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行止回海城的第三天,恰逢周六,一直忙得不见踪影的江裴回来了。
巧的是,他是从海城回绿城的。
一阵子没见,江裴似乎是瘦了些,赖在顾盼家客厅的沙发上,长腿微屈,整一个看起来就像累瘫的咸鱼社畜,哪还有半分江家太子爷的优雅风度。
顾盼难得见他这副样子,有些失笑地给他倒了杯水:“你这不像从海城回来,像刚出山的。”
江裴咕咚咕咚喝了水,把空水杯递回给顾盼,有气无力地说:“点个外卖吧,饿了。我几天没好好吃过饭了。”
“外卖要等半小时,我给你煮个面吧。”顾盼把水杯拿到厨房洗干净放消毒柜里,顺手开了冰箱门:“冰箱有鸡蛋、鸡胸肉、西红柿和青菜,我都给你添点进去?”
江裴一听,整个人瞬间跳了起来,一扫刚才的无精打采,眼里闪着一缕精光。
顾盼平常也是个只吃外卖的主,自己下厨做饭的次数,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她的冰箱里什么时候会放这么多菜?
江裴插着腰在客厅里巡逻了一圈,然后踱步厨房门口,看着顾盼动作娴熟的打鸡蛋,眉头挑了挑:“一阵子不见,学会做饭了,跟学谁的?”
自然是跟着程行止学的。
她学做饭的时候,还和程行止在厨房里做了不少和谐的动作。
顾盼脸色微烧,语气却是一贯地淡定:“网上有教程。”
江裴“呵”了一声,没揭穿她,只叉腰又踱步坐回了客厅。
等顾盼煮好面端出来,江大爷这才从沙发上起来,坐到饭桌前,边吃面边问:“我听说季秋阳追你不成,被你搞到海城去了?”
搞字听起来太暧昧了,顾盼神色镇定,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他是正经去出差,梁安的意思。”
江裴吸溜了一口面条,夸道:“厨艺精进啊,这面煮得挺好。”
顾盼一笑,正要谦虚两句,就听江裴来了句:“跟程行止学的吧。”
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顾盼和程行止的事,公司早传遍了。江裴人在忙,却长了对千里耳,对公司里发生的事知道得是一清二楚。
顾盼不吭声,江裴的态度早就摆出来了,他不赞成她和程行止在一起。她要开口替程行止说好话,只会招来江裴更多的反对。
好在江裴饿上头,也没急着和顾盼掰扯。他先低头把一碗面吃完了,靠在椅子上,满足地拍了拍小肚子,才开始清算。
“我就忙了这么一阵没盯着你,你就给人哄走了。”吃饱喝足的江裴板着脸,拿出了一股老父亲的气势来训她:“你自己算算时间,统共才多久,三个月不到!”
三个月不到,她和程行止的关系就从不认识到了同居的地步。
这正常谈恋爱能发展这么快?
江裴怀疑顾盼是不是为了弄死梁安而把自己卖给程行止了。
顾盼神色坦然,回了句:“都是成年人,情不自禁发生关系很正常。”
这还不如把自己卖了呢。
跟有钱公子哥谈什么感情?
同样出身豪门的江裴,太明白这些公子哥们的作风了。找女朋友,只找年轻漂亮身家清白性格单纯小康家庭里养出来的,带着四处游玩,也愿意贴几分真心实意出去。
但到了结婚的年纪,哪个不是找门当户对的豪门千金。
偶有那么几个情圣出现,非得要和小门小户的女朋友结婚,婚后也是一地鸡毛,大多已离婚收场。
普通家庭出身的女孩嫁豪门,不是那么好嫁的。
尤其还是程家这样的。
江裴摸着肚子,长长叹了口气。
顾盼现在明显是处于热恋期,这种时候他不能直接棒打鸳鸯,得采取迂回手段。
他问顾盼:“我身边有个叫文静的女助理,你还记得吧?”
“记得。”顾盼点头,那是个文文静静笑起来十分可爱招人喜欢的女生。上回她钥匙丢了,还是文静冒雨给她送钥匙过来的。
“前两个月,我有个应酬酒局,把她带上了,认识了一圈公子哥。你知道的,那群人,就好这种清清白白刚大学毕业的小姑娘。”
江裴出门应酬,一般不会带女生,他身边有两个酒量很好的男助理,就是专门跟他出去应酬的。
偏偏那天不赶巧,两个男助理一个回老家了一个在发烧,最后是文静自告奋勇,说跟他一起去,保证怎么去的就怎么回,绝对不给他丢脸。
江裴便把文静带上了。
“文静挺争气,酒局上那几位出了名的风流少爷挨个使出浑身解数来哄她,她也愣是没动半点心。可再怎么清醒的姑娘,也架不住别人天天守在楼下过节送花生病陪夜摘星星摘月亮的捧着哄着,还是掉坑了。”
江裴说到这儿,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追了文静一个月就成了,两人谈了一个月,现在文静怀了。”
顾盼沉默了一瞬,不消江裴往下说,也大致能猜到了接下来的剧情。
“那男的心里有个白月光,跟文静只是玩玩,没打算来真的。给了文静一笔分手,叫她孩子打掉。”
文静的老家在海城。
江裴这人是真护短,文静是他下属,也是因为他带她去酒局才会有后面的事,所以他亲自陪文静去了医院,又亲自把文静送回海城的老家,确认她不会想不开后才回来。
“顾盼,你听我的,早点和程行止断了。你要是真想谈恋爱,我去给你物色,保证有颜有才有钱人品好。”江裴语重心长地劝:“像程行止这种豪门公子哥,咱就不碰了啊。”
“不一样。”顾盼说,“程行止和你们这种纨绔子弟不一样。”
江裴气得险些心梗。
什么叫你们这种公子哥?
合着在顾盼眼里,这世上豪门公子只有两种——程行止和纨绔子弟。
“他跟我求婚了,求婚戒指价值三千万美元。”顾盼神情很认真地问:“你们跟别人玩玩,会出手这么大方吗?”
“……”江裴噎了噎:“什么叫你们跟别人玩玩?是他们跟别人玩玩,不包括我。”
“迟早要被你气死,难怪老人总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这还没结婚呢胳膊肘就拐出去了。”
江裴抚着胸口,一副被气得不轻的样子。
“我为什么这么反对你跟程行止,那是因为渣了文静的那位风流公子哥,就是程行止他堂哥程斐然。一家米,养不出两种人,他堂哥歪成这样,程行止能好到哪里去?”
江裴谆谆告诫:“你也别说什么程行止对你有多好,送你多贵的戒指,还求婚了,这些都是他哥程斐然玩剩下的。你知道他哥追文静的时候费了多大心思,私人飞机都调过来了,这手笔大吧?追文静的时候上心,分手时也给得大方,给了文静两千万现金,价值三千万的豪宅。而且还放言说了,只要文静打掉孩子,不肖想结婚,还能继续跟着他。大方到这程度,文静回老家时都骂不出一句渣男。”
顾盼神色怔忡,显然听进去了。
“程家最不缺的就是钱,程行止送你几千万美元的钻戒,不过是正常操作,不值得你赔上自己一颗真心。真心无价,得留给真心疼惜你的人。你要是只打算和程行止玩一场,并不求结果,那最好。”
江裴知道见好就收,站起身:“你自己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就给我个电话。”
他走向玄关换鞋,看见另外一双不属于他的男性拖鞋时,拿下来狠狠地踩了两脚。
顾盼瞥见他的动作,有些好笑的说了一句:“江裴你好幼稚。”
江裴翻了个白眼,自家的白菜被别人家的猪拱了,谁心里能憋得住火。
“梁安的事,你不要管了,我来解决,不出三个月我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江裴把对程行止的气都撒到了梁安头上。
他觉得,如果不是梁安,程行止不会有机会趁机而入追到顾盼。
所以一切源头都在梁安。解决掉他就没事了。
江裴说到做到,回来两天,就拉着梁安去见了业内一家出了名的毒瘤开发商。
这家开发商,向来以工期短利润大付款期限长而著名。
很多小公司贪图利润大,接了这家开发商旗下的项目,完工后却总是被卡各种资料或者验收不过,迟迟拿不到项目款,因而资金周转困难,公司被拖垮甚至宣告破产倒闭。
传到顾盼耳里的,就有三个例子。
因为这家开发商不要求公司资质,只要关系到位就有活干,梁安眼馋,却因没关系一直接触不到对方的人。
现在江裴居中牵线,只和这家开发商的工程部负责人吃了两顿饭,就拿下了两个五千万的配电项目。
工期很短,都是一个半月就能完工验收的。
两个五千万的项目,加起来便是一个亿,撇开人工材料税费和该给的回扣,净利润足有三千万。
这个利润,让梁安喜昏了头,不顾股东们的强烈反对,硬是签了合同。
季秋阳尤其生气,还专门从海城赶回来,和梁安吵了一架。
这两个项目,两个月内就要完工,意味着两个月内就要支付材料人工税费近七千万,公司账上没有这么多资金。
撇开资金问题不谈,这两个项目完工后如何能保证这家毒瘤开发商按时支付项目款?
毒瘤的名声不是空穴来风,业内的人都知道这家开发商的尿性,只是他家大业大,背后势力也不小,大家只能避而远之。
但利字当头,总有人会被巨额的利润迷惑,铤而走险。
要是这家开发商拖个一年半载的,下一个被搞死的公司就是建安了。
梁安对此完全不担心。
“不按时付款,那是因为关系没到位。有江裴在,对方不卡我们的项目款,五百万的预付款明天就到账了,剩下款项都是按进度结算付款,你放心吧。”
五百万就勾个傻子来做两个五千万的项目,谁不乐意?
季秋阳和梁安说不通,但又可奈何。
公司全在梁安掌控之中,他没有一个人可以用。就连顾盼,也都站在梁安那边。江裴更不用说,这项目就是他带回来的。
至于几个股东们,和梁安吵归吵,却也没有和他勠力同心统一战线的意思。
他处在一个看似风光实则孤立无援的尴尬总监位置上。
直到这时,季秋阳才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被梁安忽悠了。
就像这家开发商忽悠梁安一样。
梁安也在忽悠他。
用的都是同一种套路。
季秋阳不傻,反应过来后,立即就做出了决定。
他要退股。
梁安这段时间飘得不行,几个月前还捧着季秋阳的臭脚,现在自觉混得青云直上,比季秋阳还厉害,便不拿季秋阳当回事儿了。
季秋阳要退股,行啊。
给他退。
至于之前季秋阳投资入股的钱,不好意思,退不了。梁安摊手表示:钱都投入公司项目运转中了。
季秋阳对这几百万还不放在心上,但梁安这副嘴脸让他恶心,他据理力争,最终梁安还是不想闹僵,主动退了一步。
“海城配电的项目给你带走,这个项目前期投入了两百万,公司不追回,这够意思了吧?”
够你妈。
季秋阳在心里骂了句脏话,但最终别无他法,只能妥协。
签退股协议时,季秋阳看着江裴,说了句:“你也别得意太久,说不定哪天你就跟我一样了。”
当着梁安和几个股东的面,江裴姿态闲散地揣着手,没说话。
最后协议签完,江裴主动提出送季秋阳一程。
两人走到车库时,江裴附在季秋阳耳边说:“季少,我和你不一样。这局,是我设的。你也别太生气,不出三个月,梁安就会跟丧家犬一样落魄,到时候我请你来看戏,机票钱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