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家祠堂的边上, 还有一个庵堂, 那是给田氏准备的。两年之前, 在田素兰生下第四个女儿的时候, 田氏不知道怎么的, 就想到要修行, 于是便住进了这个庵堂, 每天诵经不止。
傅折桂也不记得多久没见过她了,初一见,还真有点不敢认。上次她见到她的时候, 她一脸怨气,头发花白,狰狞的好像恶鬼一样。现在, 她手握佛珠, 穿着青布佛衣,神态安详, 跟上次简直是天壤之别。
傅折桂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 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田氏睁开眼, 眼中无风也无波, “贫尼法号静心, 施主请坐。”
“静心师父, 你想见我?”傅折桂入乡随俗,坐在一边的蒲团上,看着田氏。
田氏上下打量着傅折桂, 眼中有迷惘, 有痛苦,也有快乐,神色呆呆的,甚至连手中的佛珠掉在地上,她都没有发觉。
怎么说呢,傅折桂觉的,她好像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在回忆着什么,参悟着什么。这种感觉很玄妙,但傅折桂就是感觉到了,所以她也没说话,任她打量。
白云苍狗,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传来爆竹爆炸的声音,那是为了庆祝田素兰生下五姑娘所放的爆竹,傅折桂下意识的看向门外。
“阿弥陀佛!”田氏颂了一声佛号。
“师父。”傅折桂赶紧回过头来。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田氏双手合十道。
这是金刚经的偈语,田氏这时候念来,傅折桂总觉得她有种大彻大悟的感觉。
“多谢施主,我终于悟了。少时的执着,年轻时的沉迷,做错事的悔恨,欢乐时的无妄,半生庸碌半生萍,现在,我终于能安静下来,真正配的上静心这个法号了。”
“那就好,心自在,身体就自在。”除了这个,傅折桂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田氏双眼一亮,她半身瘫痪,傅折桂这句话,“施主的佛缘也很深厚,竟然能悟到这样的道理。”
傅折桂尴尬的笑了笑,她在现代疾病缠身,有时候也会这么安慰自己。那时候,她还喜欢莎士比亚的名言,“我闭塞于核桃壳内,却仍自认为我是个无疆限之君主。”没办法,人总要给自己找一条出路的。
“我以前喜欢佛,现在,我迷恋这凡尘。”傅折桂有点受田氏影响,一张嘴,说出来的话竟然也是这个调调的,吓了她一跳。
田氏笑而不语,捡起地上的佛珠,“我会为施主祈福的。”说完,她自顾自的念起了经文。
“多谢。”说完这句,傅折桂看田氏也没有再跟她说话的意思,便起身走出了庵堂。
外面鞭炮声声,人声鼎沸,是那么的有生气,傅折桂觉得,自己还是喜欢这热闹。至于田氏,她能找到自己的归宿,也算一种人生吧!
吃完满月酒,傅折桂又回到家,过上了等待发榜的日子。
五月十五,这是一个好日子,一大早,喜鹊就在枝头叫个不停。
“今天这是要有喜事了?”傅折桂站在门口,看着那只喜鹊,开玩笑道。
她的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声报喜的声音,“大喜,大喜,李公子考中状元了。”
傅折桂用手掩住嘴唇,惊讶万分,不会吧,她这嘴是开过光吗,这么灵验。
“真让你说中了,走,一起去外面看看。”李大郎满脸笑意,拉着傅折桂的手往门外走去。
大门外早已经挤满了人,有报喜的,有看热闹的,还有听到消息来恭喜傅折桂的,喧闹不已。
“真的中了状元?”傅折桂问那个报喜的差官。
“中了中了,李公子可是咱们朝最年轻的状元郎,十三岁就中状元,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差官自然是捡好听的说。
“恭喜啊,我早就觉得玉归不是个凡人,果然……”朱先生听到消息,也赶过来贺喜。
“同喜,还不是先生教的好。”
“东家,玉归中状元了,这次咱们可得好好庆祝一下。”丁大山道。他这么一喊,村民立刻跟着起哄。
“好,咱们摆它三天的流水席,保管你们吃到撑,喝到醉。”傅折桂高兴,立刻回应道。
……
李家已经富贵万分了,现在又添了一个新科状元,那风头真是一时无二。这时,不知道是谁,想起了那年文王祠拜魁星的事情,立刻将这件事跟李玉归中状元联系在了一起。
大家这才发现,李玉归中状元是早有先兆的,他本来就是文曲星下凡啊!
李玉归还没回来,他的故事就已经传遍了文王县,成为大家津津乐道的传奇故事。
而当年那位给他写打油诗的李兄,文才不怎么样,科考也没个结果,没想到却因为这首诗火了。
“‘文王祠前魁星楼,朱笔点头高八斗,硕鼠相帮映天象,玉归何时站鳌头?’我当时灵机一动,就做了这首诗,现在证明,我是早有预见啊!”这位李兄很乐意跟大家讲这段传奇故事,每次别人一问起来,就会绘声绘色的讲起李玉归是怎么让朱笔点头的。
“听说,那年抢状元的时候,代表状元的那颗桂圆不见了,是真是假?”有人问他。
“当然是真的。那时候大家都很不满呢,好好的状元怎么消失了,原来,是被咱们的新科状元给捡去了。”李玉归成名,他那颗桂圆的事情也被人发觉了,于是传的更神了。
“据说,新科状元才十三岁?”有人又问。
“十三岁怎么了,有志不在年高。”
“咱们文王县可好久没出过状元了,不行,等状元回乡,我一定要去看一看。”
“我也去。”“我也去。”
李玉归还没回来,文王县已经满是他的故事,大家摩拳擦掌,准备好好的迎接一下这位新科状元。
等到李玉归真的回来那天,那个场面,说是万人空巷也不为过。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到处张灯结彩,李玉归身披红花,骑着高头大马,真是少年得意。
张氏看着这一幕,高兴的直淌眼泪。李家也出状元了,她的大孙子是状元了,等到百年以后,她到地下,看那个死老头还敢说自己无福,明明她是那个最有福气的人。
这种场面,田素兰肯定会到场,看着这样的李玉归,她也是又羡慕又嫉妒,更多的,还是暗恨自己的肚子不争气,不能生一个儿子来为自己争光。
李二郎跟她的感觉差不多,一边替李玉归高兴,一边暗叹自己没有那个命。
相比来说,李三郎跟杨翠翠就单纯的多,他们是真正的替李玉归高兴。
李家那边神情激动,傅家这边也是高兴万分。这算是傅家第二个状元了,傅老秀才觉的他上天对他真是不薄。
周氏则为傅折桂高兴,傅折桂虽然没有孩子,但李玉归争气,她也算没白养他一场。
至于傅折桂跟李大郎,他们的喜悦就不用说了。
李玉归看到对面站着的人,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仿若他那么努力,就是为了这些人、这一刻一样。
翻身下马,他给张氏磕头,然后傅折桂磕头,长跪不起。他最想感谢的,最没办法感谢的,就是傅折桂,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感情。
傅折桂的眼圈也红了,赶紧去扶李玉归,“快起来。”
李玉归这才起来,一家人欢乐融融。
李玉归中了状元,长的一表人才,却还没定亲,无论怎么看,他都是一个完美的女婿人选。
短短两天功夫,李家的门槛差点没让人给踢破了。
“你有没有喜欢的,挑一个?”傅折桂看着那成摞的画像,打趣李玉归。
“娘,我还不想考虑这件事。”李玉归脸色微红,有些尴尬的道。
“我就问你有没有喜欢的,又没说一定要让你娶她。”傅折桂笑道。
李玉归不说话了,拿起了一边的书本,一本正经的看了起来。
他越是这样,傅折桂越是觉得有趣,便凑到他旁边,“那你喜欢什么样的,能告诉我吗?”
李玉归心中一动,看着傅折桂那明媚的笑容,心神飘香了远处。他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但是大概,他应该会喜欢傅折桂这样好似木棉花一样的女子,不依附,不张扬,能跟他一起并肩而立,一起享受阳光雨露。
“嗯?”傅折桂疑惑出声。
李玉归回过神,“娘你不是说不能父母包办吗,等我遇到我喜欢的,一定会告诉你的。”
“别的没记住,这句话你倒是记住了。好吧,你这年纪,确实也不该谈恋爱呢。对了,你这次上京,见到你姑姑没有,她还好吗?”傅折桂悻悻的道。
“姑姑挺好的,就是她说她很想你们,希望你们有空能去看看她。”
“哦!见到煜真没有?”曹煜真,李琼枝的儿子,也是傅珍儿未来的夫婿,傅折桂还真挺好奇他长的什么样子的。
“见到了,煜真虽然有些顽皮,但挺聪明可爱的,我觉得,他倒是跟珍儿能凑成一对。”李玉归像一个小大人一样道。
“缘分这种东西,谁知道呢!不过,这也不是咱们能管的事情了。对了,皮五现在怎么样?”
“他很好,还托我给你带好呢。还有纪云凡纪叔叔,小时候我记得他还给我喂过饭,这次我也见到他了。
他说他在北疆遇到一个喜欢的姑娘,这次回来是处理一些事情的,以后可能会去北疆生活。”李玉归说完,打量着傅折桂的神色。
小时候,他讨厌李大郎,纪云凡对他又温和,他曾经想过,要是傅折桂跟纪云凡是他的父母,那该多好,只是可惜……
傅折桂却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真好,大家都找到了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