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撸书斋 > 现言 > 藏住星光的森林 > 〈9〉谁是大王
  (9)谁是大王
  晚上的出租车不好找,蓝海星费了一些工夫才回到公寓,看见此刻对面客厅的廊灯已经亮起,卧室的窗帘也拉上了,看来白弈已经回来了。
  他刚才为什么不告而别呢?人格突然交换,还是其他什么引起了他的兴趣?
  想想上一次他不告而别的原因,蓝海星抿着嘴唇用脚打开美尼的开关。
  “我是三围20/20/20火辣贴心小棉袄美尼!”
  “美尼,你说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腰细,腿长,磨人的小妖精。”
  蓝海星摸了一把自己的腰道:“不是吧,男人不是要……先看胸的吗?”
  “不要人妖,平胸最好!”
  蓝海星道:“我说的是女人!”
  “女人是什么?埋了种草!”
  蓝海星看着美尼那闪着蓝光的脑门没好气地道:“你的三观都是谁做的呀?”
  “网络自动下载,随时更新!”
  “哦,对了,你还有上网的功能。”蓝海星挤了牙膏开始刷牙。
  “good good study,day day up。”美尼愉快地道。
  蓝海星上了床,又起身将窗帘扎好,看着对面的灯光,美尼滑着轮子问:“你今天还愉快吗,海星?”
  “什么叫愉快?”
  “当葛优看见黄渤,黄渤看见牛头梗!”
  蓝海星想了一下,然后笑了一声,拉过被子道:“晚安,美尼。”
  “晚安,海星。”
  周三,蓝海星开车到了站口,看见王小璐穿着可爱的白色拉绒大衣,头上还戴了一只兔耳帽正冲她挥着手。
  “谢谢蓝医师来接我!”王小璐上了车高兴地道。
  “顺路。”蓝海星眼望着前方道。
  “蓝医师去哪儿旅行了?”
  “就是随便转了转。”
  王小璐见蓝海星谈兴不浓,只好“哦”了一声,自己东张西望起来,她指着前面一栋在建的大楼道:“蓝医师,那就是思路楼吧,以前做了很多广告说是要建成榕城第一高楼的。”
  蓝海星随意地瞥了一眼那栋楼:“是吧。”
  “听说它以前叫46楼,媒体觉得太不够气派了,台北最高的楼叫101,我们怎么能比它矮了一半呢,所以就改叫了思路楼。”王小璐指着围墙外面的logo笑道,“上面是4,下面是6,看着像4/6,怎么不索性写成2/3呢?”
  蓝海星又扫了一眼,想了想道:“4+4等于多少?”
  “8!”王小璐立即道。
  “那8+8等于多少?”
  “16!”王小璐又干脆地道。
  “16+61呢?”
  “77!”
  “77+77呢?”
  王小璐想了想道:“154!”
  “154+451呢?”
  王小璐想了一会儿道:“605!”
  蓝海星又问道:“那605+506呢?”
  王小璐只好摸出手机调到计算器加了加,蓝海星眼望前方道:“是不是得出了一个四位数的回文数字——1111?”
  “你真神了,蓝医师!”王小璐看着手机不可思议地道。
  “没什么,绝大部分数字你不断地用它颠倒过来的数字相加,迟早都可以得到一个正过来念,反过来念都是同一数字的回文数。从4开始反复加上6回,就是1111,那才是这栋大楼的意思,它把no.1都说了四遍,101算什么?”
  王小璐扭过头看着远去的那栋大楼遗憾地道:“这还蛮有意思的,可惜停建了。”
  蓝海星悠悠地回答:“想要站在最高处俯视别人,是需要很大的资本的。”
  她们走进去的时候,小剧院里面已经有二三十个人了。
  大家低声交流着,台子的角落里有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高脚凳上看剧本,他穿着浅烟灰色的薄毛衣,深色的西裤,戴着黑色半框眼镜,一条腿伸直了撑在地面上,显得知性又随性。
  蓝海星即使已有准备,还是下意识的心跳加快了几下。
  王小璐在她耳边悄声道:“看见了没有,他就是榕大的白博士,就算有喜欢的人,可是看见他还是会忍不住心跳加快,纯颜值吸引。”
  蓝海星走上前,用一种初次见面的态度伸出手微笑道:“白博士是吗?”
  白弈抬起眼,眼里少了blue的烛火光,他的眼眸很黑,很清,似琉璃,透着一种由内散发的浅淡的疏离。
  蓝海星几乎能听见自己内心的尖叫声,这才是白弈,依照那个成长的痕迹合乎逻辑的白弈,而不是那个酒吧间里蛊惑、风流、性感,有点邪恶的男人……
  他看了一下她伸出的手,合上剧本说:“榕城精神疗养院的蓝医师吧。”说完客气地握了握她的手,蓝海星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跳更快了。
  他的手触感微凉,带着一丝刚洗过手的涩意。
  “你认识我?”蓝海星觉得出乎意料。
  白弈看着蓝海星很浅地笑了一下:“蓝医师跟我偶遇了三次,我若是还认不出来,岂不是很失礼?”
  蓝海星顾不上他言语里的调侃,笑着追问:“白博士记得见过我三次?”
  “蓝医师上过我的课,在图书馆让我找过一本卡伦·霍尼的书,还有……我们应该在blue酒吧也见过一面,对吗?”
  “啊,对啊……”蓝海星竭力笑得不那么勉强。
  “其实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认识一下蓝医师。”白弈客气地道,“有关宠物案,有冒犯的地方,还请蓝医师谅解。”
  他嘴里说谅解,但语气很淡然,明显是客套话,就好像一个高手指出了同行犯的低级的错误,然后来一句“不好意思,我应该说得婉转点”。
  在他看来,她的能力依然只值一块钱。
  蓝海星暗自沉吟了一下,王小璐在旁边插嘴道:“白博士,蓝医师今天也想听课,能行吗?”
  “没问题,那边坐吧,就快开始了。”白弈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
  “蓝医师也认识白博士啊!”王小璐凑过头来兴奋地道。
  “他在这里做什么?”蓝海星低声问道。
  “我说了他是我们的指导老师,白博士跟刘教授一起给我们做指导,白博士很懂戏剧呢,上一期他给我们表演默剧《沉默岁月河》,看哭了好多学员呢。一句台词也没有,让人哭得稀里哗啦的。”
  “没有台词,肢体语言就被放大了,从心理学上来讲,肢体语言谎言更少,容易让你们产生信任感,你们自然就感同身受了。”
  王小璐突然扭头道:“快上课了,白博士去哪儿?”
  蓝海星看着白弈穿过座位的高挑身影,抿了下唇道:“洗手。”
  学员们很快就到齐了,刘教授也走了进来,蓝海星连忙挑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来,刘教授大致讲了一些戏剧疗法的理论知识,然后就开始宣布今天表演的内容。
  今天的内容是让大家即兴表演被绑架,每个学员都有一次机会分别扮演绑架者跟受害人。
  受害人被绑在椅子上,绑架者手里拿着刀,台词自由发挥,绑架者可以选择杀害受害者,或者放了他。
  王小璐扮演受害者的时候,一脸的惊恐,胆怯,脸上的表情惟妙惟肖。
  挺有表演天赋的,蓝海星心里暗笑着想。
  “别、别杀我!”王小璐结结巴巴地道,“我还年轻,我还没谈过恋爱,我还要当医师,我还要去欧洲旅行,我还要……”
  “闭嘴!”绑架者不耐地吼道。
  蓝海星心想不错,王小璐扮演了一个惊恐之下,失去思考能力的受害者。
  她嘴里语无伦次说得正是对生不加掩饰的渴望,但这种对美好生活的渴望会更加激怒绑架者,尤其是一些病态的杀手。
  绑架者开口道:“你只要按我说的去做,我就饶了你!”
  王小璐只大睁着眼睛继续碎碎念:“我不想死,我不要死……”
  “闭嘴!闭嘴!”反复了几次,绑架者终于失去了耐性,焦躁地挥刀朝王小璐砍去。
  王小璐突然扭头看着蓝海星大叫道:“蓝医师救我!”
  她这么一大叫,绑架者跟观众都被吓了一跳,绑架者好像突然被惊醒了似的,刀子掉到了地上。
  刘教授的目光也顺利地被吸引了过来,他立即皱起了眉头,蓝海星无语。
  旁边的助手走上台替王小璐解了绳子,刘教授则在边上不知道跟那个扮演绑架者的人说着什么。
  那人抹着额头上的汗,坐在台子上喘着气。
  蓝海星突然明白了,原来这里的学员,一半是来参加培训的专职精神医疗人员,而另一半其实是真正来参加治疗的病人。
  名单是按照一对一的方式进行的。
  王小璐坐在蓝海星的边上猛灌了几口水,才问道:“蓝医师,我刚才表现不错吧。”
  “不错,你能完全将他引入状态。我觉得你的确有做心理咨询的天赋,将来说不定会是很好的心理医师。”
  “蓝医师你也得觉得我有当心理医师的天赋啊?”王小璐兴奋地问道。
  “真的,不过你刚才最后那句也太奇怪了,为什么要喊我,你不是该喊傅识,至少也该喊苏至勤才对吧。”
  王小璐小声道:“蓝医师你不知道,其实我每次演对手戏,都感觉很逼真的,我害怕的时候喊别人都不管用,但一喊蓝医师,说也奇怪,这颗心突然就踏实了。”
  蓝海星摇了摇头,王小璐又小声道:“蓝医师,今天不知道谁会抽到大王?”
  “大王是什么意思?”
  “我们每一次排戏剧,其实都是有针对性的。”王小璐很小声地道,“既然今天是表演绑架,那么证明我们的学员当中有一个人曾经真的被绑架过,但刘教授不会告诉我们是谁,所以我们就管这人叫大王。”
  “大王……”表演还在继续,蓝海星依次把座的学员观察了一阵,最后将目光落在一个面色平静的年轻女子身上。
  她的衣饰非常精致,脸上化着妆,小剧场里没有开空调,但她好像一直在出汗,时不时会抬起手,姿势很优雅地用小帕子抹拭一下额上的汗水。
  蓝海星悠悠地道:“看来你今天不大会是那个抽到大王的幸运者了。”
  “你找到大王了?”王小璐小声问。
  蓝海星悄悄指了指那个女子道:“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大王,不过她无疑是这里所有人中问题最严重的一个。”
  “她就是出汗有点多,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啊。”王小璐悄悄打量着她道。
  “你知道当人感到威胁的时候,大脑的杏仁体就会向身体发布‘战斗’或者‘逃跑’的指令。交感神经系统会立即指挥身体做出反应,出汗也是其中之一,那代表心跳在增速,细胞在释放能量,身体需要降温,为接下来的战斗或者逃跑做准备。这种情况会一直持续到威胁感消失为止。”
  王小璐立即兴奋地道:“我明白,我明白,通俗地说就是热血沸腾,其实是一种对战斗需求的反应。”
  蓝海星看着那个女子道:“假如,真实世界的威胁虽然已经消失了,但由于遭受到强烈的刺激,以至于人的身体依然能感受到威胁,那会怎么样?”
  王小璐想了一下道:“大脑的杏仁体还是在发布命令,可是……”
  蓝海星接着她的话道:“可是她理智上知道威胁已经不存在了,这样她的精神跟身体反应就会出现脱钩的现象。由于脱钩,她的生理就会出现各种不平衡,你知道这么会儿工夫她去了几趟厕所?”
  蓝海星竖了一下手,王小璐吃惊地道:“四趟!”
  “如果她是你们今天的大王,那说明她还活在那次绑架案的恐惧里。”
  蓝海星掉转过头,见白弈正抬头看她,她心里一动,白弈就喊出了名字:“贺静……还有……蓝海星。”
  他用手指了指蓝海星:“这位同学,你来扮演绑架者。”
  那个不停出汗的女子站了起来,蓝海星看了一眼白弈,起身向台上走去,她知道白弈必定知道今天的大王是谁。
  他想看她的表现吗?
  蓝海星又看了一眼白弈,将目光落在台子边上的工具箱上,她走过去从里面挑出来一个死神面具,慢慢戴在自己的脸上,然后转过身想——那就表现给他看。
  台下的学员看着台子上那个死神面具,一下子就静默下来。
  助手要去捆贺静,蓝海星示意她自己来,拿着麻绳走到了台前,可能是因为她戴着面具出场,围观的学员们静默之后就忍不住交头接耳。
  蓝海星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贺静,与她对视着,这么沉默的几秒里,贺静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全场又渐渐地静了下来。
  她拿出手帕,绕到贺静的背后,将她的眼睛系上,贺静的背脊立时绷直了。
  蓝海星又拿起麻绳非常松地在她身上绕了一圈,贺静却好像被紧紧地捆缚了起来,整个人都粘在靠背椅上。
  “你要多少钱?我可以给你钱。”贺静强装镇定地道,“别杀我。”
  蓝海星站直了身体,声音微冷道:“不杀你也可以,我们玩个游戏怎么样?如果你赢了,你就能活着。”
  “你、你想玩什么游戏?!”贺静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
  “我现在手里有一枚硬币,我朝上抛,你猜一猜落在我掌心里朝上的是花还是字。假如你猜中了,你就可以活下去。”
  “我看不见,怎么知道……有没有猜中?”贺静牙关打着战。
  “我会告诉你,当然你也可以听,据说花纹朝下的那面落下时,声音会更响一点,两者是有区别的。”蓝海星慢条斯理地道,“所以你要听得非常非常……非常的认真。”
  贺静整个人都绷直了。
  “我数到三之后,游戏……就要开始了。”
  贺静颤抖着点头。
  “一,二,三。”蓝海星手里的硬币弹了出去,贺静几乎全神贯注地听着,台下的人看着半空中翻腾的硬币都有一种心生恍惚之感。
  “啪”的一声硬币轻轻落在了蓝海星掌心里,她看着贺静道:“花还是字?”
  “是、是花。”贺静哆嗦地道,然后又立刻道:“不对,是、是字。”
  “到底是花还是字?”
  “……字。”贺静的额头沁出了密密的汗,半天才挤出一个字。
  蓝海星根本没看掌心里的硬币,只冷酷地道:“很遗憾,你猜错了。”
  贺静终于抽搐似的哭了起来,但蓝海星依旧声音平淡冷漠地道:“你等着,我去取样东西,看在你跟我玩游戏的份上,我会让你死得快一点。”
  蓝海星很重地踩着舞台离开,又轻轻地返回原处面无表情地看着贺静在椅子上抖成一团,刘教授忍不住起身,却被白弈挡了回去。
  蓝海星轻声道:“贺静,你现在该怎么办,你要等死吗?”
  贺静颤抖着,蓝海星又道:“其实你只要努力一下,绳子捆得没你想得那么紧。”
  贺静哆嗦着摇了一下僵硬的身体,麻绳很顺利地松开了。
  “贺静,你再摸一下四周,你也许就能找到保护自己的东西。”
  贺静慌乱地在椅边摸了一圈,很快就摸到了蓝海星放在那边的刀子。
  “贺静,你要镇定,因为机会只有一次。”
  贺静将刀子藏到身后,她浑身抖个不停。
  “贺静,你知道你能办得到。”
  “贺静,听见脚步声了吗?他来了,勇敢地去吧,把你心里想对他做的事情做一遍!”
  蓝海星踩着舞台接近贺静,就在那一瞬间,贺静突然怒吼着朝她扑来,她脸上虚掩的帕巾也落了下来,拿起手里的道具刀一刀插在蓝海星的胸口。
  蓝海星顿时疼得泪花直冒,心里骂了一声“女人就是弱点多”,贺静崩溃似的号哭着,蓝海星疼得弯了腰,她还在背后机械地对她做着插刀的动作。
  王小璐吓得跳上了台喊道:“蓝医师,蓝医师你没事吧。”
  蓝海星摘掉面具,捂着胸口。
  刘教授跟助手们则慌忙围着贺静,安抚她的情绪。
  蓝海星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刀子,拉过贺静的手把它放进她的掌心里,看着她充满泪花的眼睛道:“女人虽然是弱者,但没关系,只要勇敢一点,机智一点,我们足够保护自己。”
  贺静紧紧握着手里的这把道具刀,然后抬起泪眼道:“谢谢。”随着她这声谢谢,所有人的情绪都松了下来。
  蓝海星转过头,白弈还坐在角落的高脚凳上,静静地看着她,见她回头,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学员们把白弈围了一圈,蓝海星这才注意到,原来给每位学员打分的人居然是白弈。
  刘教授在旁边压低了声音没好气地道:“蓝海星,我上了这么多堂课就你来了不太平,你不知道创伤后应激障碍不能轻易用催眠的吗,她真崩溃了怎么办?还有你教病人以暴制暴是怎么回事?”
  “我没真催眠她,只是让她更有感觉而已。再说了,按这种隔靴搔痒的方式,她就算今天不崩溃,明天、后天,迟早有一天还是要崩溃的。还有,那不叫以暴制暴,我在教她正当防卫!”蓝海星捂着胸口心想,虽说道具刀不重,疼起却一点不轻。
  刘教授叹气道:“每次情感上我想给你打a,但理智上也只能给你d。”
  “幸好我毕业了。”蓝海星挤着笑容道,她跟这位教授向来不对盘,所以明知道刘教授会生气,也还是忍不住顶了一句。
  王小璐拿着一只白色的信封过来,走到蓝海星身边就迫不及待地拆了开来,随即对蓝海星欢呼道:“a啊,我是a!”
  蓝海星把目光落在被学员包围的白弈身上,他微垂着眼帘发着手里的信封,不时与急切想交流的学员说上两句话。
  有那么一会儿工夫,蓝海星觉得那些晃动的身形对白弈而言都只是背景,他坐在嘈杂里,却那么平静。
  “蓝海星你怎么还不走,找白弈有事吗?”也许是看见了蓝海星投向白弈的目光,旁边的刘教授追问了一句。
  这个时候学员也走得差不多了,白弈抬起头,目光与蓝海星对视了一下。蓝海星急中生智地道:“我想把宠物案写成论文,所以想看白博士有没有时间探讨一下。”
  “写论文?”刘教授微皱了下眉,显然像蓝海星这样的学生在他心目中可不像是会如此上进,出了校门还愿意写论文的人。
  “职务需要硕士学位……”蓝海星硬着头皮道。
  刘教授“哦”了一声,然后认真地道:“那你可能要毕不了业了。”
  说完,他就拿起书径直走了。
  蓝海星有些讪讪然,她觉得刚才白辛苦了一场,形象又被刘教授给踩脚底下了。
  白弈微笑了一下,低头把手中的一个信封翻过来,在上面写下一串数字,然后递给蓝海星道:“随时恭候。”
  出了小剧院,蓝海星看着白弈离开的背影,天气骤寒,风吹起他风衣的下摆,蓝海星看着他笔直的身形心想不知道他的腿疼不疼。
  王小璐凑过来兴奋地问:“你拿到白博士的电话啦。”
  “是又怎样?”
  “怎样?”王小璐说道,“你知道班上有多少女学员想过各种办法问白博士要电话号码,都没有成功啊!”
  蓝海星将手里的信封塞进挎包:“那是因为他知道我是真的为了工作。”
  王小璐套上自己的绒线帽道:“单身的男人跟单身的女人之间,工作、学习都是浮云!”
  “那是因为你光看韩剧,倘若你多看看美剧,就知道男女感情才是浮云。”蓝海星回答道。
  王小璐不以为然,继续关心地道:“白博士给你的是办公室电话,还是手机号……”
  “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了,办公室电话是公家的,手机号码是私人的。”
  蓝海星想起那串长长的数字,也就是说从来不给人留电话的白弈给她留的是私人号码。
  “到底是不是手机号啊?”
  “我看没什么区别。”蓝海星转过头敷衍了一句。
  “蓝医师!”
  蓝海星转过头,见贺静从一辆豪华车子上下来,她客气地递了一张名片过来:“蓝医师,有空我们能再聊聊吗?”
  “好啊。”蓝海星顺手接过她的名片。
  路边传来了喇叭声,贺静只好道:“那我们下次见面再谈。”
  等贺静的车子开走了,蓝海星低头看着名片,旁边的王小璐惊讶地道:“鑫易投资公司的财务总监,有钱人哪!那个隐形首富贺乐章不会就是她的父亲什么的吧,那可是比顾柔还重的千金啊!”
  “你管呢?”
  “这么个有钱人,蓝医师不拉拉关系吗?”王小璐笑着问。
  “她来我们医院,我就给她看病,医生需要跟病人拉什么关系?”蓝海星顺手把名片放进了包里。
  寒风阵阵吹来,风里夹裹着冰凉的湿意,蓝海星抬起手,一枚雪花便落入了手心,转眼就融成了晶莹的水,凉意渗进掌心。
  “下雪啦!”王小璐开心地道。
  “南方的雪有什么好兴奋的,只会打湿路面,明天结了冰连路都不好走。”蓝海星将手塞进了风衣的口袋里。
  “那也总比没有的好啊!”
  蓝海星看着王小璐一路追着雪花,摇了摇头,包里的手机响了,她接通后就听见楚乔四道:“海星,我晚上请你吃饭。”
  蓝海星问:“那我让你查的事情呢?”
  楚乔四支吾了一下:“出来吃饭的时候说吧,我请你喝酒!”
  蓝海星跟王小璐分了手,便朝着楚乔四说好的地方去。
  小雪果然没下多久就停了,南方的雪,有时下一场都不够打湿路面的。
  他们常吃的那家火锅店生意很好,整个大堂雾气缭绕,楚乔四坐在窗口朝蓝海星招手,看来他提前预定了位置。
  蓝海星一坐下,老板娘走过来熟络地笑道:“辣子锅底对吧!”
  “行。”她无所谓地道。
  老板娘一走,楚乔四就问:“你干吗要查白乐成啊?”
  “不是跟你说了业务需求嘛,白乐成跟他前妻的死到底有没有关系?”
  “怎么可能,他前妻死的时候,白乐成正在国外开会哪。”
  “你那件跳楼案,妻子死的时候,丈夫不也正在跟保安抽烟吗?”蓝海星擦着筷子道。
  楚乔四道:“他十二年前移居美国,在新泽西一个教会大学里当了几年客座教授,但他没有在国外待很长时间,八年前就回国了,创办了一家咨询公司,主要帮助跨国公司进行本土化。必应咨询,国内最大的咨询公司之一,你应该听说过。”
  蓝海星道:“那白弈的母亲呢?”
  “就是十二年前死的,心脏病发,猝死,死因没有什么可疑。”
  蓝海星模糊间好像抓住了什么:“白弈失忆,他母亲猝死,白乐成移居美国,这绝不是巧合!会不会是白乐成跟那个贺真真……”
  “没什么可能性!”楚乔四接着道,“白乐成前妻死的时候刚好是贺真真最风光的时候,她跟一个比她小五岁的富商相恋了,嫁入豪门,但是结婚四年多就因为家庭暴力闹离婚,负面新闻再加上事业的低谷期,她就出国隐居了一段时间,隐居的地方就在美国。五年前她总算结束了那段婚姻嫁给了白乐成。”
  “家庭暴力,婚姻破裂,事业不顺……所以她一定会去找心理医师,白乐成就是个合适的人选。”蓝海星眨了下眼道,“这也可以解释,白乐成为什么突然回国了,他是跟着贺真真一起回来的。”
  她顿了顿才道:“他喜欢上了自己的病人。”
  “反过来也说得通啊,贺真真嫁了个比自己小的男人吃足了苦头,所以最后选择了一个比自己大十来岁的男人。而且她认识白乐成才八年,那个时候白乐成的前妻死了都有四年了,她自从嫁给白乐成之后,就基本上转幕后了,投资了个影视公司,做了好几部电影的制片,做得挺不错,看起来也没什么疑点。”
  蓝海星不禁皱起了眉头:“沈碧瑶既然是猝死,那多半是送医院急救过的,你帮我查一下到底是哪家医院?”
  楚乔四给她倒了杯酒说:“海星……你说那人干吗委托你去给白弈治病啊?”
  “干吗,你觉得我这个小大夫就不会有人找上门来治病啊?”
  楚乔四连忙道:“当然不是,但你想啊,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了解你,要提起你们院,别人第一个想起来的应该是柳院长,再不然也应该是傅识,你说对吧?”
  “是我们重病区的主治大夫转给我的。”
  “也就是说那个委托人之前找过别人。”
  “嗯。”
  楚乔四凑近了问:“那他为什么自己不治,要转给你啊?”
  “听说过罗伯·雷勒斯吗?”
  “谁啊?”
  “美国fbi犯罪心理画像的创始人,连环杀手这个词就是他创造的,《沉默的羔羊》作者的灵感也是他提供的。”
  楚乔四高兴地道:“汉尼拔博士,绝对……”
  “绝对什么呀?!”蓝海星打断他道,“你到底是怎么升到这个警衔级别的啊?”
  楚乔四讪讪地道:“那是电影嘛,现实我还是很有是非观念的,再说我们警队讲实绩,这不军功章还有海星你的一半嘛……”
  蓝海星接着道:“他为了更深入地了解这些杀人犯的内心,于是带着自己那些精通心理学的精兵强将到监狱里去跟最凶恶的杀人犯作交流。可是他的一个同事却投到了对方的阵营,甚至在那个杀人犯被执行死刑之后,悲伤不已,认为自己背叛了他,所以离开了这个部门。”
  “你是说一个精通心理学的fbi警官让杀人犯给征服了……”楚乔四吃惊不已。
  蓝海星拿起筷子涮着菜道:“所以同化其实不是单向的,它是个双向的过程。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个深渊,当你想要把人从那个深渊拉回来,那个深渊其实就已经对你敞开着了。”
  楚乔四喃喃地道:“这就是尼采说的当你凝视着深渊,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蓝海星瞥了一眼楚乔四笑道:“难得你也有掉书袋的时候。我的同事应该是感到了自己有这方面的危机,所以才退出的。”
  “那你干吗还要接啊?”楚乔四皱眉。
  “你的意思是觉得我肯定不行?”
  “当然不是!”楚乔四连忙否认,顿了顿又问,“到底是谁委托你给白弈治病啊?”
  “委托人要求保密。”
  “你跟我还保密啊?”
  “嗯,人家付钱了。”
  楚乔四无趣地道:“那你干脆什么也别问,这种事了解越多,越混乱,就像你那个同事!有人认为他精神有病,收了钱,你就当他精神病来治好了。”
  “要是我把一个耶鲁的心理学博士随便当精神病来治,榕城精神疗养院很快就该给我准备位置了。”蓝海星伸手将土豆片都倒进了锅里。
  楚乔四不服气地道:“他喝了几年洋墨水就了不起啊,我就不信他比你强!”
  蓝海星点着锅子问:“两个猪肉摊子,一个叫品牌专卖,一个是普通肉摊,你买谁家的猪肉?你相信谁家的猪肉?”
  楚乔四义无反顾地扬眉道:“我吃食堂!”
  蓝海星道:“你爸还没回来?”
  “我吃食堂跟他回不回来有什么关系?”楚乔四嘟囔道。
  “家有一老,胜过一宝,别嫌东嫌西的,你想一想,朱景辉的案子,假如不是你爸,你能想得出来他在催眠的时候吐的那“山房”二字指的是翠领山那几栋空置的中式别墅?说起来你的军功章也有你爸爸的一半呢?”
  “山房就是山里的房屋,我也有想到,只不过没想到指代的是中式古典建筑风格罢了。”楚乔四不服气地道。
  “那里有多少别墅,等你都扫荡完了,朱景辉早就被放掉了,搞不好证据也早被他销毁了。”
  “是……他老人家有文化,大医生嘛,可惜生了个没文化的儿子。”楚乔四闷闷地烫着菜。
  “真不知道你哪里不服。”蓝海星白了他一眼。
  楚乔四道:“是他总看我不顺眼!”他的话音刚落,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窗外喊了声:“乔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