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米的这种预感没有告诉任何人, 连半点的风声都不敢有。毕竟这里头牵扯的事儿实在是太多, 比如76年几位老人去世对整个形势的推动, 比如政治博弈中几方力量的高低, 都有可能造成后来局势的变化, 时间上的不确定性太强, 她自己都未必能说明白, 又哪里能告诉人?在一个这本也就不该是阿米这样的寻常人该知道的事儿,说了不是被人当成做梦,就是被套上什么帽子, 给自己添麻烦,自然是能闭嘴就闭嘴的。
不过她这里不说过,事情的发展却总是能给人带来惊喜的。这一日阿米刚测算完了新的数据, 揉着脖子想要休息一会儿, 才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院子大门口阿灿的身影。
“阿米, 最近阿灿来的可够勤快的, 我说, 你们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怎么着, 啥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
“要我说估计早着呢,阿米毕竟是岁数小了些。”
“也是阿米本事, 这么点岁数就高中毕业,像是她这个年级, 多少人还在读初中呢。”
“不过如今阿米也十六了吧, 虚岁来算都有十七了,这个岁数找对象也合适,过上一两年正好结婚。”
“还是早些结婚的好,越是后头,这结婚成本越高,你瞧瞧外头如今结婚那个折腾,什么多少条腿,什么三转一响,以后说不得还要往上加,全是折腾人的事儿。早年咱们那时候哪有这样的说法,能有一身不错的衣裳就是体面了,要是加上两个箱子,那绝对让不少人眼红,如今说是勤俭节约,说是割资本主义尾巴,到了关键时刻,一个个的都破了功。”
“都是爱脸面的人,哪个也不肯让人说吝啬,一来二去的,可不就成了这样嘛,说起来,这很多东西都没必要,日子比以前是好了,可艰苦朴素还是要讲的。总不能为了这么个虚体面,一家子都不过日子了。”
。。。。。。
办公室里的人常年坐着干和数字打交道的枯燥活计,几个同事唯一能有的乐趣大概就是八卦了。因为这样,阿米总能从他们的嘴里得到杂七杂八的小道消息,很是丰富了她的信息量,连着县城的各个地方的便宜货都不会错过,可也因为这样,每一个基本就别想保留啥隐私,引申能力一个比一个强,给点线头一个个就能充当福尔摩斯。看看,就因为阿灿和阿米那点子同村,同学,同事的关系,不到一天就被传成了青梅竹马,再加上阿灿本身也有那么点心思,偶尔露出几许的苗头,这立马就又上升到了喝喜酒的地步,让阿米很无力。
好在他们转移话题也十分的快速,不过是两三句话,不等阿米回应,自己就能转到别处去,不然阿米觉得在这个办公室里待着,这日子就没法子过了。
趁着他们说话,阿米迅速开溜,没等里头的人反应过来,她已经走到了大门边,和阿灿说上话了。
“不是前儿才来过嘛,怎么又来了?可是山上有啥事儿?”
别看阿灿来的勤,实际上也不过是每周往来一两次罢了,都是为了及时送下来气候测试数据表格什么的,这些山上那电话都不通的地方和山下的统计站最频繁的联系了。而阿灿也不过是将这往日山里人轮流做的跑腿活直接一个人全包,才有这样的次数,其他的一般可不会下来,走一趟可是要一整天,要是请假,不说扣钱,就是工作态度上也容易让人诟病不是。
至于其他人为啥肯让给阿灿,而不是自己下来走动走动,这个原因有些复杂。一来事这上山下山的从来不是啥轻省的事儿,好些文弱的实在吃不得这个苦,特别是冬天,一个不好摔一跤可遭罪的很,若是没能被人发现,冻死都有可能,危险系数高,有人愿意代劳,还松了口气呢。二来也因为山里环境实在是太偏,这单位有福利,好几个都将家眷接了过去,这样一来,自然不像是阿灿这样,还一门心思往山下走,就是再有采买的需要,实在不能托人的,隔上一两个月下来一次也不是不成。故而,这上山下山的活,基本已经是阿灿的本职工作了。
或许,这里头多少也有山里那些质朴的人们为阿灿的追求之路提供方便的可能,毕竟这阿灿和阿米的事儿,因为那些八卦众,如今已经连山里的气象站大大小小的人都已经听说了,像是他们这样工作单位偏成这样的人,能寻个合适的对象也确实不怎么容易,能有个条件不错的,还是本单位系统内的,感情还看着有希望的对象,大家总是要支持支持对吧。或者还有其他,比如平时他们可是没少占阿灿的便宜,吃他猎来的好东西。不是每个住在山里的人都会打猎的,也不是每一个都有阿灿那样几年练出来的好准头的,吃野味猎物什么的,那些搞气象的真没几个能和阿灿比拟的呢。
阿灿常来常往的,如今这统计站的门房都不带看的,瞧见个人影就知道是谁,自然进来也方便,连着阿米和他说话,也不会有人过来凑热闹,都知道避嫌给人谈对象的小年轻点空间啥的。所以阿米说话直的很,当然这也是她知道,阿灿不会在意她语气的缘故,姑娘其实你这说话态度上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对着外头其他人,你能这样?
“我今天请了假,一会儿就要回村子里去。”
话说到这里,阿米也发现了不对,今天的阿灿似乎和往常不一样,虽然表情看着和平时没什么差别,可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她能看出那隐含着的压抑,还有眼中的喜色。
“可是有什么好事儿?”
只是一句话,就彻底点燃了阿灿心中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好歹他还知道这里说话不怎么方便,眼睛四处瞄了半响,这才凑近了对阿米说到:
“昨天晚上,省城有人借着来气象站检查设备的工人给我送了封信,那信封上,那是我爹的字迹。阿米,我爹来信了。”
话说到这里,阿灿的眼睛里隐隐的已经带上了几许水光,只是被他死死的压制着,不让他流出来。7年了,他爹被带走7年了,虽然总是能听到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弯的消息传来,说是人没事儿,可没真的瞧见,没有具体的消息,到底是不安生的。他们一方面希望这一切消息的来源都可靠,一方面又担心惶恐,生怕是别人安慰他们的假消息。在这样的煎熬中家里人还要相互安慰,相互借力,日子过得分外的漫长。
如今,居然能得到这么一封信,即使来的那么的诡异,让阿灿很有些不知所措,可只要想到这信上的笔迹是爹的没错,他就感觉万分的欣喜,最起码这是这么些年来第一次确切的知道爹活着的证据,只凭着这一点,也足够让他们全家都欣喜若狂了。
阿灿这会儿的心情阿米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也一样欢喜的很。从她告诉洪教授夫妻在村子里消息的那天开始,到了如今七年过去了,这个在太原和她一起去废品收购站偷摸古籍的孩子,终于露出了孩子般带着希望的笑。这样的笑来的这样的艰难,这样的不容易,怎么能不让阿米为她欢喜。
“那赶紧回去,让你爷爷他们也高兴高兴,有了这信,等着也有了信心,还有你娘那里,你准备啥时候送信去?要不直接打电话?林场有电话。不对,还是寻了理由喊回家,既然这信送的这样隐秘,只怕一时不好让人知道,就是高兴也躲家里高兴更不招人眼,别平白的生事儿。对了,你这请假借口是啥?对一对,别说漏了。”
关键时刻阿米还是很靠得住的,这一叠声的主意出来,阿灿的眼睛都在发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到:
“放心,我对单位里的人说是我娘的同学家里有事儿,来借钱的,这个理由说的过去,这么托人送信借钱,这会儿大概都以为是来信的人家里出事儿了,不远不近的他们不好打听不说,还不耽搁我请假,生怕误了什么大事儿,一会儿我去邮电局给我妈那儿打电话也准备用这个借口,回家更好说,回家拿钱谁都不会觉得奇怪。”
阿米听他这么说,也放心了些,这阿灿到底是历练多了,肚子里有点心眼,知道怎么做最稳当,既然这样她自然没什么好嘱咐的,只是顺着话头说了声好,就推着阿灿让他赶紧回去。不想阿灿这小子都走到了门口了,突然回头,对着阿米说了一句。
“阿米,若是我爹能回家,那。。。那我就不再是。。。身份上应该就饿没问题了,那我是不是就能配得上你了?阿米,你愿意不?”
啥?啥愿意不?亲,这会儿是说这个的时候?还有,你没发现你声音到了后来有点太大?门卫老头都探出头来了,你这是要成为主角的节奏啊!兴奋过头果然还是有后遗症的,这人就是在沉稳,也依然改不了年轻人的冲动本性!
阿米心里嘀嘀咕咕的,吐槽声不断,可嘴上就是不给个回话,就这么推着也有些察觉不对,眼神游离,脸色通红的阿灿走,只是那红彤彤的耳朵,微微垂着的脑袋,还有羞恼一般的嘀咕,似乎已经昭示了很多问题,没看见那门卫老头老脸都有点开花了嘛!唉,不用问也知道,估计不到五分钟,里头办公室的八卦大会主角一定就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