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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个专家评委之中, 赵博士的处境其实有点微妙,因为他们背对着舞台的时候是面向观众席的,而今天到场的一百个幸运观众之中不乏金陵国子监的学生。
  你说他们不是纨绔子弟吗?纨绔子弟也是要读书的, 而且国子监收的学生本就是以官宦子弟为主, 寒门子弟才是少数, 那还是朝廷南迁以后国子监扩招的结果。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 老师在评委席, 学生在观众席, 两边遥遥相对,一起在秦淮河畔搞《桃花扇》选角。
  幸运的是, 千金楼把灯灭了,好歹让黑暗给他们稍微打了个掩护!
  此时唱名刚结束,水晶帘幕便被人从两侧徐徐拉开。
  看到里头走出来的第一位参选者, 观众席一片哗然, 和邻座的熟人三三两两地讨论起来。
  徐昭明见小伙伴们一脸惊诧,凑在那里哇哇叫, 自己却不晓得登台的是什么人,恨不得马上转过去看看上来的是什么人。
  好在因为有时间限制, 登台的第一位参选者不敢拖延半分, 走到舞台正中央便开腔唱起了一曲《念奴娇》,随着唱腔一并响起的竟是铜琵琶洪浑的调子。
  铜琵琶是前任改良的,琵琶声本来凄婉哀伤, 后来为了贴合唐朝后期涌现的众多边塞诗, 有人改用铜做琵琶背板,制成了音色浑厚悲壮的铜琵琶。
  据传苏东坡曾问起自己的词和柳词比怎么样, 有个擅长拍马屁的人回答他说:“十来岁的女孩儿拿着红牙拍板便能唱“杨柳岸晓风残月”, 你的话, 怕是要关西大汉拿着铁板才能唱‘大江东去’。”
  后来便有了“抱铜琶执铁板唱大江东去”之说。
  这台上的人显然不是个关西大汉,不过她唱起“大江东去”来气势一点不弱,那嗓子和铜琵琶配合得很好,叫人忍不住想要是当年有这么个姑娘,怕是东坡先生也万分欣赏,恨不能让她把“明月几时有”也唱了!
  盛景意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台上女子的打扮上。
  昆曲后来男女分明,男人演旦角比较平常,女人却很少能在生门里挑大梁,台上的女子年约二十出头,对她们这一行来说不算年轻了,不过她今天身穿一袭儒袍,作男子打扮,身姿俊秀挺拔,乍一看完全瞧不出女相,反而有种自内而外的英气。
  更难得的是,她的唱腔也很贴合这身装扮,明亮高亢之余又不失细腻,这一点和将门出身的杨二娘又不太一样,她的嗓子很符合“水磨调”的要求,已经被打磨得十分漂亮,是个入行就能上手的成熟选手!
  盛景意眼也不眨地看着台上的“俊秀书生”。
  一旁的穆钧见底下只有台上是亮着的,没有人看得见楼上的情况,便也从梁柱后挪了出来,悄没生息地立到盛景意旁边。
  盛景意感觉有股陌生的淡香无声无息地覆笼过来,转头往穆钧身上瞧了眼,又看向他那身看起来平平常常的缁衣。这种穿着粗布衣裳都不忘往衣服上熏点香的臭毛病,将来哪天他真暴/露了身份也不冤,没见人家农民伯伯熏香的!
  穆钧垂眸与盛景意对视。
  盛景意挪开眼,觉得还是专心看选角比较好!有这么一张脸杵在旁边,她怕看多了一会她看到漂亮小姐姐都觉得不香了,他一个大男人,长得比她这个女孩子更好看是几个意思?!
  穆钧也看向楼下,他虽藏身千金楼多年,却鲜少有机会看这样的热闹,对这陌生的一切也颇为好奇。
  此时那位妙龄女子正抱着铜琵琶在台上接着往下唱。
  兴许是因为这是第一位选手,所以五个专家评委都比较慎重,直至她唱到“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时声音陡然走高,徐昭明才抑制不住好奇把转椅转向舞台方向。
  有徐昭明起了头,赵博士四人也齐刷刷地转了过来,齐齐看向台上那位妆容素淡、英姿飒爽的“男子”。要不是知道今天来参与选角的人全是金陵女伎,他们会觉得台上的人是个实打实的潇洒文士!
  一曲还没终了,徐昭明几人都没开口打断,耐心听着这段由铜琵琶伴奏的《念奴娇》。直至琵琶声停了,徐昭明才迫不及待地说道:“这位‘公子’,介绍一下自己吧。”
  作为盛景意的好友兼合伙人,徐昭明是评委之中唯一认真背过台本的。他也确实很好奇,前段时间他被盛景意忽悠去到处听曲,却没听说过有这样一位姑娘。
  这姑娘既然敢于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自然不会怯场,她落落大方地做起了自我介绍:“我叫许秋白,我娘是私伎,生下我以后没多久就人就没了,她临终前把我托付给一个从良的姐妹苏姨。”
  她的嗓音天生少了几分柔软,多了几分英气,说起自己的往事来也不见半点自怜自哀。
  “原本我与苏姨的儿子定了亲,后来苏姨儿子考上了进士,不仅瞧不上我,还瞧不上苏姨,只认嫡母不认苏姨,亲事自然是成不了的。”
  “后来主母以苏姨生病为由把苏姨赶到庵子去住,我也被扫地出门。”
  “我想靠自己供养苏姨,便入了这行,每个月接些活帮补家用。”
  这私活自然也不是什么皮肉生意,只是逢年过节或者红事白事时去乡绅豪强家中唱唱曲儿罢了。
  她什么活都接,所以登台经验很足,嗓音也被打磨得细腻成熟。
  这次许秋白来参选,想着旦角可能竞争比较激烈,没她一个私伎什么事,所以便别出心裁地选了男装出场,看能不能在生门占个先!
  原本众人只觉得许秋白这身行头与她本人十分相配,如今听她说了自己的过去,便觉得故事里那个男的着实狼心狗肺。
  只认嫡母不认亲娘也就算了,勉强也算是合理合法,可你辜负了这么好看的姑娘,又是悔婚又是驱逐,逼得她操起她娘当年的旧业养家糊口,这是人干的事吗?!
  再说了,这年头嫡庶也没分得那么清楚,庶子也是可以考功名靠自己熬出头的,不是非得记到嫡母名下、坚决不认自己亲娘不可。
  这么干的人无非是瞧不起自己亲娘的出身、想走更好走的捷径罢了!
  这负心汉着实可恨可憎啊!
  观众席的小年轻们看到台上的男装美人淡淡地陈述过去的事,顿时都心疼不已:哪有什么天生的英姿飒爽,不过是为生活所迫罢了!
  真要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独自在市井之中谋生,还不被人活吞了去?
  观众席上很快举起一片绿牌,表示自己强烈支持这位秋白姑娘!
  徐昭明和赵博士几人相互商量了几句,由作为教坊代表的江乐正宣布结果:“我们一致觉得你很适合走生门,要是你觉得可以接受的话,先在可以通过左边第一道门成为生门第一位弟子了。”
  许秋白听完后朝五位专家评委行了一礼,再看向后面朝她挥动牌子表达喜爱、瞎喊着“秋白姑娘你很好”“那个负心汉错过你是他的损失”的观众席时莫名有些心潮澎湃。
  饶是她向来要强、从不在人前落泪,在这种热烈的气氛之下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
  她郑重其事地朝观众席再行了一礼,才迈步走进那为她亮起灯的“生门”。
  生门之中的事情外面的人不晓得,此时一根短香已经烧完,幼晴这个主持人第一时间上来串场,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点起了第二根香。
  许是因为前面的许秋白唱的《念奴娇》太激动人心,接下来两位出场的选手表现得都很一般,听着甚至连基本功都不太过关,挑剔的徐昭明压根没转身,其他人也轻轻摇头,觉得挺一般。
  小纨绔们倒是觉得看脸还行,尤其是第三个,长得多美啊,纷纷举起绿牌表示支持,还朝混到评委席上去的徐昭明一个劲地喊“转啊快转啊”。
  徐昭明是个很有追求的人,他看人从来不看脸,才不会因为他们的起哄才瞎转身。
  他要对《桃花扇》负责,更要对自己的耳朵负责!
  徐昭明铁石心肠地杵着,弄得台上的姑娘唱着唱着都唱出了哭腔,听起来十分委屈。
  穆钧也觉得这两个参选者都唱得一般,转头问盛景意:“这个出场顺序你们特意安排过的?”
  盛景意十分含蓄地说道:“主要参考她们的个人意愿和含玉姐姐她们的意见,也没太刻意。”
  她们只是把一看就实力超群的选手随机安插在那些名不见经传的选手之间,保证每隔一刻钟能出一个爆点,这样才能保证观众既不会因为持续兴奋而逐渐倦怠,也不会因为长时间没有看到好苗子而彻底失去兴趣。
  没有台本的综艺节目,能叫综艺节目吗?
  一个合格的策划,必须要保证整个节目张弛有度,让观众全程津津有味地跟看且不觉得累!
  穆钧听懂了。
  没太刻意,那就是确实安排过没跑了。
  在此之前,穆钧还真没想到一个选角活动还能玩这么多花样。这才是第一期,后续再发展下去,金陵城这群公子哥儿怕是要把那《桃花扇》主题店搬空。
  想想看,要是像刚才那个许秋白一样的参选者多来几个,又有实力又有故事,简直浑身都是话题!
  等今天来参加选角活动的观众回去一吹嘘,别人听了还不心向神往?那些没抽到票的疯狂想来看看,已经抽到过票的又不想退出,自然是疯狂抢购周边商品,希望多开出几张票来!
  果然是无奸不商,这可比直接卖票赚得多太多了。
  两人说话间,三号选手因为没有评委转身已经唱不下去了,在台上伤心地哭了起来。
  一曲终了,徐昭明几人转过身往台上看去,只见那是个哭得梨花带雨的美丽少女,瞧着还真有点我见犹怜的味道,怪不得那群小纨绔一个劲在那起哄。
  琴僧虚宁好心劝道:“落选而已,没必要哭,你回去多练练,下回还有别的机会。”
  首富弟弟沈先生是个实诚人,从来不懂怜香惜玉,只会就事论事:“你自己不知道自己唱得怎么样吗?你为什么会想到来参选《桃花扇》选角?我要是你的话,我就不会报名了。”
  现场一阵沉默。
  虽然吧,这姑娘唱得确实不怎么样,可你也不能这么直接吧?没看到人家都哭了吗?
  徐昭明却不觉得有什么,还一个劲在旁边点头应和:“对啊,人贵有自知之明,你自己心里要有数才行。”
  众人:“…………”
  难怪你们是忘年交,不仅喜好一样,连眼都差不多瞎!
  你看看这个姓沈的吧,家里超有钱,长得也超英俊,弹琴还超好听,结果愣是没娶上媳妇,徐小明你能不能有点危机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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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纨绔:怜悯.jpg
  小意儿:怜悯.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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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勤一丢没死线,从此二更是路人!
  六千档全勤没了,昨晚一觉睡没了,大家觉得剩下半个月用什么加更理由可以让我坚持写二更?(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