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行止其实是个公私很分明的人,很少会在上班时间打电话处理私事。通常都是发短信说几句,并不热衷于聊天。
所以顾盼看到程行止打来的电话时,有些惊讶。
接通电话,她“喂”了一声,便听到程行止明显压低的嗓音响起:“你在哪儿?”
顾盼愣了一下,没说自己揣着包,正打算回家放好钻戒,只含糊应了一句:“在外面。”
“和季秋阳?”
季秋阳?
顾盼又是一愣,回头一看,便见季秋阳正从她身后追过来。
她忍不住怀疑程行止就在附近。
“对,他也在。”顾盼停下脚步,看着季秋阳小跑着走近,问:“你找他有事,那我让他接电话?”
程行止像是笑了一下:“没什么事,中午我们请他吃个饭,你和他说一声。晚点我过去接你们。”
特意打个电话就为了说这个?顾盼疑惑,挂了电话后,才反应过来程行止说请吃饭用的是“我们”。
也就是说,以她和他的名义,来请季秋阳吃饭。
他这是打算在朋友圈里公开他和自己的关系吗?
顾盼捏着电话,忍不住有些走神。
季秋阳走到她边上,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了一声:“回神了美女。”
顾盼收了心思,笑笑:“季总。”
季秋阳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了她一圈:“你这几天都忙什么呢?”
“见客户。”顾盼答。
“见客户?”季秋阳嗤笑一声,习惯性地想损顾盼两句,话到嘴边又顿住了,改问:“下了班呢?”
下了班,那自然是和程行止约会去了。谁热恋的时候能忍得住不腻歪,何况两人还住对门。
顾盼神情有一瞬间地不自然,不答反问:“季总是有什么指示?”
“指示倒是没有,只是某人说要跟我跑业务,也没见某人主动点找我。”季秋阳斜了一眼顾盼。
顾盼惊讶,她也就是说说客套话,季秋阳还当真了?
“最近太忙了呀——”顾盼拉长了语调:“要把手上的工作整理交接给曦月和李柔,还要忙着做几个项目的评估预算。”
季秋阳冷笑一声:“所以你就把张择甩给我了?”
顾盼一时语塞。
张择追材料款,比她碰到的任何人都要耐心,且还能维持风度。她实在招架不住,也不想再让公司礼物拖欠这笔款,就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让季秋阳来处理。
以季秋阳这等财大气粗的性子,肯定不耐烦去应付几十万尾款这种小事。他出面去找梁安,梁安不会不给钱。
这样一来,张择能追回款,自己也落个清静,也算是两全其美的事。就是麻烦了季秋阳。
顾盼忍不住挠了挠脸,有点心虚地明知故问问:“那位张总在缠着您啊?尾款付了吗?”
“算不上缠。”季秋阳瞅着她,语气有些自得:“他的尾款付了,不过是当做定金付的。”
定金?
顾盼不解。
“笨,白瞎了你这张脸,怎么脑子都不知道转一转。”季秋阳露出个嫌弃的表情:“让你去买标书的那个海城配电项目,不是正需要一批线缆,我就找张择订货了。张择说得付清上批材料的尾款,才肯出货,现在尾款结清,他已经在安排运货的事了。”
也就是说,海城配电项目一分钱没付,季秋阳就从张择那儿空手套了批材料回来。
顾盼竖起了大拇指:“还是季总厉害。”才跟着梁安多长时间,就学会这种忽悠人的套路回来。
季秋阳得意地一撇嘴:“再请我吃顿饭,回头我出门和人谈合作就带上你,教你怎么应付这种人。”
“好啊。”顾盼唇边噙笑,应下来。
哪怕她再迟钝,这时候也发现了季秋阳对自己的态度有了转变。
她没有去深究这转变的原因,只顺势转移了话题:“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中午吧。现在时间还早,是回公司,还是找个咖啡店先坐坐?”
“咖啡店吧。”季秋阳想也不想的选择了后者,还安排起了下午的行程:“正好吃完饭,下午我带你去见个人,是我一个发小,负责管市政工程这块的。”
两人在附近找了个咖啡店坐着,顾盼落座,趁季秋阳点咖啡的间隙,把咖啡店位置发给了程行止。
到了十二点左右,一壶咖啡正好喝完时,程行止开车停在咖啡店门口,给顾盼打了个电话:“我到了。”
顾盼说:“那你等等,我们现在出去。”
她挂了电话,边起身拿包,边朝季秋阳说:“季总,走吧,请您去吃饭。”
季秋阳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没动身,只抬头直勾勾看着顾盼:“你还约了谁一起?”
顾盼只装不懂季秋阳的心思,笑着说:“程少呀。”
季秋阳瞬间便收了笑,从咖啡店出来,看着顾盼自然而然地坐上了副驾驶,而程行止却没制止。
他沉默,看着这俩人在他面前语气熟稔地聊天,虽然没有刻意表现出什么亲昵的言行举止,但视线碰撞时很明显地透着四个大字:眉目传情。
季秋阳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在游轮上看到程行止拥吻顾盼的那一幕,目光忍不住挪到正侧头和程行止说话的顾盼的唇瓣。
这一张红唇笑起来总是弯弯的向上勾着,不知道亲起来是不是也让人上瘾。
许是他的目光盯得太炙热,顾盼和程行止同时察觉到了。
顾盼轻轻转过了脸,留了个后脑勺给他。
而程行止只掠了一眼过来,语气一如往昔,从容淡定,却难得带了些调侃的意味:“今天这顿我们请,季大少,你想好吃什么了吗?”
这个“我们”含蓄地点出了程行止和顾盼的关系。
季秋阳听懂了,也明白程行止将他刚才对顾盼生出的那点绮念都看在了眼里,所以才会这么不着痕迹地宣示了主权,给他留了体面。
季秋阳生出一股被人看穿心思的难堪和狼狈。他别过脸,忍下心里那股想开门下车的冲动。
“吃粤菜吧。”顾盼见季秋阳没出声,笑着回了一句程行止。
“我们主随客便。”程行止开车,没有看顾盼,但说话的声音和语气都是极温柔的:“听季大少的意思。”
顾盼笑:“是,我们听季总的。”她抬头,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季秋阳:“季总,吃什么呀?”
要换了以前,季秋阳早就对这俩人翻白眼,损程行止眼瞎,嘲顾盼狐狸精。可现在,他知道自己对顾盼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哪还有底气去笑程行止的眼光不行。
但顾盼是狐狸精这点准没错的。
否则哪能让他和程行止一块眼瞎,都看上了她?
季秋阳抹了把脸,硬邦邦地随口一说:“那就吃鱼吧。”
但很快,季秋阳就为自己这个随便做出来的吃鱼决定后悔了。
去吃饭的地方,是一家会员制海鲜馆,工作日的午餐时间,人很少,菜上得很快。
品相看着很不错,但季秋阳拿起筷子刚想夹一块鲜美的鱼腹肉,程行止快他一步夹走了。
细致地剔除鱼刺后,程行止并没有吃,而是把鱼肉放进了顾盼碗里。
矜贵的程少竟也学会伺候过人吃饭了。
真是稀罕事。
季秋阳放下筷子,撇开脸,悄悄地翻了个白眼。
还吃什么鱼。
吃狗粮就管饱了。
吃完饭从会馆里出来,季秋阳就借口有事先走了,原本说下午要带顾盼去见客户的安排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程行止送顾盼回公司,车开得很慢,且一反常态地时不时就侧头看她。
顾盼摸了摸脸,疑惑问道:“我脸上有东西?”她说着扭头往后视镜里照了照,脸是干净的,没沾上什么。
程行止屈指在方向盘轻轻敲了敲,还是没说话,只是目光这一回没再往顾盼脸上看,而是停在了她光秃秃地手上。
顾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摸了摸自己左手,酝酿了一下,委婉地解释道:“我怕戴着戒指,工作忙起来,一时没注意磕碰到,就先摘下来了。”
她没好意思直接说戒指太贵了不敢戴,但程行止听出来了,把车停到了路边,侧头看她:“是季秋阳告诉你这钻戒的来历?”
顾盼摇头:“不是他。”
那倒稀奇了。顾盼身边除了季秋阳,还能有谁看得出这枚钻戒的来历?
程行止看着顾盼,良久,忽然笑了一下:“只是觉得钻戒太贵了,不适合日常戴?”
顾盼不知道他为什么笑,但还是诚实地点点头,小声嘀咕道:“只有你们土豪会没事天天把几千万的东西挂身上。”
程行止心情明显好转,打开车门下车,又绕去副驾驶位置替顾盼打开车门,微微躬下身,牵她下车:“是我考虑不周。”
顾盼下了车,发现程行止把车开到了一家连锁超市门口。
她有些懵,程行止这架势,是打算带她逛超市?
超市入口处,有一家珠宝店。
珠宝店是大众耳熟能详的牌子,在超市门口的店面,一般出售的商品除了一些金饰,就是银饰。
都是很常见且价格十分亲民的款。
程行止牵着顾盼走进珠宝店,店内的两位女店员立即迎了上来,十分热情地招呼:“两位需要什么?”
程行止客气礼貌地答了句:“挑个戒指。”
两位女店员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程行止和顾盼握在一起的手,脸色顿喜。
穿着考究举止亲密的情侣来看戒指,至少有一半机会能开个大单。
“是看对戒吗?”其中一名店员反应很快,立即开口推荐:“我们店刚出了几个新款,设计新颖独特,两位可以到这边来先试试尺寸。”
程行止兴致勃勃地挑了一圈,任凭店员推荐得口干舌燥,最终还是挑了一个很寻常但款式经典大方的素银戒指。
价格一百九十八元。
负责推销的那位店员险些挂不住笑脸。
就这?就这?
戴名表穿名牌,人也长得帅气英俊,给女朋友买戒指就买个一百九十八的?
抠成这样,不怕女朋友跑的吗?
程行止听不见店员内心的吐槽,他拿着戒指,亲自帮顾盼戴上,尺寸大小正合适。
“挺好看的。”程行止拿着顾盼的手,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下了评价。
主要是戴戒指的手好看。
纤长莹白,软绵绵的,牵着就不想放下了。
顾盼忍着笑,点头附和:“嗯,好看。”
于是程行止就痛快买单了。
等两人走出珠宝店,那内心疯狂吐槽的店员终于憋不住,抓着同事的手摇晃:“看见没看见没,找男人别只看脸,脸好看有什么用?买个戒指挑最便宜的,抠成这样,日子还过不过了?”
另一名店员望着程行止笔直的背影,纠结了一下,还是忍不住羡慕地吞了吞口水:“如果我男朋友长这样,还要什么自行车啊。我愿意倒贴十万八万的给他买钻戒,甚至想把他关家里一辈子不让见别的女人。”
两个店员说话的声音不算小,顾盼和程行止还没走远,听到店员对话,顾盼终于忍不住笑出声,用手肘碰了碰程行止:“听到没,人说你抠呢。”
程行止“唔”了一声:“那以后就辛苦顾总了,努力工作赚钱养家,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不见外面的女人。”
“那你可要贤惠点。”顾盼笑:“伺候不好我,那我要找别人的。”
程行止闻言,眼神微动,不动声色地握紧了顾盼的手:“好,一定伺候好你,让你没有精力找别人。”
因为下午两人各自都还有工作,程行止把顾盼送到她公司楼下,就驱车离开了。
顾盼满面笑容地走进公司大楼,却见季秋阳正坐在一楼的沙发上,正等着她。
“顾盼,我们谈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