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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墨学习小分队, 最后的结果是鹿行吟、顾放为省一等奖,沈珂二等奖,黄飞键、易清扬三等奖。
除此以外, 小分队之外还有一个散装竞赛生拿了二等奖, 除此以外, 这就是青墨七中第一次开设竞赛班后的全部战绩了。
太阳很晃,很刺眼,热气蒸腾,路面空气泛过热浪,将远处的景色扭曲。
易清扬去小卖部买了冰棍分发给大家, 老冰棍, 白糖冻出来的, 冒着冷气,很快就顺着木棍流淌了下来, 黏腻地沾在指尖。
一行人都默默走着, 不说话。
太阳越来越毒, 这些孩子们也不知道去哪里, 只是顺着去往操场的林荫道上走着,步伐沉重。
黄飞键几口啃掉一整根, 面不改色地把冰棍往垃圾桶里一丢, 但那棍子在垃圾桶壁上磕了一下,被弹开了。
黄飞键走过去捡,丢完后再起身,没忍住骂了一句:“草。”
沈珂跟着骂:“草。”
易清扬叹了口气。
顾放为没说话, 只沉默地给每个人丢了一片湿纸巾, 随后平静地看着路面, 扯着鹿行吟的衣角, 把他往路边的树荫里带了带。
“没事,这还有九个月,该高考高考。”易清扬努力安慰,“至少有个省三,大家还是能有一些机会的,虽然取消了加分,但是还可以有自主招生,top2去不了,但是好几个还不错的大学也会开放省三等奖的自主招生资格。二等级的话,还可以去下个月的金秋营,运气好一点也能签约协议。”
沈珂摇头:“很难的,那也是要和全国拿奖的竞赛生竞争了,哪怕有机会,他们也是按排名招人。我们已经没有第二年的机会了,还是回去高考吧。”
“鹿行吟和顾放为倒是还可以继续学。”沈珂拆开湿纸巾擦了擦手,冲他们眨眼,但一向俏丽的笑意里也有些疲惫和失落,“你们俩加油,少说进个国家集训队啊! ”
“就这样吧,从今天开始,又是正常的高考生。”易清扬说。
黄飞键的情绪很不好——他经历了大起大落,本来以为稳稳的一等奖,结果直接只拿了一个三等奖。他又一向是个暴脾气,情绪压不住,此时此刻,脸色阴沉,一个字也没说。
没有任何过渡,没有任何警示,前几天他们还讨论着s市省队选拔标准,今天小分队却直接面临五分之三的人直接退役。
值得吗?
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竞赛训练室关闭,厚厚的专业书和草稿纸锁紧柜子里,在化学礁发布闲置帖子。交还竞赛生的胸卡,从此以后每天只用上三节晚自习,能拥有正常的每周放假时间。但是值得吗?甘心吗?
每一个沉溺又困倦的梦中,仍然猛地梦见深夜评分互判和刷那些晦涩离奇的题目,那些让眼睛干涩的,被冬风吹得轻轻飘起的书页。
竞赛两个字是一扇大门,让他们看见了生活的无限可能,看见了山巅之上的景色,看见强手如林群英荟萃,随后又将大门对他们永远地关闭。这两个字,让他们在高考之前,比同龄人更早地接触到地域差异、教育资源差异,以及最强的压力。
体育场上有班级在上体育课,上课铃响了起来,叮叮咚咚。
小分队成员一个一个回了教室,鹿行吟刚准备走,却被顾放为抓住手指:“走。”
鹿行吟乌黑的眸子瞅着他:“干什么?”
“陪我逃课。”顾放为又从兜里轻轻一掏,将两颗硬硬的东西塞过来,和他的手指一起扣住,低声说,“庆祝一下我的小计算器全省第四,一等奖了。刚刚大家心里难受,我不好说。”
那是两颗椰子糖。
鹿行吟和他在体育场的看台上坐下。
他托着腮,看远方一个班级正在体育老师命令下跑步,很出神。
“难受吗?”顾放为轻轻问他,“今年没有保送了,小计算器。”
鹿行吟歪头看他。
“小财迷,好学生。”顾放为伸出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
鹿行吟垂下眼:“有一点。”
他不知道怎么去向鹿奶奶说。
他掏出手机,最先跳出来的信息框,是叶宴发来的消息:“行吟,你是一等奖,宝贝太厉害了,想不想要什么奖励?记得和妈妈一起去香港旅游呀。取消保送了没关系,妈妈帮你挑学校,国外的什么大学,你要申请,妈妈就找人帮你做资料,给你做学习策划,都没关系的。不要把自己弄得太累。”
发信时间就是刚刚。
一切都和他当初的目的背道而驰,阳光灼热,那种空茫虚浮的感觉又来了,如同那年的中考考场。
原来学竞赛是为了什么?
为了保送,为了提前一年去挣钱,和死神博一个说不出的未来,给鹿奶奶多一点治病的希望。如果能够考上,提前工作兼职,是一笔钱,如果死神再多给他一些时间,他将潜心研究脑血管瘤的药物合成。
他从小最擅长的其实是物理,但他最终选择了喜欢化学。
而如今,当年将他压得成喘不过气的压力好像放缓了一些,无论是态度日益缓和的家人,那些他曾经没有想过可以顺利拥有的感情——亲情,爱情,却都在他离开冬桐市的这一年里悄然而至。
不甘心,却也没那么不甘心。
对未来依然茫然,可是好像……也不再那么恐惧。
因为这一年里的这么多事情,到底还是让他得到了什么,
“顾放为。”鹿行吟轻轻说,“我以为我很努力了,至少可以拿第二。如果我进不了国家集训队,在决赛里连铜牌都拿不了,你还要跟我去一所学校吗?”
原来这么努力了,依然和他差之云泥。
“为什么不呢”顾放为笑起来,桃花眼里一片灿烂,声音温柔又心疼,“你真的是犟脑筋,小计算器,为什么不想想和哥哥一起去a国念大学呢?”
鹿行吟没吭声。
“阿姨不是也说了吗?”顾放为觉得好气又好笑,恨恨地揉了一把,“怎么就在这件事上这么傻,当初就跟你说了多少遍,你是不止高考,也不止竞赛这条路的。你想来竞赛玩玩,哥哥就陪你,你哪天累了,哥哥一样陪你。我们都……”
他说到这里,声音突然闪了一下,咳嗽了一声,“不都,在,在一起大半年了。小机器人都一岁了。”
他锋利漂亮的面庞看起来有几分害羞和认真,鹿行吟抬起眼,也没忍住笑,把视线转到一边去。
风空空荡荡地吹过来,凉爽温和,静悄悄的从指尖溜走。
“那我,就先这样,如果可以进省队,就努力考一下省队选拔;如果能代表s省参加国家决赛,我就……努力去进一进国家决赛,可以吗?”鹿行吟问。
“傻不傻,你都全省第四了还进不去省队?”顾放为又笑他,“这种事别问我啊,要看你想不想。这是你自己的事。”
鹿行吟认真地想了想,“……我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他没剩几年时间,不再有那么强的压力。从小到大他实际上都不是一个功利性强的人,“别人家的孩子”“天才”“神童”,乃至一枚竞赛奖牌,在死神的阴影之下,也只是过眼云烟。
不是放下了,而是知道留不住,所以没什么愿望,没什么欲念。
“怎么会不知道?”顾放为显然觉得他在胡说八道,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不以为意。
*
竞赛改革的消息愈演愈烈,顾放为周末回去跟顾爷爷请安了,鹿行吟则给司机打了电话,被接回鹿家。
这几周下来,鹿行吟已经习惯了平常住顾放为那儿,周末回家的模式。上周霍思烈带他去玩了一把密室逃脱,这周,霍思烈又给他列了一个游玩计划。
司机听他们讨论着本市有哪些好玩的地方,都忍不住笑:“还是两兄弟玩得开哈,有个伴好,以前都没见过这样。”
车上,鹿行吟习惯性地点进化学岛——化学礁和化学岛正式合并,【慎独】成了新的论坛版主,并且招募人员把岛上所有干货题目和可靠消息都进行了整合,化学岛版面清爽不少,更因为初赛刚刚出分的缘故,人流量也增高了许多。
首页飘着一个翻出了四五十页的帖子,鹿行吟看到标题后,微微一怔。
发帖id:还有人不知道ccho之耻吗
【改革对竞赛生来说是坏事,但谁都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前年繁星中学的事你们忘了吗?就是有阴沟里的小人存在,竞赛环境已经被污染了,国家才会动手改革!我们要去适应环境,谴责让水变得浑浊的人,不要本末倒置!】
这个帖子热度极高,一石激起千层浪。
鹿行吟又打开自己的社交软件,发现每一个渠道,所有的竞赛生,都在讨论这件事,矛头直指繁星中学。前年的事件剖析贴,被一再挖出来,对新人进行科普。
【两年前冬令营决赛在q省举办,繁星中学是东道主,那一年题目特别奇怪,国决里面放了很多高考相关的知识点,很多人都直接翻车;除此以外,全体得分率没过13%的第七题,繁星中学的学生得分率,是87%。】
【繁星中学是新兴学校,五年时间一跃而起超过g市市立中学、青阳中学、攻玉一中,一跃成为输送集训队成员、国家金牌的学校第一,这是背景,我可以给你们介绍一下。】
【慌什么?都别吵吵,我不是没有石锤,下面慢慢说。】
【前情提要:决赛开始之前,有一个繁星中学学生po出队里成员一起自习的照片,并配文字说:“最后一个奋战的夜晚”。决赛结束后,我们的显微镜选手却发现了照片中,繁星中学的学生草稿纸上出现的就是决赛第七题。我们提出质疑后,当事人迅速删除并作出漏洞百出的解释,说时间有误,这不是赛前准备而是赛后复盘。】
【但很快的,我们的显微镜选手又通过照片上一位同学的手表时间,以及对比分析冬令营当天合影与照片中的衣着打扮,确认这就是赛前准备的时间。繁星中学赛前泄题!】
【化学会至今没有对此作出任何解释,但是你们以为这事就过去了吗?今天的竞赛改革,就是结果!】
【你们只以为前年是被钉在ccho耻辱柱上的一年吗?不光ccho(中国化学奥林匹克),cpho(中国物理奥林匹克)集训队成员内定事件,五年前的泄题事件,大规模作弊事件……】
【竞赛,不该改革吗?】
鹿行吟一页一页地翻过去。
在那些声讨繁星,声讨竞赛黑幕的帖子中,他看见了熟悉的名字。
【前年繁星中学生国初就有作弊被取消资格的,名字叫沈青云,我都还记得,看来繁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还有他们的竞赛教练,以前的奥林匹克冠军队教练陈冲,他现在去哪里了?我记得他是辞职了吧??】
……
他看着看着,页面顶跳出一个信息框。
【15th:发送链接】
【15th:小计算器,你看这个了吗?有人发给我了。】
鹿行吟点进去,发现就是他正在看的化学岛的这个帖子。
他打字:【我看了。】
又打字:【陈老师和沈师兄绝对不——】
光标还停留在输入框里,文字没有发送出来,顾放为的消息已经顶了上来:【陈老师和那个姓沈的应该没问题,但这件事看起来是有黑幕的。】
顾放为一直不食人间烟火,很少关注这些小道消息,也不混竞赛生的圈子,只是此时此刻,他表现出了高度的关注,显得有些高兴。
【从中学区域化学竞赛中就能看出来了,我那年压分,方清华跳了楼。】
【的确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好事,环境正在变得越来越清明。】
——“可是,是用至少两届竞赛生的命运为代价”。
鹿行吟把这行字删去了,说:【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