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 老百姓们不定能知道,但若说起京城最近流行什么,他们张口便能来一句“有人就有恩怨, 有恩怨就有江湖”。
《笑傲江湖》连载至今, 已经有了许多忠实读者。
不光那些明文识字的读书人, 连那走街串巷的货郎、城门口扛货的苦力、走南闯北的武夫……都愿意花上几个茶钱,去茶楼饭馆听说书先生讲那《笑傲江湖》的后续。
没错,《笑傲江湖》虽未完结, 却已经是京城说书先生每日必讲的经典。
每月到了《大衍月报》出刊之时,那些茶座皆是高朋满座,识字不识字的, 都愿意凑到一起,听说书先生讲那波橘云诡的江湖事,再与相识、不相识的各路朋友一起讨论里头的各种角色。
不光市井百姓, 连那许多热血年轻人也被其中豪情万丈吸引。
当然,话本只是话本。
《笑傲江湖》只是祝圆依旧记忆仿写。虽然她对金庸小说熟知于心,但文字造诣确实不如金庸, 只能尽力还原。即便如此, 金庸的小说, 对于当下文人而言,仍然是大白话居多。
故而, 《笑傲江湖》在文人圈子里, 倒是没有引起太大轰动。
反倒是闲着无聊的妇人家会月月追更。
听起来似乎不多。
可这年头, 读书人还是少数。积攒了大批百姓读者的金庸先生, 在街头小巷、在深闺妇人乃至许多少年学子心里, 已是俨然大家。
当其时, 春节刚过, 元宵未至,却不知从何处刮起一股流言——所谓的金庸先生,其实只是一名未及笄的小丫头。
那丫头,就是这些日子捣鼓出《灼灼》、“璀璨之斋”的祝家三姑娘。
众人哗然。
倘若这是真的……那《笑傲江湖》里的人物有多潇洒不羁,这小姑娘便有多离经叛道了。
再看她这俩月,一小姑娘家家的,天天抛头露脸,早出晚归,还整日跟各种男人打交道……可不是离经叛道。
当下留言喧嚣而上。
一时间,祝圆的名字在好些人家眼里都成了那不守规矩的代名词。
这些不过是大伙私下流传之话,祝家人起初是毫不知情。
可王玉欣最近正跟太常寺少卿家议亲,加上春节,正是走亲访友之时,这流言刚起,便有那嘴碎的跟王玉欣告状,说他们家的姑娘可得好好管管,别坏了玥儿的名声。
王玉欣一听,这还得了,当即回家找祝老夫人告状。
于是,当天下午,刚回到家的祝圆便被叫至长福院。
一进门,还没来得及看清人呢,便听得一声大喝——
“跪下!”
祝圆:……啥情况?
好在她娘给力。
只听张静姝道:“大嫂,娘还没发话呢。”
王玉欣登时憋红了脸。
祝圆心里暗乐,忙朝上座三名长辈福身行礼,快速溜到她娘身后。
祝老夫人脸色也不太好看,废话不多说,直接问她:“我问你,金庸先生是何许人?”
祝圆心里一突,谨慎答道:“孙女不知道。”
“砰!”祝老夫人拍得茶几上的碗盏都颤了两颤。“不知道?旁人都知道《大衍月刊》上的稿子和稿费,都是从玉兰妆走的,怎么,玉兰妆除了你,还有别的主子?”
“因为稿件是孙女整理的,但孙女确实不知道金庸先生是何人。”反正,打死不认。
“什么意思?”
祝圆解释道:“我曾经看过金庸先生的文稿,不过字迹缭乱,破旧不堪,没法保存。所以我只能依靠记忆写出来,并署名金庸先生。”说完她恭敬福身,“敢问祖母,孙女将前人的经典改编再现,何错之有?”
祝老夫人张了张口。
王玉欣见她软化了,立马道:“若不是你天天出去外面,好好一姑娘,如何会被人说成这个样子?”
祝圆直视她:“伯娘不妨说说,侄女我都被说成什么样子了?”
“那什么——”王玉欣哑口。对啊,旁人其实就是暗指一两句,连名都没提,哪有什么话?
祝圆面无表情看着她:“不知道伯母对陛下的安排有何意见?侄女去打理铺子,可是陛下亲口谕旨吩咐下来的,若是伯母对侄女有意见,不如跟侄女一块儿去面圣?”
王玉欣僵着脸,干笑:“陛下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那不巧了,”祝圆微笑,“半月前我才面圣了一回,还送了他一套琉璃茶盏。”
她的礼物,可不是白收的!尤其是这种新品刚出来,卖得正俏的时候,少一套样品她少多少钱啊~
御书房里的承嘉帝打了喷嚏。
祝圆这话的意思呢,有脑子都听出来——陛下不光赞同她管事,还喜欢她倒腾出来的产品!
这回不光王玉欣,连祝老夫人跟张静姝都吓了一跳。
“你怎么突然见着圣上了?也没听你说说。”张静姝忙问。
祝圆轻描淡写道:“进腊月后,淑妃娘娘见了我几回,也是在娘娘那儿碰着陛下的。”
几人面面相觑。
张静姝率先回神,道:“咳,我早就说了圆圆这事儿没问题……若是没什么事,我们先回去了。”
王玉欣只能干瞪眼看她们离开。
回到蘅芷院,张静姝自然要问问祝圆见淑妃跟承嘉帝的情况,祝圆避重就轻,只说他们问的也是铺子里的营生,不过是担心她搞砸了,别的都没说。
张静姝这才松口气,然后沉吟片刻,道:“最近风言风语似乎真有点多,加上这里……我们不如搬去跟你爹团聚吧?”
过年时候,祝修齐也就回来吃了顿团圆饭,第二天上午拜了祖宗,饭都没吃,便回去章口——春节庙会、集会多,章口又多外来旅人,春节期间最容易滋生事端,他得回去盯着。
这一年来他们家聚少离多,祝修齐一个人住在章口冷清清的不说,今天又来这么一出,张静姝便生出这股意思。
祝圆诧异,然后迟疑:“可我那边生意……”
张静姝没好气:“章口到京城快马不到一个时辰。按我说,你那《灼灼》惹人非议的,你还不如搬去章口呢。”
祝圆摇头:“我正是要他们议论。”
张静姝不解。
祝圆却也不解释,道:“要不,我也住到灼灼书屋里面吧?这样便省了许多事了。”
张静姝唬了一跳,斥道:“你疯了,那院子名义上还是殿下的,你一未婚姑娘,住进去像什么话?”
祝圆撇嘴。正主都不在,有什么关系嘛……
“罢了罢了,回头让你姨娘过去章口陪你爹吧。”张静姝摸摸她鬓发,“趁你还未出嫁,娘再好好陪你两年。”
祝圆满心感动,依恋得搂住她胳膊:“娘,您别这么说,我就算嫁人了,不也还在京城嘛,到时我隔三差五回来住几天——”
“呸呸呸!哪有出嫁女整天回家住的,又不是——”张静姝忙又呸了几声,“你还管着灼灼的话,回头娘去灼灼找你,天天去那儿蹭吃蹭喝的!”
祝圆眼前一亮,兴奋地拽住她:“娘!!”
张静姝差点被振聋:“做什么?”
“娘~~你不是说风言风语多吗?”祝圆双眼放亮,“那你陪我去灼灼!”
“……?”
“你看,你现在又不用管家,每天除了带带弟妹就没事了,还得陪祖母他们聊那些无聊的话题,还不如跟我出去灼灼,帮我干点活呢!”
张静姝无语:“你那是殿下的铺子呢,哪有未来岳母去插手的?”
“没关系,《灼灼》算是我的,殿下充其量就是个拿钱的幕后老板!”
张静姝似有些动摇:“……那也不得,你不还在招人吗?我去像什么?”
“嘿嘿嘿。”祝圆笑得有点尴尬,“这不,没啥人来嘛……”完了她嘟囔,“要不我怎么会天天忙得不着家的!”
张静姝哑然。
“娘~~~”祝圆撒娇,“你要是陪我过去,肯定就没有那么多风言风语!最重要的是,你这一身的管家本领,不用起来多浪费啊~~~娘~~~”
许是在家里呆着太无聊,张静姝成功被她说服,半推半就地说明儿跟她去看看。
祝圆在心里比了个耶!
……
于是,第二天一早,在长福院禀报一声后,张静姝便让银环收拾收拾,带着娃娃赶去章口照顾祝修齐。
然后她则领着剩下的几个小的,浩浩荡荡出发前往灼灼书屋。
提前先出门到灼灼书屋处理事务的祝圆:……
“娘,”她拽住张静姝走到边上,指着那几个兴奋的家伙,“盈盈就算了,你把小的两个都带来干嘛?”
“在哪儿带不是带。”张静姝不以为意,“我要是一天在这儿,留他们在家不得翻天了。”
祝圆:……
想到祝府情况,她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让照顾的丫鬟们注意着小妹,再找了个屋子将祝庭方扔进去做功课看书,祝圆当即领着张静姝、祝盈四处转悠。
她之前也没撒谎,灼灼确实是急缺人手。招人招了快一个月,守门、巡逻的健壮仆妇倒是招满了,厨房也多了几个善厨的大娘。院子里原来的丫鬟本来就不多,奴仆小厮被迁走后,她们打扫卫生都紧巴巴的,更别说来帮忙。
再者,这些人都大字不识几个,想用都用不起来。
要不然,四美也不会被祝圆赶鸭子上架,一人身兼多职的干着。
张静姝跟祝盈来了之后,祝圆便将院子的进出账务交给前者,再把后者丢给执琴,让她安排事情,审稿、核稿等文书工作,尽可交给她去干——毕竟是小姑娘,不好扔出去跟聊斋的管事们碰面。
如是,多了两个人,祝圆顿时感觉自己轻松了许多。
张静姝还在外头熟悉情况,祝圆则转回正院书房,准备看看别处铺子的事务,刚进门就看到谢峥在写字。
祝圆摸了笔就跟他唠嗑上了。
【嘿嘿,我今天把我娘、我妹妹带过来了~】
谢峥顿了顿,换了张纸:【很高兴?】
【那是啊,一直招不到人,我这边都忙死了!】
谢峥察觉不妥:【这段时间都是你一个人忙活?安清呢?】
【他事儿多着呢,跑得腿都细了,你别找他麻烦了!我这边有执琴几个帮着,现在有我娘我妹,接下来应该松快点!】
谢峥皱眉:【执琴是谁】
【……】
【我认识?】谢峥仔细回忆了遍,着实想不起来,遂问,【院子里的丫鬟吗?】
【……是你母妃赏下的美人】祝圆没好气。
谢峥愕然。不知为何,他想到一句话:【你这是,化干戈为玉帛?】
祝圆:……
她翻了个白眼:【你可以称她们的行为为:弃暗投明!】
谢峥:……
谁是暗?谁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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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圆:四美是弃暗投明!
谢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