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思齐脸上闪过礼节性的微笑,明显是想说:姐姐你就别嘴硬了。
可瞬间她就变了脸色,姐姐这是在暗示她什么?是专门说给她听的?
这不可能!
她一个人得了上天的警示已经够难的了,怎么还会有第二个?
天选之女从来都是只有一个的!
唐思然瞧见堂妹脸上变幻莫测的,心想这哪儿是嘴硬呢?
“我们府上还有个姨娘,做的盐津果子特别好吃,回头等这一波好了,我差人给你们送来——诶呀,不行,得先给母妃送去,你们再等一等。”
唐思齐觉得她姐姐怕是疯了,还说什么都是好人家的女儿,唐府丫鬟出身的妾都不这么恭维主母。
看见女儿吃瘪,又被刺激得精神恍惚,大伯娘付氏开口了,“王爷待你可好?你成亲毕竟有点晚了——”她稍稍一顿,掩饰道:“正是应了好事多磨四个字。”
唐思然笑着点头,道:“王爷待我极好,我们府上李侧妃对我不敬,王爷立即就把她送去庄子上修养了,她还有个大姑娘,王爷也不叫我费心,自有丫鬟婆子照顾。”
付氏脸上的表情顿时跟她亲姑娘一样了,这好好的姑娘……嫁了人怎么就疯了呢?都是一家人,至于连句实话都没有吗?
孟王爷风评——除了有点冷,也不像是能把人逼疯的样子?
站在一边许久没说话的卫嬷嬷倒是回过神了,在车上她跟竹兰说了一路,自然知道王妃说的这些……虽然有点夸张,却不能算是骗人。
她这么说只能是跟娘家人关系不好,故意捉弄她们来着——卫嬷嬷忽然想起娘娘转变的那天早上,她找的理由里好像就有这一条。
王妃娘家人待她不好,这样她就能一门心思跟王爷过日子了。
这么说……其实是娘娘料事如神?
卫嬷嬷不仅也有点恍惚了。
眼瞅着大伯娘也败下阵来,二伯娘又撸袖子上了。
“王爷的几个孩子呢?你可都见过了?寻常人家的姑娘到了你这个年纪,快一点的孩子都有两三个了,你这……唉,”二伯娘叹了口气,“那些毕竟是王爷的孩子,也都有丫鬟婆子看着,你别太苛刻了,也对她们好一点。”
唐思然抿嘴一笑,“瞧您说的,我都成什么人了?王爷的孩子都挺好的,尤其是杨侧妃的那个长子,见了我还说我是观音呢。”
二伯娘脸上顿时也一言难尽了,瞪圆了眼睛仿佛在说:你玩我?
唐思然又是一笑:“总之王府特别好,您就别为我担心了,王爷是个好人,他的姨娘们也和善极了,我们一家人会好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的。”
这句话结尾听着有点怪,不过卫嬷嬷觉得她听懂了,她在心里又暗暗重复一遍,决定回去告诉娘娘。
“一切都好就行。”老祖母叹道:“我们也都是为了你好。你跟你母亲去你以前的屋子看看,好好说几句体己话,都给你收拾好了。”
唐思然笑着站起身来,道:“那我先去看看,一会儿吃饭,我可要坐在祖母身边,谁都别跟我抢。”
老祖母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位置给你留着,谁都不抢你的。”
唐思然走了两步,忽然听见老祖母道:“这是王府的下人吧,待下去叫好好歇着,也备了上好的席面给她们用。”
唐思然停住脚步,故意道:“这位卫嬷嬷是我母妃的人,今儿特意陪着出来的,宫里规矩多,席面什么的你们别自作主张,先问问她再准备。”
老祖母吓得从软塌上直接站了起来,一屋子人都惊慌失措,赶紧一句句想着方才都说了什么?
有没有什么叫娘娘不快的话?
“您请坐,您看想用什么,我叫她们准备。”
唐思然挽着冯氏的胳膊,笑着出去了。
有点爽,进门就有点抑郁的气息,如今是终于消散了。
唐家三房,唐思然是三房的长女,唐家老太太是个比较传统的人,三房的院子在东北的角落上,位置是唐家最差的。
三进的小院,住了她们母女两个,还有她父亲留下来的两个妾和两个庶女。
她还有个弟弟,今年十六,早就搬去了前院。
进了小院子,那两个妾跟庶妹出来迎接,又道:“王妃娘娘。”
唐思然点点头,那几人很有眼色笑道:“王妃娘娘跟太太想必有话要说,妾几个就不打搅了。”
唐思然原来的屋子在最后一进的东厢房,原来是她弟弟的屋子,等她弟弟到了年纪搬去前院,她就住了东厢房,腾出西厢房来给她两个庶妹住。
进了屋子,唐思然发现里头被好好的打扫过了,家具虽然还是那些没变,但是盖上了绣花的台布遮挡。
她还正看呢,手忽然被冯氏抓住了。
冯氏满眼的泪水将落未落,“如今没了外人,你跟我好好说说,你方才当着你祖母说的话都是真的?”
“母亲,你是知道我的,我从不骗人。”唐思然诚恳地说。
哪知道冯氏的眼泪落得更厉害了。
她拿帕子捂住了嘴,一副“我知道你骗我是为了不叫我担心,但是为了不叫你担心,所以我不说破”的表情,重复道:“我知道的,你从不骗人,你在王府过得好,我也就能放心了,也不枉费我这些年为你谋划。”
唐思然眉头皱了皱,她可没从原主的记忆里找出什么母亲为她谋划的画面来。
她记得的只有母亲哭哭哭一哭四年,别说她了,连儿子都不管,放任他搬去前院,全都交给大伯和二伯教导。
这能教出什么来?
记忆里头,她母亲柔柔弱弱的从来就没表现出什么坚韧不拔的性格来,家里什么都是她父亲拿主意,否则也不会父亲一死,连陪嫁的下人都被换了。
难不成是她误会了?
“我——”唐思然叹了口气,“您别跟任何人说,王爷……王爷现在还没跟我圆房。”
冯氏爆发出一声大哭来,只是声音没发出来就被她捂住了,她死死抓着唐思然的手,“我苦命的女儿啊!”
唐思然是没多少悲伤的情绪的,她甚至有点不明就里,看着冯氏就更加不会感同身受了。
“母亲,您究竟谋划了什么,如今也能说出来了。”
冯氏啜泣了两声,“你父亲死得急,也没留下什么话来,就嘱咐我好好看着你,叫你嫁给王爷。”
“他又说你大伯心性贪婪自私,你二伯眼界不宽,叫我小心着他们。”
唐思然点点头,这话的确像是她父亲说出来的,而且就冲着他们能换了自己陪嫁的下人,也不是冤枉他们。
冯氏收了眼泪,叹了口气道:“还好你顺顺利利嫁给王爷了,以后你弟弟的前途,你两个庶妹的婚事,都要你来操心了。”
啊?
话题是怎么忽然跳到这里的,中间是不是缺了一块。
“母亲,你谋划了什么?父亲叫你小心他们,你是怎么做的?”
冯氏疑惑着看了她一眼,“你这不是好好嫁给王爷了吗?虽然你现在没跟王爷圆房,可也是正正经经王妃了,有了王府做靠山,宫里还有娘娘,难道不能好好照顾你弟弟和你妹妹?”
唐思然觉得额角跳了跳,她嫁给王爷是因为这婚事早就定下来了,是她爹的功劳啊。
既然正着问不行,那只能试一试碰瓷型提问了。
“你根本什么都没做吧。”唐思然面色一变,道:“父亲给我找了看铺子的人,看庄子的人,四个能干的丫鬟,最后全都给换了,就剩下刘嬷嬷孤家寡人一个。”
“父亲唯一的儿子你也不管。”
“我这身上的布还是当年父亲给置办的,若不是一直压在箱子里没见过天日,怕是已经褪色,我连回门都没衣服穿!”
“你根本就是哭了四年!”
冯氏倒退一步,不可置信的看着唐思然,手捂着胸口,“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这是为了谁?若不是为了你和你弟弟,我又为什么要哭了四年,哭得眍了眼睛!”
“若不是我示敌以弱,你怎么能好好出嫁?为了叫你大伯二伯放松警惕,叫你顺利出嫁,我连你弟弟都不管,你父亲给你的嫁妆我都舍了,我就是为了叫你嫁给王爷啊!”
啊?
唐思然觉得问号都要从她脑袋上竖起来了。
什么示敌以弱,这就是缩了头做乌龟啊。
她大伯不过是个秀才,二伯倒是考中了举人,只是当了几年主簿就辞官了,倒是她父亲是陛下钦点的探花,不到四十就坐到了学政的位置,掌管着一府学子的科举前途,唐家能起来也是因为她父亲。
就连这婚事也是因为她父亲是陛下宠臣。
可她母亲这思路——她大伯若是真有那样牛逼,为什么不是他的女儿嫁过去?
“我父亲叫你小心他们,是叫你小心戒备他们,不要被他们占了便宜,叫你立住了管好家。”
冯氏又疑惑地看她,啜泣着却又振振有词道:“我一个弱女子,你父亲又死了,上头还有你祖母,我如何管家?”
“我要给你父亲守孝,又出不去门,不依靠你大伯二伯,我又能怎么办?”
“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我只能用这样的法子保护你们,现如今好容易你嫁了个好人家,是不是觉得我小门小户出身上不得台面,拖了你的后腿,不然为何又要埋怨我?”
冯氏话音刚落,外头传来蹭蹭蹭小跑的声音,“姐姐!祖母说饭准备好了,叫你们去用饭。”
门一打开,唐思然看见个大胖子。
冯氏手一招,道:“你还没跟你姐姐说过话吧。”
什么?这是她清瘦俊俏的弟弟?
五官被挤在一起,勉强靠着想象能看见她爹的影子。
这就是冯氏说的保护他们?
守孝三年吃了三年清淡的素菜,再加上静养一年一共四年就养出个胖子来?
一年可吃不成这个样子。
叫人看见了他还有什么前途!连她爹的名声都要被踩在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