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谢子臣开口, 蔚岚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 片刻后, 她苦笑出声来:“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听过别人这么叫我了。”
谢子臣没说话, 他将酒倒入口中, 沙哑了声音:“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有资格问我这句话?”蔚岚嘲讽出声, 谢子臣微微一顿, 而后便笑了:“你在埋怨我?”
不等蔚岚开口,谢子臣猛地提高了声音,怒道:“你有什么资格埋怨我?你瞒着我, 猜忌我,怀疑我,你又有何资格埋怨我?该埋怨的也是我, 一颗真心挂在你这样的人身上!”
“我这样的人?”蔚岚低笑出声来, 仰头看他:“我怎么样了?谢子臣,你倒是说清楚, 我到底怎么样了?”
“你以为我是怪你瞒着我?谢子臣, 你未免太小看我。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我能理解, 我不满的是, 你口口声声说,要互相信任, 却从未信任我。谢子臣,你以为我是为什么同你在一起?”
蔚岚注视着他, 语气里有了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愤怒, 她一向不大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她原本也是以为,这件事她不过是芥蒂,然而等开了口,却有了自己都未曾发现的失态。
“因你美貌?因你聪明?子臣,我曾是这样的人,可是当我从北方回来,我答应你那一分钟,我看重的就不是这些,我看重的是你的真心。”
“我难道没有吗?”谢子臣皱起眉头来,蔚岚却是笑了:“我要的真心,不是你喜欢我就够了,而是全心全意,信任我,陪伴我,爱我。你告诉我你给我的是这样的真心,我接受了,可如今却发现,谢子臣,其实你与其他人,也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蔚岚,”谢子臣不由得笑了:“你同我要这样的真心,那你又有吗?又给我吗?”
“我现在给不来了你,”蔚岚开口,却是道:“但我没有骗你。我不够喜欢你,我在学着喜欢你,这些话,我没有同你说过吗?”
谢子臣没说话,过了许久,他笑出声来。
“蔚岚,”他声音沙哑:“你也不过,就是仗着我喜欢你罢了。”
蔚岚没有开口,她倒了一杯酒,将酒一饮而尽。
“我知道你觉得不公平,”蔚岚低哑出声:“你要走,我不拦你。你可以等什么时候,我有了你想要的公平,我能像你以为你爱我一样爱你,那时候,我来追求你。我想,你大概不会如此不开心。”
“你什么意思?”谢子臣捏紧了拳头,蔚岚转头看向窗外,她心里闷得发慌,有些酸楚,有些委屈,又有些愤怒。
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绪,软弱得让她自己觉得厌恶。她看着窗外繁茂的绿叶,察觉夏日的来到,慢慢道:“我的意思,既然你觉得不公平,我也给不了你这份公平,我们不如就此算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听到这话,谢子臣站起身来,捏紧拳头,狠狠看着她:“你再说一遍?”
蔚岚强撑着自己,沙哑着重复:“我们算……”
话没说完,对方就猛地将她压到地上,一口咬了上来,他顾及着她的伤势,双手压着她的手,双腿将她夹在身下,悬在她上方,低头在她唇上又舔又咬。
蔚岚一时来了气性,抬脚就踹,谢子臣用一只脚横压过她的腿。
她毕竟才大病初愈,没什么精力,被他又吸又舔,一会儿就软了下来,谢子臣吮得她唇都红肿起来,这才抬起头来,喘着粗气道:“你再说一遍?”
蔚岚低喘着,眼里带着盈盈水光,头发散在周边,苍白的面色上浮现着潮红。她冷眼看着他,却因眼里潋滟的波光软化了不少。谢子臣看着她的模样,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心里突然就没什么气了,他本来也知道她没多少喜欢他,本来也是打算抢过来的人,又要指望她现在就给他真心,他不做这种不现实的梦。
可是一想到这人说分手就分手,没有半分留恋的样子,他心里不免又有些恼怒,低头又去亲吻她的耳垂,听她低低喘着,他压着她的手不由得松下来,软了口气道:“你都能当大梁国的丞相,这大梁是个小国吧?”
听到谢子臣嘲讽大梁,蔚岚怒笑出声来:“比大楚大多了!”
谢子臣低笑出声来,声音如沙砾滑过丝绸,让人心头痒痒,蔚岚寻准了机会,猛地翻过身来,抽出谢子臣的裤腰带就捆在了谢子臣的手上,谢子臣本打算反击,突然听到蔚岚因疼痛产生的吸气声,不由得皱眉道:“你注意点。”
蔚岚懒得理他,直接将绳子的另一端绑到了桌腿上,而后坐在谢子臣身上,喘着粗气。谢子臣也失了玩闹的心思,仍由她绑着,催促到:“回去躺着,你还有伤在身上。”
蔚岚没说话,这一个动作已经耗光她全部力气,她闭眼歇息了一会儿,消除了心里的杂念,终于抬起手来,为谢子臣解开了绳子,而后站起身来,打算回床上。
谢子臣甩开了拴在自己手上的身子,从她身后过去,将她打横抱回床上。蔚岚趴在床上,他给她盖上被子,她把头埋在枕头里,第一次觉得廷杖是这么尴尬的事情。
谢子臣知道她是自尊心受损了,沉默了片刻后,终于道:“知道丢人了,就做事谨慎点,别被廷杖了。”
蔚岚低低应了一声,谢子臣看着埋在枕头里的人,不由得笑了,将她的枕头拉开,让她别闷在里面,柔和了声音,询问道:“你叫什么?”
“蔚岚。”
“哪个蔚,哪个岚?”
“匪我伊蔚的蔚,山岚的岚。”
“几岁了?”
谢子臣听着蔚岚闷闷的声音,一时竟觉得这个人像个孩子似的,不由得柔和了声音,蔚岚却是反问:“你叫什么?几岁了?”
他向来知道这个人感情上是不能失了半分的性子,便主动道:“我就是谢子臣,活到了三十六岁,然后被人杀了,醒来后,就回到了自己十二岁。”
“原来你年龄这么大?”蔚岚皱起眉头,谢子臣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由得有些紧张:“你到底几岁?”
“我死的时候,二十九。”蔚岚叹息了一声:“那时候我已经是大梁的丞相,大梁那些年风雨飘摇,我与老师清理朝堂,辅佐幼帝,改革税制兵制,我离开那年,正是大梁将要兴起之时。我本打算在修生养民三年,就举兵北伐。”
说着,蔚岚有些遗憾,谢子臣静静听着,点了点头。他当上摄政王时,大楚方才刚刚平定乱局,他一路斗过了太子,辅佐了苏城,斗过了桓衡,又被苏城猜忌,而后搞死了苏城。
如果说蔚岚的官路,是一条为国为民抛洒热血的斗争,那他的官路,就是一条充满阴谋诡计为了权利互相厮杀的党争。
两人都怀了坦白的心思,慢慢说起自己的前尘,蔚岚从她幼年开始,如何成为蔚家少家主,如何在家族斗争中失败被派往北方,如何东山再起回到盛京,一路坐到大理寺卿,而后查办言家,得到皇帝信任,随同老师推动变法,却被保守党一网打尽,她的师友都被挂在城楼上暴尸十日时,她如何跪在敌人的脚下尊称对方为老师。她隐忍不发,她谋定后动,凭借着超凡的能力,在朝中立足,而后党羽壮大,她辅佐幼帝登基,借变法为由,肃清朝堂,变法推行四年,百姓获利,四海升平,北方不敢来犯,而她改革军制,只等挥军北上。
“可从来没想过,我这样的人,居然会死在一条毒蛇口里。”蔚岚苦笑了一下:“时也,命也。”
听到这话,谢子臣不免笑了。他握着她的手,温柔道:“我倒是觉得,这是上天要你来到这个世间,与我在一起。”
蔚岚没说话,片刻后,她抬眼看他,他容貌俊朗隽美,眉目间带着疏朗之意,蔚岚侧了侧身,将脸埋在他手心里,却是问:“不生气了?”
“生气,”谢子臣叹了口气:“可我也不是什么小孩子,不会为了生气误了大局。”
他将她的头发挽到她耳后,有些无奈道:“以后那种气话别随便乱说了,这种话说了,是会伤人心的。”
“我不是说气话。”蔚岚抬眼看他:“我从来不说气话。我给不了这份感情上的公平,你若求公平,那么我不耽误你。”
谢子臣瞧着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说这个人,明明知道这种话伤人,他又不是不明白,可她却还是要坦坦荡荡说清楚。
“你这样说,我若走了,你不难过?”
“难过,”蔚岚也不掩饰,直接道:“可我不能骗你。我要什么,能给你什么,我都得说清楚。”
面对这么坦荡的人,谢子臣一时也说不出来话了。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叹息道:“放心吧,我不会走的。”
“不觉得不公平?”蔚岚有些疑惑,谢子臣笑了笑:“感情里总要有一方吃点亏,别一辈子让我吃亏就好了。”
谢子臣的话让蔚岚愣了愣,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她总觉得自己是要宠着对方,却在不经意之间突然发现,似乎两个人的感情里,这个人才是始终宠爱着她的那一个。
她看着他好看的眼睛,那眼睛如一汪清泉,春风拂过,卷花色纷飞。她垂下眼眸,握住他的手,慢慢出声:“谢谢你。”
她知道自己算不上个良人,也知道自己在感情这件事上,小气太多了。可是她想,总有一天,她会回报这个人这份感情。
“阿岚,”他温柔出声:“该说的,我都告诉你了,至此之后,我们也没有什么隐瞒,那么日后你可不可以,多信任我一些了?”
蔚岚抿了抿唇:“我不骗你,我如今不能完全信你,可终有一日,”她抬头看他:“我会把心交给你。”
“好,”谢子臣不由自主扬起嘴角:“我等你。”
他从来,都擅长等待。
两人随意闲聊了一会儿,谢子臣同她说了一下朝堂上的状况,苏城不出谢子臣所料威胁了他,一连参了十一位太子这边的大臣。刑部大理寺都是苏城这边的人,这些大臣若真的下了狱,太子不免伤筋动骨一番。
“那你打算怎么办?”蔚岚皱起眉头:“将言澜交出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谢子臣给她挪了挪枕头,让她趴得舒服点:“我还交言澜出去,是不想要夫人了。”
蔚岚听到这话,心里有几分高兴,面上却还是板着脸道:“婚事还没定下来,你矜持点!”
然而谢子臣却将关注点放在了另一个方向,笑着道:“我叫你夫人,你不恼怒?”
“恼!”蔚岚故意露出恶狠狠的表情:“不如你我综合一下,我委屈一下当你妻子,但是我要当家作主!”
听着这话,谢子臣心里早已是笑得不行,面上却还是板着脸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蔚岚奋力撑起自己,用手抬起谢子臣的下巴,露出调戏的笑容道:“来,叫声妻主,乖。”
谢子臣快笑出声来,却还是强撑住自己,将她捏着自己下巴的手拉开,扶着她躺下来,淡道:“都伤成这样了,就别装风流了。”
爬都爬不起来了,就别装逼了。
蔚岚闷闷爬着,有些不开心了。谢子臣继续同她道:“你既然下定决心要给永昌侯翻案。那就翻吧。”
“不怕苏城报复了?”
“那大家鱼死网破吧,太子三殿下斗倒了,咱们扶持个新的。”
谢子臣说得轻松,蔚岚想了想,却是握住了谢子臣的手,低声道:“我不是没把握的。”
“我知道。”谢子臣温柔出声:“我如今会派人看好镇国公,只要镇国公不倒,太子倒不了。”
“我已经修书给桓衡,”蔚岚垂下眼眸:“在等他回复,若是他应下来,哪怕镇国公倒了,我们也没事。”
听到蔚岚提这个人,谢子臣多少是有些不舒服的。
“等此事过后,”谢子臣继续道:“府兵变法一事要提上日程。”
桓衡势力太大,终究是个隐患。如果此次桓衡帮太子,除了蔚岚的面子,必然是要太子许他什么的。
蔚岚点点头,想了想,又让人上纸笔来,追加了一封信,将自己的弟弟魏熊跟着信一起打包到了北方。
“魏熊?”谢子臣皱了皱眉头:“他还小吧?”
“你别小看他,”蔚岚笑起来:“这小子,鬼着呢。”
两人商量了一阵子,谢子臣见蔚岚乏了,便让她睡下,自己去做正事了。蔚岚睡了一个下午,等醒过来时已是夜里,她睁开眼睛,便看见魏华坐在她面前。
魏华和平日不一样,他穿了一身男装,也抹去了平日的脂粉,身材高大,雌雄莫辨的面容上,英气十足,与蔚岚站在一起,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却很是容易就辨认出男女来。
蔚岚看着他这样坐在屋里,便明了了他的意思。蔚岚撑着自己起身,让染墨给她垫了垫子,斜倚在床上,俊美的眉目间有些苦涩:“哥哥今日来,是打算同阿岚要什么呢?”
“我听闻,你要送魏熊去北方。”魏华开口,没有遮掩自己本来的声音。
年岁渐长之后,魏华其实已经不大敢站在蔚岚身边了,因为两人一对比,阴阳便会凸显出来。这件事全家人都在忧虑,便就是蔚岚也有些无奈。听见魏华的话,蔚岚点了点头:“的确。”
“我想去北方。”
魏华果断开口,蔚岚微微一愣,随后道:“为何如此想?”
“阿岚,年少时候我就很软弱,我不傻,所以我知道府里是什么局势,可我不知道怎么办。我是很喜欢女装,可也只是因为它漂亮,但并不代表,我内心就如女子一般。”
“我一直想保护你,保护家人,可我做不到,年少时候,我每每想到未来,就慌张得只想哭。而你不一样,从七岁那年,你就勤练武艺,努力读书,我瞧着你,就想着,当一个哥哥,我不能输给你。可我总是赢不了你,于是我一直跟随在你身后。”
“十二岁那年,你北赴边疆,留下一封书信。我看着你的书信,哭了一晚上,那天晚上我就在想,身为男儿身,我怎么能如此懦弱无用?我做不了什么,你想要世子的位置,你想要自由,我看得出来,那我让给你。可是那一晚上,”魏华闭上眼睛,面上露出痛苦来:“那种软弱无能的感觉,却让我始终铭记。你不在的时候,我勤练武艺,勤读诗书。如今你要将阿熊送往边疆,我护不住你,我至少可以护住阿熊。”
“哥哥……”蔚岚斜倚在卧榻上,心中满是酸涩。来到这个世界,若说有谁是她对不起的,那大概就是这位哥哥了。越了解他,就越觉得愧疚,蔚岚撑起身子,赤脚走到跪坐在地上的魏华身前,沙哑道:“若你是想要回你的身份……”
“我不要,”魏华笑了,眼里有些无奈:“你处的位置我看得清楚,我虽然不是庸才,可也绝面对不了这种局面。阿岚,长信侯府的世子,还是只能是你。”
“那你怎么去边疆?以长信侯府大小姐的身份?”蔚岚沙哑出声,魏华抿了抿唇,慢慢道:“长信侯府的大小姐死了,日后,我与长信侯府没有关系,只是魏华。”
蔚岚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捏紧了染墨的手,继续道:“那林夏呢?”
“我自己会同她说。”
“哥哥,”蔚岚终于出声:“这个世子的位置,我还给你。”
如果长信侯府有个人应该重头开始,离开这个地方,那也不该是魏华。然而魏华却是笑了笑,有些无奈道:“阿岚,我是你哥哥。”
是哥哥,本来就该多为你做点什么。
可这么多年,他什么都做不了,反而要依靠这个妹妹,撑起这个侯府。蔚岚也不知道怎么的,眼睛有些酸涩,魏华瞧着她,突然行了个大礼,慢慢道:“明日魏华将护送魏公子离京,至此山高水长,就此拜别。还望世子日后多加保重,愿他日归京,能见世子平步青云,位极人臣。”
说着,魏华广袖一展,深深叩首,而后便站起身来,果断转身。
蔚岚看着那人的背影,忍不住叫出声来:“哥哥!”
魏华顿住步子,蔚岚放开染墨扶着她的手,广袖展开,颤抖着身子,慢慢跪了下来,左手压着右手放在额前,给魏华行了个大礼。
“蔚岚欠君,此生难偿。愿君此去,一展宏图,平平、安安。”
说着,蔚岚叩首,却是没再起来。魏华没有回头,沙哑着低低应了一声,便大步离开。
蔚岚跪在屋中,好半天,没有起身。
魏华走出去没几步,就看到等在那里的林夏。林夏还有些发愣,魏华走到她面前,看见她站在自己身前,一言不发。
“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魏华开口来,林夏没说话,好半天,却是沙哑开口:“我看中了城东张家的宅子,已经和他们商量好价钱,很快我就能盘下来。”
很快,我们就能成亲了。
魏华听出她的意思,却是道:“对不起……”
“你知道战场上每年要死多少人吗?”林夏垂下眼眸,看着他白皙的手。他握着剑,骨节分明。以前她总笑他娘气,他就拿着团扇遮着自己脸和她打趣。但等他换上男装拿起剑,她突然觉得,那样娘气的魏华,也没什么不好的。她是太医署首屈一指的太医了,她能养得起他,有蔚岚护着,他一辈子,也可以安安稳稳的过了。
去战场做什么呢?
如果去了,回不来了呢?
“我知道。”魏华温柔开口:“我不会有事的。”
林夏吸了吸鼻子,却是道:“阿华,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你想过我吗?”
“想过的。”魏华看她眼泪落下来,抬手抹开她的眼泪,他温柔道:“就是因为想到你,我才不想这样一辈子下去。”
林夏愣了愣,她抬头呆呆看着他,魏华眼里有着苦涩,他温柔道:“阿夏,我也想给你买宅子,也想保护,你也娶你。”
“可我不需要……”林夏眼泪滚滚落下来:“我就想要你好好的,你去那个地方,万一你没能回来,你有没有想过,我该怎么办?”
“如我真的没能回来,”魏华苦笑起来:“那你另外找个人嫁了吧。”
“魏华!”
林夏一巴掌扇在他脸上,魏华被她将脸扇得侧了过去,他垂着眼眸,一言不发。
林夏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她拦不住他,他骨子里这样骄傲的性子,哪里容得下自己一辈子窝在女人后面?
好半天,她闭上眼睛,捏紧了拳头:“你去吧。”
她咬紧牙关:“你就上战场去,我不会等你。”
“阿夏,”魏华眼里有了酸楚:“你别说气话。”
“我不是气话。”林夏睁开眼睛:“你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没有想过我,就不要指望我等着你。若我遇见了喜欢的人,我就会同他在一起。你且去吧!”
魏华没有说话,好半天,他叹息出声,将林夏揽进怀里,温柔道:“长信侯府我交给你,你帮我看着些。等他年我立了军功,就回来娶你。”
林夏不说话,咬紧牙关,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
魏华不敢再抱了,他怕再看着这个人的眼泪,就离不开了。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温柔说了句:“阿夏,我爱你的。”
说完,他便果断放了手,提着剑往外离去。
林夏泪眼模糊看着那高大的身影,仿若高山松柏,出鞘利刃。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魏华,王八蛋!你个王八蛋!”她站在他身后嘶吼出声:“我不会管你魏家,我不会等你,你要不活着回来,我便立刻改嫁!”
魏华没有回头,他红着眼睛,一步一步走出去。走到门前,魏熊站在马前,有些忧虑道:“哥哥,其实我不需要……”
“走吧。”魏华翻身上马,而后率先打马而去。林夏见再也看不到人了,忍不住跪倒在地,痛哭出声来。
蔚岚听着外面林夏的哭声,迟迟不敢起身。
“世子,”染墨不由得沙哑了声音:“大公子会好好的。”
她知道,他会好好的。
可是她却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这些年走的每一步,都是靠着别人,多大的牺牲。
她心中酸涩不已,可她习惯了隐藏,习惯了克制,到了想要流泪的时候,却是一滴也无法落下。
她闭上眼睛,叹息出声。染墨扶着她起身,蔚岚回了床上爬着,一言不发。
蔚岚养伤的时候,太子和苏城两边斗法斗了个天昏地暗。蔚岚让人将永昌侯的故事写成了话本子,四处流传,还买通了戏班,到处唱演。而后又让言澜亲自到顺天府,在众人目睹下击鼓鸣冤。
一时间,永昌侯的案子在民间沸沸扬扬,苏城等人拼了命让刑部大理寺的人销毁证据,然而众人迫于舆论压力,也不能做得太过。谢子臣一手查办此案,直接将张程和陈鹤声等人下狱,苏城暗中找了谢子臣,先恐吓后利诱,谢子臣巍然不动,苏城干脆派了杀手,一波波来。
谢子臣怕连累蔚岚,便搬回了谢府,无时无刻不在的杀手让谢子臣头疼,猜出苏城大概是个心狠手辣的,还要让蔚岚等人派人去护着其太子这边的官员。苏城暗中下不了手,明面上抓了太子这边的把柄,连着下狱十一名官员。
一时之间,朝廷人心惶惶,连太子都有些扛不住,来找谢子臣道:“子臣,我们不若就此罢手吧。此时刑部和大理寺无人,张大人们都在里面……”
谢子臣茗了口茶,淡道:“他们是冤枉的吗?”
太子微微一愣,随后道:“虽然不是冤枉,但是也不能在这时候出事,我手里如今人也不多,也要等日后我们将他们换下来。”
太子想的和谢子臣想的差不多。太子这边的人,大多都有把柄,虽然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但是多了终究是有影响,伤筋动骨。谢子臣的意思,本来也是自己这边找到合适的人,慢慢把这批人换下来。
结果此次为了言澜这个案子,虽然拿下了张程和陈鹤声,但他们这边也好不了多少。双方不如就此作罢,也是好事。
可如今谢子臣既然动了手,就不会收手,便道:“如今陛下时日不多,我们没时间磨了。”
“父皇时日不多?”太子愣了愣,谢子臣点头道:“宫里的消息说,陛下身子不大行了,我担忧陛下随时可能去,要趁陛下在的时候,逼着三殿下出手才是。我怕真等到宫变时,三殿下突然亮了底牌,我们才是回天乏术。”
听了这话,太子点点头。这些年太子已经知道谢子臣料事如神,对他的话没有丝毫怀疑。谢子臣同太子说了些这些后,让人同徐福打了声招呼,给皇帝的药稍微缓一缓,要让所有人察觉皇帝身体不好才是。这样他才有让太子这边引战的理由。
而另一边,苏城坐在府中,周边全是自己的谋士幕僚,张盛跪在地上,阴狠道:“殿下,我父亲入狱这并不是大事,然而殿下难道不觉得,这些年太子位置越发稳固,殿下已经不占优势了吗?”
苏城玩弄着茶杯,面上表情阴晴不定,听着张盛继续道:“殿下依仗的是丞相和陛下的宠爱,而太子却是嫡出,身后还有在朝中盘根错节的镇国公。魏世子虽然代表着桓衡的意思,但她到底是不是心系殿下,这一点难以预料。如今殿下在朝堂中势力还算有优势,太子那边的人我们也已安插好,陛下圣体欠安,此事已是动手最好时机,难道殿下真的要等到太子一步一步蚕食殿下手中势力后,殿下忍无可忍,再动手吗?”
“那你想让本王怎么办?”苏城微笑开口,目光阴冷。张盛被那毒蛇一样的目光盯着,咬紧牙关,却是道:“杀镇国公,迎陛下归天,嫁祸太子。”
苏城没说话,在场人听得这样的话,都不由得挺直了腰背。其中一个全身黑袍、带着银质面具的男子捏紧了拳头,隐藏在暗中,屏住呼吸。
“张盛,”苏城幽幽开口:“这种话你都敢说,是想救自己父亲想疯了吧?”
“家父是小事,”张盛明白苏城是被他说动了,不然以他的脾气,早就让人把自己扔出去了。他越发冷静,语速极快道:“殿下若是不信,让臣亲手杀了家父都没关系。臣只是怕殿下失了最佳时机,如今我们本就在优势,若继续等待,以谢子臣的手段,朝堂正面冲突,怕是要失了先机。”
苏城没说话,他静静想着,许久后,他突然笑出声来。
“是了。”他冷声道:“这个谢子臣,该死了。”
“张盛,”苏城温柔道:“你觉得,要如何才能让谢子臣死呢?”
“魏世子与谢子臣私交甚密,殿下不若以此作为试验,”张盛果断道:“陷害谢子臣一事,应让魏世子献策出手才好。”
“那,若魏世子将我们的计划泄漏了呢?”
“殿下,如此重要的事,怎能真的全靠魏世子,”张盛抬起头来,看向坐在暗处的黑衣人,恭敬道:“此事关键,还要看这位大人才是。魏世子身后站着桓衡,此事不过只是试一试魏世子的态度罢了。若魏世子站在谢子臣那边,那待事成之后,绝不能留。若魏世子站在殿下这边,那殿下便将魏世子当做宠臣,亦不是不可。”
张盛说完,目光灼灼看向那黑衣人,等着黑衣人的答案。黑衣人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眼中露出狠意,仿佛是下了什么决定,终于道:“好。”
“此事全权交给我,”那黑衣人朝着苏城举杯:“事成之后,望殿下不要忘记臣的功劳。”
“这是自然。”苏城微微一笑,举杯示意。
殿中众人举杯,酒饮入喉,溅出一片杀意。
双方商量着各自的谋划,蔚岚则在家中,饮了小酒后,躺在躺椅上小睡。谢子臣得空来了侯府,走进院子里,便看见她弯在榻上沉沉睡着,青丝落到地面,月光在她身上流淌。他放轻了脚步,走到她边上,给她轻轻盖了一层被子。
蔚岚睁开眼睛,看见那人面容落入眼中。
他们有一个多月没见了,蔚岚这一次养伤养得久,谢子臣怕波及她,一直没来找她。她也不知道是怎么,看着这人突然出现,就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她伸出手,放在他的脸上,慢慢出声来:“瘦了。”
谢子臣抬手覆在她的手上,感觉内心一片安宁。他笑弯了眼,温和道:“想你想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