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静接到路惠的电话,却并没有妥协。她态度明确且坚决地和路惠说:“路经理,我并不是擅自离职,而是被公司辞退的。按劳动法的规定,公司不仅要付我上个月工资,还应该付我一笔赔偿金。既然不肯付,那就法院见吧。”
说完,习静就挂了电话。
路惠在办公室里怔了许久都没有说话。习静平时给人的感觉就是个性格温和做事踏实的小姑娘,她没想到这小姑娘还有这么刚烈的一面。
但梁安交代下来的事,她不能不办。路惠叹了口气,决定下了班亲自去习静住的地方一趟,和习静当面谈。
习静入职公司的时候,填过居住地址。她按着地址找过去,却发现习静已经不住在那里了。
习静决定向公司追讨欠薪时,就立即搬家了。防的就是梁安会叫人来堵她家门。
路惠没见到习静,满脸愁容地叹了口气,对陪着自己来的方平说:“我们先回家吧,明天我再和梁总说这事。”
方平看着她,忍不住劝道:“这事你别管了。”
最近梁安脾气见长,肉眼可见地暴躁,方平不想路惠这个时候撞枪口上,被梁安以工作能力不行为由而训骂她。
“梁总最近事多,你别往他跟前凑,他不会想起这点小事的。”
路惠听着这话似乎有点别的意思,立即问:“你知道了什么?”
“我不瞒你,底下有两个项目出事了。”方平压低了声音,“前阵子供应商没收到货款,停供电缆,导致下边没法开工,梁总不知从哪里来的渠道,买一批次品材料来代替,让项目顺利完工了。今天下午业主单位的人和监理去验收时,现场发生了漏电事故。”
这事因为是快下班的时候才传回公司的,路惠还不知道,但方平作为公司工程部的经理,第一时间就已经收到消息了。
此时听方平说起,她顿时惊了:“没有人受伤吧?”
方平摇头:“没人受伤,但那两个项目有些难善后了。听底下的现场负责人说,负责验收的人已经把情况上报到集团,打算追究公司的责任了。”他顿了顿,补了一句:“那两个项目,是程氏集团绿城分公司的重点项目。”
这两个项目,都是顾盼还在公司的时候,程行止身边那位林特助带过来的。
路惠有些不解,顾盼在公司四年多,离职时也算是和公司好聚好散,并没有闹出什么矛盾,有顾盼这层关系在,这两个项目怎么会难以善后。
方平在工程部,平时接触到都是大大咧咧的工地糙汉子,但他的心思却很敏锐,工地出事故的消息刚传回公司,他就察觉到了不对。
“这两个项目,当初就是看在顾盼的面子上,才给公司接的。现在出了问题,如果顾盼的面子还有用,这事应该该悄无声息就遮掩过去了。”
路惠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现在这个事揭到明面上来,是顾盼被程行止甩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她的心里不可抑制地生出了一丝暗喜。
顾盼有没有被甩,这个并不在方平关心的范围内。他透了底给顾盼:“这事整个公司里只有我和梁总知道,我告诉你,是希望你心里能有一个准备。现在整个工程部的人都在考虑另谋出路,如果被其他人听到了风声,工程部大约就要散了。”
路惠的工作是负责行政后勤,涉及不到太多核心的东西,方平管的工程部和财务部才是公司真正核心的部门。
他很清楚的知道,公司现在处在一个什么样的境地里,并且也做好了跳槽的准备。
路惠大惊:“那你呢?”
方平的目光变得温柔下来,落在路惠尚且平坦还看不出孕相的肚子上:“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你和孩子吃苦的。这段时间,你尽量不要去梁总面前触霉头,如果觉得累,就辞职回家休息一段时间。”
路惠神色变了几番,最终还是点头应了一声好。
此时的梁安,还不知道底下的员工已经人心涣散另寻出路,他为着项目出事故的事,正急着想联系上人。
顾盼的电话打过去一直通话中,一开始梁安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被顾盼拉黑了,以为她是真的和别人在通话。直到他打那位林特助的电话,也同样打不通,这才意识到不对。
但这时候,他仍然没有多想,只单纯以为顾盼只是不想陷入这件事情里。
他便想通过章敏来联系上顾盼,试图让顾盼在程行止面前替他说说情。
章敏的电话打通后,梁安还没把自己的打算说出口,她似乎就猜到了,直接给了一个地址,让他过去找她。
那是一家咖啡店,是章敏当年和梁安创立公司后,签下第一个工程合同的地方。
梁安赶过去时,章敏已经坐在里面了。她对面还坐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手中拿着一叠资料。看样子,两人像在商谈什么。
等梁安走近,章敏看见他,朝男人点了点头,那男人便立即起身,坐到了另外一张桌子。
“坐吧。”章敏坐着不动,只朝梁安招呼了一声,等他坐下,便开门见山地说:“我知道你找我是为了什么事,不过我觉得你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一下资金周转的问题吧。银海的项目款你不用等了,前阵子你送出去的那幅书法作品,是假的,高总拿出去显摆不成反丢了面子,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没个十天半月的消不了火。”
一番话,让将梁安瞬间定在了当场,脑子嗡嗡作响,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他花了两百万买的东西,怎么可能有假呢?
那位卖家可是书法界内颇有名气的收藏家,怎么可能会卖假的给他?
梁安张了张嘴,本想问章敏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忽然间却想到了什么,脱口问道:“这是你设的局?你害我?”
章敏看着他,冷冷翘起唇角,勾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不是。”
银海这边的事,确实不是她出的手。
她没有过多的解释,反而让满心怀疑的梁安减少了几分怀疑。“是我最近压力太大,多想了。不过你怎么知道那幅字是假的?”
“我怎么知道这些事的不重要。”章敏往后靠了靠,背贴在椅座上,坐姿挺拔,将疏离的态度摆在了明面上:“你现在该关心的是,下周该付的银行贷款利息和欠的民工薪资该怎么解决。如果让几个股东知道公司现在的情况,你猜他们会怎么做?”
梁安一窒。
他没有想到章敏已经不在公司了,她的心腹顾盼也走了,她怎么还会对公司了若指掌,什么事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且看她现在的态度,让她去找顾盼说情显然是不可能的。
“阿敏,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不多说了。”梁安试图还打一下感情牌,
“帮啊。”章敏点了下头,“不帮,我来见你做什么。”
她朝隔壁桌那个男人招了下手,那个男人便起身,坐到了她身边。
“这是我大学同学,在银行工作,负责个人贷款业务。”章敏对梁安说:“你名下不是还有辆新买的车,可以做个抵押贷款。你放心,他们银行放款很快,只要提交的资料没问题,三个工作日内就能到账。”
梁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他确信先前不是章敏设的局了。
章敏做事向来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从不耍阴招儿。
她只会明晃晃地把坑挖给他看。
让他自己选,跳还是不跳。
只要他还想翻身,就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自己心甘情愿地往下跳。
梁安最终还是咬牙切齿地签了抵押贷款合同。
一百多万的车,买回来不到两个多月,抵押出去只值八十万。
签好文件后,梁安当场就把车钥匙交了出去,然后看着章敏和她的大学同学开着他的车扬长而去,一张脸阴郁得宛如被人杀了父母。
好在章敏做事靠谱,她说三个工作日到账,在这周五中午时,梁安银行账户果然到了八十万整。
这八十万,六十万用来付民工的工资,剩下的二十万,转到公司账户里用来偿还银行贷款的利息。
这多多少少让梁安松了口气,心想这回他总该能睡一个安心觉了。可还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劳动监察支队又给他打电话过来,因为习静的工资还不支付,下周他们会委派人亲自上门核查建安的公司资质和相关财务信息,要求他本人必须在场作解释。
而验收环节出了事故的那两个项目,程氏集团绿城分公司法务部也就此发函通告他们将会起诉建安公司涉嫌商业诈骗。
雪上加霜的是,因为建安公司虚开发.票的事被人举报到税务局,税务稽查科在这天下午,直接上门要进行税务项目检查。
一行六个人,声势浩荡,分工明确,打了建安公司所有人的措手不及。
梁安甚至还没有回过神,上门检查的人已经进了财务部查阅账目,并且分别对财务部梁曦月等人进行盘问。
梁安想进财务部,反而还被税务稽查科带队的那位拦在门口,公事公办地说:“梁总,找个地方我们坐下谈谈?”
稽查科的这一行人都是有备而来,哪怕梁安临场反应再快,也还是免不了被抓住不少漏洞,先是追问他上个月□□开具异常挂账数额太大的情况,又紧接着问他这两个月公司银行流水异常,多笔金额巨大的款项直接转入他的私人账户里,涉嫌抽逃资金。
梁安好几次都答不上来,只得试图用各种方式,或委婉或迂回地想贿赂问话的工作人员,被对方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梁总,不要知法犯法了。”
问话结束后,建安公司里所有涉及账务的资料,账簿、票据以及合同等文件,连带财务部里三台做账的电脑,全部都被税务稽查科的人带走了。
临走前,带队的那个,当着梁安的面,问梁曦月:“梁总是公司实力控制人,梁小姐是公司法定代表人,这点没错吧?”
梁安脸色微变,梁曦月显然也意识到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惊慌失措地看着梁安,最终还是诚实地点了头:“对。”
顿了一下,她又急急补了一句:“我没有公司的股份,只是挂名一个法定代表人而已,没有任何管理权限。”
人走后,梁安沉着脸站在财务部办公室里,沉默好半晌,他抬脚踹向离自己最近的那张桌子。
“砰——”
桌子应声倒地。
桌上的文件也随之洒落了一地。
梁安骂了一声□□娘的,便转身走了。
梁曦月瘫在自己的办公位上,面无血色。
而罗雪和方业萍两人面面相觑,脸上皆是惊惶不安。
这时,梁曦月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有人打电话过来了。
来电显示的是一串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
梁曦月还没有从税务稽查科询问她的惊惶中回过神,自己手机响了都不知道。
还是罗雪忍不住出声提醒:“经理,有人给你打电话。”
梁曦月抖着手接通了电话。
“梁曦月小姐是吗?我是程方公司的总经理程文峰,关于四年前您盗取程方公司公章的事,我还有些疑惑。方便的话,梁小姐下班后,我们见面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