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消融,春柳生芽。
月余时间,江晚儿就已经渐渐习惯了五更早起的日子。
温水煮青蛙,着实可怕。
还有两日便要开始亲蚕礼,经内阁合议,决定将朝堂休沐的日子定在亲蚕礼当日,以便给江晚儿腾出时间。
江晚儿觉得,她简直是被这群大臣当牛马使唤,不累死不罢休!
斋戒这件事倒是没对她产生多大影响,毕竟从成亲,啊,不,从离开江州府起,她就没见过荤腥了……
史上最委屈的太后?一定是!
连戚自打钱太妃送来那一摞字帖开始,对她就敬谢不敏,每次她一来,他就躲得远远的。
偏偏钱太妃对亲蚕礼的事情兴致勃勃,三五不时就要过来一趟,再加上晨昏定省,他躲得多了,钱太妃自然有感觉。
“你这宫里的掌事是不是对本宫有意见?”
江晚儿摸了摸鼻子,“钱太妃为何这么说?”
“本宫每次来,他都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就说刚刚,他是在跟你禀事吧?本宫一来,他就溜得不见影儿!许姐姐可是见过,还亲口称赞过您这位掌事的,可见他就是不待见本宫而已,真是狗胆包天!”
江晚儿好奇,“许太妃夸过连戚?”
“怎么回事!重点不应该是他对本宫不敬么?”钱太妃瞪眼。
江晚儿闷笑:“哀家就是好奇,许太妃为何会夸他。”
钱太妃一脸明知故问的表情:“你难道不知?先不说你拿回凤印那桩子事儿吧,就是薛太妃,最近都被他收拾的够呛。”
江晚儿:“……”她还真不知道!
“你竟然不知?这狗奴才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利用永慈宫的名义在外面为非作歹!”
钱太妃一拍桌子,义愤填膺。
江晚儿凝眉,好看的剪水眸子里淬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她不喜欢别人骂连戚奴才!
“不过,”话音一转,“本宫太喜欢他做事的风格啦!就不计较他的不敬之罪了!”
江晚儿:“……”说话大喘气?哀家想一鞋底子呼死你。
钱太妃抱着一盏茶,兴致勃勃地描述:“姓薛的她爹不是在荣太妃父亲手底下当差吗?所以她自进宫开始就一直是荣太妃跟前的狗腿子,没少给替那位当恶人。仗着荣太妃护着她,在后宫跋扈的紧。”
灌了口茶,兴奋地继续:“可近来连戚亲自盯着郑茂整顿内务府,从买办到库房管事,撸了一批人。这里面可好些都是薛太妃塞进去的,平日里没少得他们孝敬,你说她恼不恼?气不气?”
还有这等事?
那可能……气死了。
不过平日里瞧着连戚挺温和的呀?办事儿这么刚?
他就不怕薛太妃收拾他?
她这个傀儡太后能护住他嘛?
江晚儿焦虑,聊天的兴致也没了!
借口要去看看齐暄,把钱太妃打发了回去。
黑着脸把连戚传进来,江晚儿沉声问:“连戚,你可知错?”
连戚愣了一下,想到刚刚来访的钱太妃不知道又说了什么,顿时有点脑仁儿疼。
他并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撩袍跪下行礼,额头贴着手背,微哑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闷:“臣不知,还请太后娘娘指点。”
江晚儿气急:“哀家只是让你传话给郑茂,谁准你去捅那马蜂窝了?”
连戚无声叹息,她还是知道了……
见不得他跪在地上默不作声的样子,江晚儿心里的火气更旺,最后却只把自己气红了眼眶。
压抑克制的静默声让连戚后背僵住,他缓缓抬头,就见江晚儿坐在位置上,嫩白纤细的手指绞到一处,右手拇指用力按着左手指腹,压出一片苍白。
晶莹的泪珠在他的视线里从长长的睫毛下垂落,溅在手背,碎成无数水点,顺着肌理滑进衣裳布料里……
“你退下吧,哀家想自己待会儿。”
江晚儿以为没人瞧见自己的狼狈,偷偷擦干眼睛。
这种事儿她在江宁府干多了,动作熟练得不得了。
连戚绷着唇角,沉声道:“是。”
看连戚真转身离开,江晚儿就更憋闷了!
这个人,有没有点忧患意识啊!
江晚儿气哼哼地回了寝宫,懊恼地踢蹬了几下腿儿,闷闷不乐地睡了过去。
秋桑小心地退出寝殿,“太后娘娘已经歇下了。”
连戚站在阴影处,表情晦暗,“知道了,你退下吧。”
秋桑,“是。”
连戚在寝殿门口站至深夜,确认里面的人再没醒过来,才悄声向外走。
这宫闱暗流涌动,处处都是看不见的凶险。若是可以,他想把所有会威胁到她的人都一一剪除。
可是,似乎动作太大,吓到她了……
第二日一早,看着有些水肿的眼睛,江晚儿无奈,只好让半夏去厨房取了两个鸡蛋过来敷着,才不至于被人一眼看出来。
隔了一夜,她已经没那么激动,很多事情也就想明白了。
连戚对付薛太妃,无非就是因为那日薛太妃当众给她难堪,让她被迫接下亲桑礼的事情,没想到这厮如此记仇。
但是,这后宫倾轧,动辄要命,她可不能让替她出气的神仙哥哥为此受难。
如今这情形,想让薛太妃不嫉恨连戚是不可能了!
江晚儿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颁布了她身为太后的第一道懿旨——太妃们要在亲蚕礼后即刻迁宫。
旨意颁下去,后宫直接炸了窝。
太妃规制的宫殿位置偏僻不说,布置更是沉闷老旧,而且年久失修,阴暗湿仄,哪里是这些习惯了琼楼玉宇的太妃们愿意去的地方。
江晚儿多聪明啊,留下懿旨,直接去了朝堂,留下一群到永慈宫扑空的人。
众人转而奔向庆祥宫,向荣太妃求助。
“荣姐姐,你是我们中位份最高的,还是皇上生母,你去跟荣阁老说说,怎能让太后娘娘如此乱来!”
“是呀,荣姐姐,臣妾刚派人去打听了,那边的宫殿可是常年闹老鼠闹蛇呢,我们怎么能去那种地方住!”
“要臣妾说,就算是太后娘娘,那身份也越不过您去。再说您也有协理后宫之权,只要这事儿您不同意,想来太后娘娘那也只能开天窗了!不过是操办了回亲蚕礼,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七嘴八舌,把荣太妃捧得比天高。
正主却只是安静地坐着,认真抄写手里的经书,一笔一划都不曾错乱。
等到她们说累了,给碧云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人将新冲的茶水送进来。
“你们说的本宫都听明白了!”荣太妃放下手中的笔,整理了一下衣袖,神色淡淡:“不过方才那些话到这里就消了吧,若是传到别处,只怕本宫也帮不了你们的。”
她在后宫积威慎重,听她这淡漠的语气,胆小的直接闭上了嘴,茶水都不敢再喝了。
“至于迁宫的事情,如今咱们住着的这些个宫殿,本就是皇帝妃嫔的住处,于情于理也不是我们该住的地方,众位姐们与其想着怎么违抗太后娘娘的旨意,不若抓紧时间想想该怎么修缮一下自己今后的住处才好!”荣太妃语气凉凉。
碧云站在她身后面色不变,实则心里已经骂了无数遍这群蠢货!
也不想想现在的皇位是谁的,让主子出面拦自己亲儿子的路,脑子里怕不是泡了酒?
本来这就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如今太后既然提出来,主动担了这恶名替皇上铺路,主子只怕是高兴还来不及呢,又岂会违逆懿旨?
碧云都能想到的事情,江晚儿自然考虑到了,所以这懿旨她一点儿也不担心推行不下去。
等到下朝的时候,连戚过来禀告:“众位太妃们都按照位份开始分宫了,只是有些宫殿确实住不得人了,不知太后娘娘是打算让人修缮一番,还是给她们另择住处?”
江晚儿抱着齐暄玩拨浪鼓,铛铛的声音里夹在着他兴奋的哼唧,一双小胳膊挥舞的厉害,江晚儿险些都要抱不住他了。
连戚看了眼范氏,后者识趣地把齐暄接了过去。
揉着胳膊,江晚儿问:“后宫如今有多少位太妃?”
“先帝已经宠幸过,有位份的妃嫔尚有九十三位。”
江晚儿:“……”
一天一个都得仨月才能轮一回?
果然够荒唐的!
江晚儿:“她们,当初都是自愿入宫的?”
连戚轻眨了下眼睛,道:“有部分是奉旨入宫,还有些是……”被幸了之后别无选择。
江晚儿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女子,连戚有些话不好说的直白。
但江晚儿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看他吞吐的样子就知道大概是个什么情况。
那位,可真是个禽兽啊!
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江晚儿星眸闪烁,眼波流转,问:“若是哀家答应放这些太妃们出宫,你说会不会有人愿意走呢?”
连戚霍然抬头。
遣散先帝妃嫔?这可是史无前例的事情。
连戚眼睛盯着江晚儿,郑重道:“此时非同小可,只怕太后娘娘您一人做不了主的。”
江晚儿双手轻拍:“哀家做不了主,那就找能做主的人呗!可行就成!”
连戚:“……”
庆祥宫。
荣太妃午睡刚起,听到外面的说话声,撩开帘子问:“外面何事喧哗?”
碧云连忙跑进来伺候她更衣:“是永慈宫的人来了,说是请主子过去一趟,有要事相商。”
荣太妃轻皱眉头:“她请本宫作甚?迁宫的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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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听说有人辱骂朕?
江晚儿:爪巴!埋土里了还出来蹦跶!种·马!
碎碎念:别家崽都涨收好好,难道我崽真的文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