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刚刚虎爷跟小叶张口说话,都没有让她像是现在这样震惊。
原本还颤巍巍地挂在栏杆上,这会儿不知为什么手也没了力气,掌心在栏杆上一滑,整个人往下跌了过去。
幸而是那个叫寒雨的反应迅速,闪身上前在小叶腰上扶了一扶,才总算没有摔的结实。
小叶却仍旧魂不附体,看看寒雨,又瞧向那轿子,那隐隐约约仿佛仙人般的轮廓开始变得似是而非,雌雄莫辨。
“您、您原来不是位夫……”鬼使神差地说了这大半句,忽然醒悟不该这么唐突,忙又捂住嘴。
轿子里的人的声音依旧的波澜不惊:“不是位什么?”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淡然底下仿佛藏着一丝慑人的锋芒。
小叶生生地咽了口唾沫,这会儿寒雨的手也松开了,是老乔也忙走上前来扶着她:“掌案您没事儿吗?”
“没、没事。”小叶定了定神,又深吸了一口气,勉勉强强在脸上挤出一点笑意:“我是说,您果然不是位凡夫俗子,咳,所以虎爷才能现身呢。”
她倒也是反应迅速了,信口胡诌了这句,又干硬的打了几个哈哈儿。
老乔跟王太监两个在旁边瞥着,都觉着小叶神情不对,这话转的也略有点儿生硬,但毕竟是自家掌案,总不能拆台,于是也赶紧跟着捧场地笑着附和。
轿子里的人不置可否,总之是没有说话。
小叶这边儿则心怀鬼胎的,她原本打定主意今日要大赚一笔,可是百年不语的虎爷突然发话,又说的那样吓人,再加上这轿子里的人竟出乎她的预料,居然是个男人,一时倒是让她有些没了主张,不知是该继续施行敲诈大计呢,还是赶紧的送佛归去。
偏偏王太监很没眼色,见小叶脸色不佳,他就代为说道:“我们掌案说的很是,以前有人来的时候,这虎爷是极少露面的,今日竟主动走了出来,可见是跟您投了缘法,说起这个,不知贵客可听说过我们这里的‘养护人’的事儿?”
小叶扭头看向王太监,自己正在犹豫要不要提的,王公公居然先说了出来,他真是勤奋的不是时候。
“什么养护人?”问话的却是晓风。
老乔见王公公开了口,少不得自己也跟着把这养护人的制度解释了一遍,又笑道:“您这边儿瞧,这里的铭牌上都是养护人的名讳呢,钱嘛不拘多少,一百两的有,一千两的也有。”
寒雨站在轿子边儿上不动,晓风倒是赶紧窜过去细看了几眼,又啧啧道:“一千两,出手可真阔绰,原来冤大头不少嘛!”
这话说的……有道是打人不打脸,他却不客气的很。
刹那间小叶老乔王太监三人齐齐看向他,若不是看在他主子来头不小的份儿上,早就开怼了。
晓风正要念牌子上的人名儿,忽然听到轿子里的人说道:“谁出了一千两?”
小叶算是缓了口气,说道:“出一千两的是关外来的钟小侯爷,实在是个慷慨不凡的奇男子,我们也是没料到他竟这样大方,又有慈悲之心。”
“哦?”轿中人道:“慷慨大方我倒是懂,这个跟慈悲之心又有什么关系?”
小叶见他有条不紊的问起来,少不得再把哄赚钟小侯的那番话又花言巧语地说了一通,最后道:“所以说这就跟庙里捐香火是一样的,当时我跟小侯爷这般说后,他立刻感动,还后悔自己带的银子不够呢。”
晓风显然听的呆了,竟没插嘴。
轿中人道:“好啊,你居然把庙里的神佛菩萨等同这院子里的百兽珍禽?你也不怕亵渎了菩萨?”倒不是责怪的声音,却隐约多了一点点笑意似的。
这种感觉听在外头的人心里很是奇怪,若认真想起来,倒像是……昨儿吃的碎冰里头多了的一点点糖分,冰爽底下的那丝儿沁甜,恰到好处的酝酿,令人愉悦。
小叶不慌不忙,笑道:“神佛还不是常说‘众生平等’?我这般做,也是神佛的意思,料想神佛是不会怪罪的。且这些生灵们得了养护照管,神佛欢喜还来不及呢。”
晓风总算反应过来,皱眉道:“哎呀,你这个人真是……真是那什么来着?巧舌如簧!”
小叶因先前他胡言乱语打自己的脸,便丝毫没理会,只冲着轿子里的那位道:“不知您意下如何?若觉着我说的不对,也请多多指教。”
“哼……”轻轻的声响,倒像是一点笑,轿中人道:“你虽是口灿莲花,强词夺理,却毕竟也是一点‘理’,能想出来这种说辞,也是心有灵机了。”
小叶听对方赞同,便得意洋洋地瞥了一眼晓风,果然对方一副意外的表情,想说话却又不敢多嘴,吃瘪的样子真叫人赏心悦目。
这会儿寒雨道:“主子,时候不早了。”
轿中人沉默片刻:“剩下还有多少地方没去?”
小叶忙道:“还有一大半呢。”
轿中人道:“今日既然见了虎爷,也算是不虚此行,剩下的……以后自然还有机会再来。”
小叶原本是很喜欢这些大主顾“再来”的,可是因为虎爷的那几句叮嘱,竟叫她不敢太过高兴,只道:“唔、这自然是好。”
她这样含糊而不肯积极的态度,却让旁边的王太监跟老乔都误会了。
王太监只以为小叶这样萎靡的是因为对方没提出要捐银子,老乔则暗暗疑心她仿佛是在顾忌什么。
王太监便主动道:“那您看着养护人的事,要不要考虑一下呢?”
晓风义正词严道:“住口,你当我们主子是那些糊涂……”
话未说完,就听轿中人缓声道:“钟小侯爷是关外才上京的,尚且有这样大的慈悲之心,我是京城里的人,自然不能丢了京城中人的脸。寒雨,拿五千两。”
打脸来的如此之快,而且足有五千两之重。
晓风怔怔地,听到最后整个人窒息了。
老乔跟王太监也都大惊:“您、您说什么?五千两?”
最淡定的就属寒雨了,只见他先躬身应道:“是。”然后回身同身后一人略作交接,很快拿了一卷儿银票回身,竟径直走到小叶身前。
“叶掌案,这是我们主子捐的。”
小叶本来还在摇摇摆摆的头沉不定,猛然间听见“五千两”,整个人像是中了鸡血一样,忽然间原地复活了。
她惊喜交加地看向那轿子,原先那种令人惬意的银山扑面的感觉又来了,只是丝毫也不觉着沉,反而通体舒畅,甚至有点飘飘然。
伸手去接寒雨给的银票,双手都有点忐忑不安的发抖。旁边的老乔看在眼里,忙替她接了过来:“多谢,多谢!”
王太监也从这巨大的惊喜中醒了过来,但他们毕竟是宫内的老人,虽然贵客出手阔绰,但正是这份异乎寻常的阔绰,叫人不安。
王公公瞅着那沉静如水的轿中人:“多谢这位……啊,不知这铭牌上该记哪一家大人的名字呢?”他当然是故意的在探问对方的身份。
轿中人淡淡道:“名字就不必了,既然这是事关神佛的事情,冥冥中神佛自然都知道。”
说了这句,寒雨便命起轿。
小叶的理智早又给这明晃晃沉甸甸的五千两银子压下了,双脚不由自主地跟上了银山:“不知下次几时能来?毕竟这园子大的很,今儿不尽兴,改日也是可以的。”
轿中人不语。
仗着他在轿子里,小叶索性大胆狠看,隔着帘帐,总觉着他的姿势从进来的时候就没有变过,依旧的端庄,甚至就算知道他是男人,那“秀美”的感觉也没减退多少,只多了几分轩挺罢了。
目不转睛地盯看中,有那么一瞬,小叶觉着自己好像看到了一双很鲜明清隽略带锐利的眉眼……可定睛再看,又仍是雾里看花。
直到轿子里的人忽然问:“等等,这是哪儿?”
小叶如梦初醒,忙左顾右盼,挠挠头道:“啊、这里是犀园。”
旁侧寒雨看了一眼轿帘,立刻领会了轿中人的意思:“叶掌案,领我们去看看吧。”
小叶一怔,想不到这位主儿对犀牛有兴趣,不过却也是好事,忙道:“行行!请随我来。”
犀园其实不大,毕竟犀牛外表不算好看,名气又不甚大,之前来的那些人也多半儿是在看过虎爷后就意兴阑珊,只来此处走马观花瞅一眼罢了。
小叶以为这个主儿是心血来潮,引着轿子到了院子中,又庆幸自己之前督促的狠,所以这些小太监才卖力地把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水池里的水又是新换的,不然真不能见人了。
“说来,我们这犀牛的年纪可大了呢,好像比虎爷的年纪还大……”小叶绞尽脑汁,想让气氛更融洽些。
毕竟人家是大金主,这五千两银子摆在眼前,叫她唱跳着陪游都心甘情愿。
晓风嘟着嘴:“你说虎爷年纪很大,所以叫它虎爷,这犀牛的年纪比虎爷还大?那你叫它什么?犀祖父,犀外公?还是犀太公?”
小叶愣住:“犀……犀外公?”忍俊不禁地笑了出声。
她给晓风的话逗乐了,一时顾不上去紧着伺候轿中那人,却不料在小叶捧腹大笑的时候,一只手略微探出,将轿帘子拨了一拨。
这只手莹白如玉,毫无瑕疵,手指修长,如玉的指骨透着隐隐地力道感。
此时因为正午,那犀牛趴在林荫下的水池子里睡觉,只露出了两个半圆的肥耳朵跟尖尖的犀牛角,听了动静后,它的耳朵抖了抖,却没有动。
只是在轿中人拨开帘子的时候,犀牛才睁开小眼睛,与此同时水面骨碌碌地冒出几个气泡。
犀牛微微抬头,惊讶地望着外头的人:“唔,是你啊……”因嘴巴还埋在水里,声音就含糊不清的。
小叶正在那里发笑,隐约听到这声音便停了笑,伸长脖子看过去。
轿中人的手却又很快放下了,帘帐重又垂落,他似冷非冷地说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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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犀太公也是很可爱的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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