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折桂也手脚冰凉, 难产, 难产, 这可是会要命的, 她有些不知所措。
“啊……”朱寄云痛呼一声, 没了声音, 傅折桂突然惊醒, 拉住了杨嫂子,“让我哥进去,有他陪着寄云嫂子, 她一定会勇敢一些。”
“可是从来没有男人进产房的先例,这……。”杨嫂子嘟囔一声,松开了手。
傅登科立刻冲进了产房。
“以前没有, 不代表以后没有。”傅折桂打断她, “你快进去帮忙瞧着。”将杨嫂子推进产房,她又赶紧去看朱先生, “朱先生, 朱先生?”
朱先生哆哆嗦嗦的, 眼里一点焦距都没有, 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恐惧之中。
傅折桂使劲的抓住了他的胳膊, 让他能感受到她的力度, 然后盯着他的眼睛道,“朱先生,我知道你听得到我说话。寄云嫂子需要你, 你再这样, 万一她真的出什么意外,你以后不会后悔吗?
以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正因为有那些惨痛的经历,我们才要更加珍惜现在美好的时光。你是医科圣手,你都不能救寄云嫂子的话,谁还能,你说!”
说?朱先生紧紧的咬住了牙齿,对,他不能这样,寄云还等着他救呢!
“你去煮一碗人参水来,还有,我房里柜子最外面的那副药也煮一碗,我这就进去看看寄云的情况。”朱先生定定的道。
“好,我马上就去。”傅折桂赶紧去了厨房。一切都是早就准备好的,没一会儿,两碗药汤就准备好了。她将药汤倒出来,找了一个托盘,端着送到了朱寄云的门外。
不是她不想进屋去看看朱寄云的情况,是这个时代没有消毒措施,产房就相当于手术室,她贸然进去,说不定会带进去什么细菌,所以能不进去,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朱先生,人参汤跟药都已经熬好了。”她朝里面喊着。
不多时,杨嫂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要人参汤。”她道。
“左面那碗。里面情况怎么样?”傅折桂急问。
“好了一点,但孩子的头还是出不来。”杨嫂子端起人参汤,犹豫了一下又道,“我看这家里你是个明白人,有些话,现在必须要问了。若是只能保一个,是保大还是保小?”
保大,保小,“你什么意思?”傅折桂的声音都颤了。
“姑娘,这是没有办法的选择,总不能让两个都……”杨嫂子不敢说。
傅折桂用力的捏住托盘,“若是真到了那一步,保大,一定要保大。不,你还是先问问朱先生的意思。”那可是人命,她有什么权力决定别人的生死,尽管她一直都认为应该保大。
傅折桂竟然选择保大,杨嫂子也是开了眼了,要知道,她还从没见过小姑子要嫂子不要外甥的呢。
“那我再去问问朱先生。”杨嫂子答应了一声,拿着参汤进了屋。
这件事太重要了,傅折桂将门帘子掀开一个小小的缝隙,往里面看着。
杨嫂子让傅登科把参汤喂给朱寄云喝,然后悄悄的问了朱先生一句话,朱先生顿时呆坐当场,一句话也不能说了。
杨嫂子叫了他几声,没有回应,便悄悄的问傅登科,“公子,你的意思呢,是保大,还是保小?”
傅登科泪如雨下,一个是自己的妻子,一个是自己的孩子,他要怎么选择。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选择舍弃自己。
“公子,你可快做决定,她现在的情况……”杨嫂子看向朱寄云,她喝了参汤,脸色一点好转也没有,眼睛紧紧半闭着,连呼痛的力气都没有,这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保,保,大……”他紧紧的握住了朱寄云的手,他的手全是汗,就跟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也是保大,杨嫂子心里有了大概,正要去取工具,朱寄云突然睁开了眼睛,惊坐而起,嘶吼道,“你们干什么,想要杀了我的孩子吗?”
“寄云,寄云……”傅登科紧紧的抱着她,“我只想要你,孩子以后我们还会有的,我只想要你啊!”
朱寄云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傅登科推到了地上,断断续续的哭道,“他是我们的孩子,我能感觉到他在哭,在哭着喊我娘……”没说完,朱寄云就无力的躺了下去,好像刚才那一幕是回光返照一样。
傅登科又赶紧到床边,抱住了她。
“登科,答应我,要保住我们的孩子。”朱寄云此时已经完全没了那种傲然的气质,只是一个疼爱孩子的母亲。
傅登科不敢答应,眼泪唰唰的往下流。
“答应我!”朱寄云又要起来。
“我答应,我答应。”傅登科已经完全没了方向。
朱寄云刚要露出一个笑容,朱先生惊坐而起,“不行,我不同意。”他喝道。
朱寄云对付朱先生显然比对付傅登科要容易的多,她放心的躺在床上,只问了一句,“娘当初是怎么选择的?”朱先生便立刻崩溃了,无法再阻拦她。
朱寄云还是那个聪慧的朱寄云!
傅折桂看的心酸,只恨自己不能帮朱寄云,更恨这个时代,为什么这里没有医院,没有好的医疗条件。若是朱寄云真的……朱先生跟傅登科会怎么样?她想都不敢想。
浑浑噩噩的,她走出了院子,走到了门外。
夕阳如血,在夕阳下,长河村所有村民都虔诚的跪在了地上,无论老幼,他们诚恳的希望西天的漫天诸佛能保佑朱寄云度过这个劫难。阳光撒在他们的身上,给他们渡上了一层别样的光辉。
傅折桂再也忍不住,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别哭。”李大郎将她揽在怀里,望着远处庆幸而担忧。担忧自然是为了朱寄云,庆幸,他庆幸里面躺着的不是傅折桂,不然,他不会比傅登科好到哪里去。
这里坚定了他不想让傅折桂生孩子的心思,他不容许她的人生有一点意外,为了谁都不可以。
“傅姑娘,我们这里有一个传统,谁家有病人,他可以向别的人家去求一粒米熬成汤给病人服下,求的人家越多,他所获得的祝福就越多。
这是用全村人拿出来的米熬的米汤,你去拿给朱夫人喝,上天一定能感受到我们的诚意的。”丁大山郑重的举着一碗米汤道。
傅折桂擦了擦眼泪,接过了那碗呈奶白色的米汤。汤里没有米,但也能想象的出,这米汤熬成这样,该用了多少米。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她端着米汤进了院子,这个时候,她也愿意相信这些了,因为她实在无法可想,哪怕知道这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她也想抓住不放。
“朱先生,这米汤是……”傅折桂把这米汤的来历说了一遍,刚要问朱寄云现在能不能喝这米汤,朱先生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对,米汤,就是米汤。”
“怎么?”傅折桂问。
“先别说这么多了,你把这米汤给寄云灌下去,我马上就回来。”说完,朱先生立刻冲出了房门。
他这样,朱寄云有救了?傅折桂又欢喜又焦急,帮着傅登科一起给朱寄云喂米汤。
朱寄云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这米汤基本是半喂半灌。
终于喂完米汤,朱先生捧着一个小碗走了进来。他的动作小心翼翼的,就像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一样,唯恐那碗里的东西有什么意外。
“快把这个给寄云喝了!”他双眼通红的道。
事关朱寄云的性命,傅登科立刻接过碗,给朱寄云往嘴里喂。
傅折桂站在旁边,朝那碗里看了一眼,殷红如血,也不知道朱先生放了什么东西。
说也神奇,这碗东西才下肚,朱寄云的脸立刻变的鲜红如血。喉咙里嗬嗬有声,她突然睁开了眼睛,又有了力气。
“用力,用力,马上就要出来了。”杨嫂子激动的喊道。
屋里的人全跟着着急,恨不得自己能帮上一把。
“哇哇……”清脆的啼哭打破了房间的焦躁与沉闷,仿佛夏天的暴雨一样洗刷着众人的神经。
朱先生坐在靠在墙上,又哭又笑,终于还是成了,他没有白学这医术。
傅登科紧紧的抱着朱寄云,两人全都没了一点力气。
傅折桂帮着杨嫂子给小婴儿洗净了身体,包裹上柔软的面料,一切打理妥当,这才出屋报喜。
“生了,生了个姑娘。”她对傅老秀才跟周氏道。
傅老秀才跟周氏直念佛。
“是女儿。”她对李大郎道。
李大郎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生了就好。”
“谢谢大家的祝福,已经生了,是个女儿。”傅折桂对外面跪着的村民道。
村民欢呼出声,上天还是有眼的,听到了他们的祈祷!
两天后,朱寄云的身体情况已经有所好转,可是朱先生还是每天坚持给她喝一碗米汤,不过跟那天村民每家一粒米熬的不同,这米汤是拿傅家自己的大米熬的。
“朱先生,这米汤有什么玄机?”傅折桂一直好奇着那天的事情呢。
朱先生笑了,“米汤,又叫米油,性味甘平,能滋阴长力,可是上好的补品。那个重病人家向大家要米熬汤的风俗,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根据的。”
原来是这样,“那那碗红色的汤汁呢,那是什么?”
这次,朱先生没有回答,直接转移了话题,“寄云给孩子取名叫珍儿,咱们什么时候给孩子摆满月宴?”
傅折桂当然不会不识趣的追问,就说起了满月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