒菜,好好的招待了李家父子一番。
饭后,两家签下契书,约定三七分账。李家只出方子,余下备料、制作、买卖全由王家负责,每月月尾清账。
出了王家宅子,李德福看着喝的面色酡红,走路东倒西歪的李斯恪,心里滋味万千。当初那个在怀里嗷嗷待哺的幼儿,已经能为老父亲遮风挡雨了。
王东家送走李家父子后,心里感慨万千,要是自家儿子能够这般争气,何愁家业不兴?
想着自家扶不起的烂泥,王东家又叹了口气。他转身往内院走去,打算看看自家儿子,上午打的狠了,如今自己缓过劲来,又心疼上了。
“那老不死的,就知道心疼钱!反正他只我一个儿子,家业早晚都是我的,早花晚花,又有什么区别?”
王东家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自家儿子不仅不思悔过,还在屋里和妻妾抱怨,顿时气的头脑发胀。
他冲进屋子,发了急道:“你这个遭了瘟的畜生,不思悔改也就罢了,竟敢咒骂你老子,实在可恶至极!”
王公子里外都丢了面子,此时也发了狠:“我若是畜生,你又是什么老杂种?”
“好、好、好!”王东家气极反笑,抄起门后的栓子,狠狠的往他腿上砸去。
“往后你就在家好好呆着,我到底是你老子,还是会养着你的。但要再出去鬼混,那是断不能够了!”说罢,便转身往太太房里去了,留下王公子和一屋子妻妾呼天抢地。
这边李斯恪回到家后,狠狠睡了一觉,直到次日晌午才醒来。
“留孩,你醒了。”张英娘正在院子里缝补,见李斯恪脚步虚浮走出来,忙上前递了一碗温水。
李斯恪喝过水,问道:“爹爹呢?”
“东家让他陪着典当铺子,安抚伙计,一大早就出去了。”张英娘昨日听当家的说了,以后不干活也有进项,喜得一夜没睡,此时眼下还有些青黑。
李斯恪点点头:“家里还有热水吗?我身上臭的很,得好好洗洗。”
“知道你臭讲究,水我一早就烧好了。”张英娘笑道。
王家的诸事停当,李德福也闲了下来。毕竟王家已经没了铺子,自然掌柜的也得下台。
好在李德福的本事,在县城也是有名的。没几日,就有几家铺子上门拜见。李德福最后挑了一家米铺,约定后日上值。
二月初,县试在即。
李斯恪怕自己弟弟受刁难,特意一早起来,陪着他一同去来衙门交亲供、具结、互结。
到了县衙门口,李斯恪上前拿出两封银子,塞给门口的衙役,说道:“烦请老爷通传一声,舍弟是来应考的学生,如今前来登记。”
衙役掂了掂银子,笑着揣进怀里说道:“好说,你且等着,我即刻就去通传。”
“辛苦。”李斯恪拱手退后两步,回到李斯聪身边。
“敏哥儿,这有五两银子,你且先拿着,待会进去若是有需要打点的,千万要记得打点。”李斯恪将钱袋子放到李斯聪的手上,悉心交代。
“知道了,哥哥。”李斯聪将钱袋子系好,随着出来的衙役,一同进去拜见。
办好登记,李斯恪又带着他去街上置办考篮等一应物什。
县试只需在考场的号舍里待一天,所以准备的东西也有限。李斯恪带着他买了个藤条编制,四角包铜的考篮,家里笔墨纸砚都有,也都是用惯了的,便没有再添置。
“敏哥儿,时下天气多变,待会再去买些油布,给你做号顶、号围和号帘。免得受风雨侵袭,弄湿了卷子。”李斯恪边走边嘱咐着,恨不得事事周全。
“都听哥哥的。”李斯聪腼腆的笑了笑,跟在李斯恪后面,乖乖巧巧的听着吩咐。
在街上走了一圈,将东西添置了大半,二人才往家走去。家里张英娘已经将卷袋、笔袋、扫帚、铺盖也都收拾妥帖,只等取用。
到了应考前一天,李斯恪忽又想到一物,赶紧又去香店买来。
“敏哥儿,这个也带着,万一你抽中了臭号,也好救命。”李斯恪将香囊递给李斯聪,嘱咐他小心收好。
“谢谢哥哥。不过我还想吃哥哥做的糕点,可以吗?”李斯聪收下香囊,抿嘴问道。
“当然可以,我这就去给你准备。”李斯恪说着就卷起袖子,往灶房走去。
张英娘又酸又醋的掐了一下李德福,说道:“如今有了留孩,我的手艺也摆不上台面了。”
李德福是知道自家娘子的,也就是嘴上说说,要是自己也跟着附和,一准儿被埋汰。
他只好忍着痛安慰道:“谁说的?娘子手艺我最是喜爱,恨不得天天吃、顿顿吃,怎么也吃不够。”
张英娘这才收起酸唧唧的样子,重新笑开来。“你也就一张嘴喜人,想当初我也是十里八乡的一朵娇花,就是被你这张嘴糊弄,才来的你家。”
“是是是,委屈娘子了。”李德福笑道。
张英娘被哄得通体舒畅,挽起袖子就往灶房去。“我去给留孩帮忙烧火,小孩子家家,没有我帮衬,还是缺了点火候。”
转眼到了初八,这日天还未亮,李家人就都早早的起来准备了。
张英娘从灶房端出热乎乎的鸡丝面,看着兄弟俩用完,又在一旁给他仔仔细细检查一遍考篮。
用过饭,李斯恪扛着铺盖,李斯恪拎着考篮,兄弟俩一前一后的往考场赶去。好在李家离考场还算近,走了约莫有小半个时辰,总算到了考场。
李斯恪陪他从寅时一直等到辰时,才点到名字。李斯恪将考篮和铺盖交给李斯聪,反复叮嘱,才看着他往考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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