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走到茶水间,接通江裴的电话。
她和江裴之间有种新心照不宣的默契,没事不会轻易给对方打电话。
是以,电话一接通,她便开口问:“怎么了?”
“没事。”江裴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像是还没睡醒。“过了一晚上都没看到你回我消息,怕你出事儿,打个电话问问。”
他这么一说,顾盼才想起来,昨晚文静走后不到十分钟,江裴就发来消息,问她进家门了没有。
当时她一颗心都扑在程行止身上,江裴的消息看是看了,但没回。
“昨天有点困,洗完澡就睡了。”顾盼撒了个谎,语气有些虚,“早上起得晚,赶着上班,就没想起回你消息。”
好在江裴信了,“你没事就行,我听文静说你昨天是从对门家出来的,那女人没为难你吧?”
江裴经常去顾盼那儿,她那一层楼八户人家,每户人家里有几口人,做什么工作,他都了如指掌。
而程行止才搬到顾盼对面几天,江裴还不知道她对门的邻居换了人,以为还是原来那对曾因顾盼吵过几回的年轻夫妻。
顾盼没敢和江裴说对门的邻居已经换成了程行止,正想把话题转移,忽觉得身上有些凉,没反应过来就先打了个喷嚏。
紧接着,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眼泪也跟着出来了。
江裴声音一顿,问道:“昨晚没睡好?还是感冒了?”
顾盼伸手把眼泪抹去,感觉自己有点鼻塞,确实有点感冒的征兆。
她闷着声音说:“是没睡好,好像也感冒了。”
“赶紧去买点药。”江裴不和她啰嗦,挂了电话。
然后在微信上给她转了一千块,特意备注了三个字——“买药钱。”
江裴知道她一个月工资多少后,就经常以各种明目转钱给她。一次性转太多了她不收,所以他很有分寸,通常是几百几千的转。
就像在给小辈儿零花钱。
顾盼没收这一千,她发了个消息给江裴:“上次你转的666,我还没花完,花完了再找你要。”
江裴回:“成。”
顾盼想了想,又发条消息过去:“我有个事和你说。”
江裴不爱打字,回过来的消息仍是只有一个字:“说。”
“你投到建安公司的这一百万,要打水漂了。”
江裴:“?”
顾盼正在打字解释,江裴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劈头就问:“梁安要卷款跑路了?”
“没有。”顾盼鼻塞有点难受,吸了吸鼻子,不想在公司多说这事,“晚上下班后你要没事,我们见面说吧。”
她话里鼻音浓重,江裴说好,叮嘱一句记得买药,便挂了电话。
茶水间放着一盒抽纸,顾盼抽了两张纸往鼻间捈。然后给梁安发消息请假去买药。
梁安秒回她:“去吧,你这段时间工作辛苦了,是该好好休息。今天放你一天假,回去好好睡一觉。”
顾盼收起手机,正要离开茶水间,梁曦月走了进来。
梁曦月本来冲咖啡,看见顾盼鼻尖红红,像是刚哭过的样子,眼睛顿时亮了。
她看着顾盼的背影,飞快掏出手机,和同事分享这一八卦。
十分钟后,整个公司都知道了顾盼躲在茶水间里偷哭的事。
“她也有今天,我还以为她真的能永远手眼通天,高高在上睥睨我等凡夫俗子呢。”
“所以说人不能自贱,平日再多人捧着都是虚的。现在的男人可不傻,逢场作戏玩玩而已,谁会真的当接盘侠把她带回家啊。”
“哈哈哈。”
行政部的同事跑到财务部办公室,五六个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着闲话。其中,当属梁曦月说得最大声。
习静独坐一隅,一如既往低头玩手机,没有参与她们。
她们音量大,说的话,坐在隔壁行政部的路惠也能听到,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出声制止她们。
反而是一直放任她们的李柔走过来,语气难得严厉的呵斥她们:“上班时间不要说与工作无关的事。”
梁曦月可不怕李柔,嗤笑了一声,说:“李特助,我们可不是在闲谈。公司里有人作风混乱,无形之中就败坏公司形象,这事你得和梁总说说,这样的人,该开除就开除了吧。不然让同行的公司看笑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公司专门培养小三,去破坏同行前辈的家庭呢。”
小三这个字眼实在刺耳。
李柔脸色很难看,梁曦月明面说的是顾盼,实际上未尝没有暗讽她的的意思。
今日她要是再不杀一杀梁曦月的威风,以后在这公司,她说的话就没人听了。
“顾经理为了公司兢兢业业,加班应酬从来没有怨言,刚刚还给公司拉了个十几亿的大项目回来。你们之中谁要是有顾经理的本事,能顶替她的位置,可以跟我说,我立马向梁总提议换人。”
李柔冷着脸,撂下这番话,目光在众人脸上来回巡视,等着这群人里有人跳出来说一句我可以。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人敢吱一声。
这群人该认怂的时候从来不逞强。
李柔冷笑一身,丢下一句:“也就这点出息。”便扬长而去。
“她这是什么意思?她一个靠□□上位,连个表格都不会做的小三,还有脸说我们?”
“同为小三啊,要不然她怎么会替顾盼说话。”
“曦月,你说这顾盼和李柔,不会都是梁总的……
“卧槽,还真有可能,两女共伺一夫,姐妹情深啊。”
众人的讨伐对象,立刻由顾盼变成了李柔。
唯独梁曦月臭着一张脸,越听眉头拧得越紧。
平时大家再怎么编排顾盼都行,可说到梁安头上,她就有不高兴了。梁安好歹也是她堂兄,自家人的事,哪轮到外人来说道。
“行了行了,别说了。”梁曦月神情不悦,没好气的说:“你们今天都这么闲的吗?”
梁曦月是这群八卦小分队的头儿,她听不高兴了,其他人也就都识趣散了。
至于私底下有没有再说道,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习静拿着手机,静悄悄地发消息给顾盼,把众人又编排她,李柔替她说话的事,逐一说了。
顾盼买完药回到家,正在烧水准备吃药。拿起手机冷不丁看到习静发来的消息,顿时抿唇笑了。
习静这姑娘,都快活成她安插在公司里的眼线了。
但凡公司有什么风吹草动,不管是不是关于她的,习静都会一一告诉她。
“不用跟我说这些,我不在意。”顾盼回道,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好意,回头有空请你吃饭。”
习静也很快回消息过来:“只是觉得这些事应该让你知道,你在公司对她们这么客气,她们不该这么说你,这样不对。”
顾盼愣了一下。
习静这句话,让她想起了刚进建安时的自己。
那时候公司才几个人,她归章敏管,因为人手不够,时常会被梁安派着干各种活。
梁安为人圆滑世故,行事作风大胆,请客行贿弄虚作假的事没少干,她看不惯,加上她本就怀疑是梁安提供了不合格的材料给她爸导致出了人命事故,所以好几次梁安让她去给上头的领导送钱,都被她拒绝了。
她那时候年轻,看什么事都只有非黑即白两个观点,做什么事都要辨个是非对错,为此跌不少跟头。
章敏劝她凡事都留三分余地,人在职场,只需看利益,是非对错不重要,如果不涉及自己的利益,随波逐流,泯然众人,那也没什么不可。
她听了劝,将那套是非观压在心底最深处,转而学会梁安那一套的圆滑世故,见谁都三分笑,不管对方是人是鬼,都留够余地,给足体面。
几年下来,她跟谁都混了几分表面交情,办起事来,一通电话比同事抱着材料上门三五趟还管用。
因此就成了同事们口中手眼通天的娘娘。
那些背地里编排她的同事们,刚进公司的时候,哪个不是兢兢业业敬小慎微,只是后来都随波逐流泯然众人了。
也就是习静,刚从学校出来,工作没多久,身上棱角还没有被生活磨平,是非对错那套观念还根深蒂固,没撞得头破血流之前,是不会改的。
可假以时日,说不定习静也会像大多数的人一样,向现实妥协,收起一身棱角,弯下头颅,变成圆滑世故的模样。
顾盼做不到像章敏当初劝她那样,去劝习静。
但也不希望看到习静义愤填膺为替她鸣不平,却换来被孤立的下场。
“这种行为算不上对错,人云亦云,有时候并非出自本意,只是一种快速融入集体的社交手段。你刚进公司,其实可以多和她们打交道,除了平日爱说点闲话外,她们身上还有很多可以学习的优点。”
顾盼打完这一段话发出去,又觉得自己有点婊里婊气的,怕让习静看了更加对那几个同事看不顺眼。
于是,她又接着说:“当然,如果你实在不认同她们这样的行为,那你就时刻在心里提醒自己,永远都不要变成这样的人。”
“我知道。”习静说。
只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隔着屏幕,却能让人感受到她的倔强与坚持。
顾盼放下手机,没有再回习静消息。
水已经烧开,热气腾腾的在壶里翻滚着。
她倒了半杯开水,掺上半杯凉水,水温恰好。
吃过药,顾盼身上盖了条薄毯,躺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
也许是昨晚没睡好,也许是吃了药的缘故,她大脑昏昏沉沉的,电视里播的哪部剧也没注意,合眼听着台词,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直到她被一阵敲门声吵醒,迷迷糊糊间拿起手机一看,已经是下午四点钟。
窗外阳光正热烈,半点落山的意思都没有。
顾盼坐起身,鼻子依旧有点不透气,闷闷的很难受。
敲门声还在继续。
顾盼去开门,开门前通过猫眼往外一看,是江裴来了。
开了门,才发现江裴拎了两袋满满当当的东西。
进了门,江裴在玄关处换上凉拖,手里拎着的两袋子,则递给了顾盼拿去放。
他这两袋子,一袋里头装的全是吃的,水果零食和十来瓶牛奶。
另外那袋,因为怕顾盼说去买药是敷衍他,所以江裴买的全是药。
退烧药、感冒药、止咳糖浆、烫伤药、甚至连清热解火的板蓝根都买了两大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