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魏无晏就被礼部派来的女官唤醒了。
漓锦殿早在三日前就被内侍省装饰得喜气洋洋,就连廊下垂挂的红灯笼都镶着一层鎏金边,在晨曦下泛着迷离金光。
正殿大门上的双红喜字笔力苍劲,乃是由摄政王亲笔所写。
暖阁中,魏无晏端坐在梳妆台后,身后有四名女官为她挽发梳妆。
用玫瑰露水净过面后,铜镜中映出女子明艳动人的面庞,眉如翠羽,肌似凝脂,秋波湛湛妖娆姿,琼鼻绛唇惹人怜。
在女官们的服侍下,魏无晏戴上沉甸甸的华丽凤冠,冠上镶嵌着九只做工精细的凤凰,每只凤凰都口衔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照耀得女子肌肤散发着淡淡的粉晕,娇艳动人。
魏无晏盯着铜镜中妆容精致的的女子,原本平静的心莫名慌乱起来。
今日,她就要出嫁了。
所嫁的男子,正是一年前她还避之不及的摄政王。
想不到她与蛟龙大人这一世的孽缘竟然修出了正果,真是叫人感慨万千。
“殿下今日真是好看!”
听到女子的声音,魏无晏转过头,待瞧见牡丹花罩下站立的女子,惊诧地挑起黛眉,欢喜道:
“文鸳,你怎么会在这里?”
文鸳行了一礼,笑道:“摄政王派人将奴婢从漠北接来,奴婢日后就能留在公主府伺候殿下了。”
见到昔日故人,魏无晏笑得明眸弯弯:“那是最好不过,你快过来与本宫说说蕊心在漠北的近况,上一次蕊心给本宫寄来的书信中提到她与吕太医成婚不久后就有了身孕,算算日子,她现在应该快要生产了。”
文鸳快步走上前,她没有回答关于蕊心的问题,口中连连赞叹起魏无晏身上华丽的金银丝鸾鸟朝凤嫁衣。
魏无晏心中觉得奇怪,文鸳以前最喜欢粘着蕊心,总像小奶狗似的围在蕊心身旁,一口一个蕊心姐姐唤着。
莫非二人在漠北起了什么矛盾?
就在她心生疑惑的时候,文鸳突然俯下身,面色严肃,压低了声音道:“殿下,云烨世子有一封信让奴婢转交给您。”
话落,文鸳从袖口抽出一封信笺。
为了不打扰长公主与故人叙旧,四位女官给魏无晏梳妆完毕后就退出暖阁,海棠刺绣屏风外传来宫人忙碌的声音,衬得屋内哑然无声的主仆二人诡异地宁静。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大婚前夜
魏无晏蹙起黛眉, 她盯着文鸳木然的一张脸,并没有伸手接过信笺, 而是疑惑问道:
“云烨为何会让你给本宫传信?”
文鸳信誓旦旦道:“奴婢也不知, 兴许殿下看过这封信就明白了。”
魏无晏看向文鸳手中的信笺,一边伸出手,一边漫不经心问道:“对了, 许久没吃你做的山药枣泥糕,本宫心里甚是念想这口, 待到了公主府后, 你先为本宫做这道点心可好?”
文鸳紧紧盯着魏无晏伸过来的手,随口答应下来。
魏无晏不再迟疑, 当即迅速收回手,她故作镇定站起身:“本宫好像听到蔡女官的声音, 是不是来接本宫的凤鸾已经到宫门口了?”
她欲要绕开面色阴冷的文鸳,却被对方突然伸手锁在喉间。
“哼, 居然被殿下发现了,主君说得不错,九皇子奸诈狡黠,最擅长糊弄人。”
文鸳的声音骤然变得尖锐, 面容也渐渐扭曲起来。
自打文鸳一进屋后, 魏无晏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女子的容貌看上去和文鸳一摸一样,可是眉眼与笑容略显僵硬。
尤其是当她俯下身说话时, 沙哑的声音和文鸳平日里娇滴滴的嗓音相差甚远。
于是魏无晏试探着说自己想吃山药枣泥糕, 没想到对方却一下子就答应了。
真的文鸳对山药过敏, 一触碰到山药就会浑身起疹子, 因此从来没给她做过山药枣泥糕。
此刻假文鸳阴冷的目光, 让魏无晏感到头皮发麻,她想要高声呼喊,无奈喉咙被对方死死锁住,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殿下这么不老实,还是先睡上一会吧。”
假文鸳抖了抖手中的信笺,一股淡红色的烟雾迅速飞散出来。
饶是魏无晏早就料到信笺里有蹊跷,在瞧见对方的动作后急忙屏住呼吸,可还是吸入了一点烟雾,顿觉得头昏目眩,浑身酸软无力。
假文鸳狰狞的脸庞在她眼前忽明忽暗,魏无晏在陷入昏迷前听到她冷声笑道:
“多漂亮的嫁衣啊,就让我代替殿下穿上它,亲手送摄政王上黄泉路...”
礼部派来的凤鸾停在漓锦殿外,守在暖阁外的蔡女官见长公主殿下迟迟未出来,心中不免生疑,她绕过海棠刺绣屏风,发现寝室的雕花木门不知何时掩上了。
蔡女官皱了皱眉,禀报道:“殿下,吉时已到,凤銮来了。”
“吱呀”一声响。
雕花木门缓缓打开,身穿金银丝鸾鸟朝凤嫁衣的长公主从内走出来,头上已戴好红纱,影影绰绰露出女子娇媚的脸庞。
蔡女官好奇伸头朝寝室里看了看,纳闷儿刚刚陪在长公主身边的文鸳去哪了。
“别耽误吉时,快走吧。”
听到红纱下传来长公主不耐烦的催促声,楚女官不敢再问,搀扶着长公主走出宫殿,踏上凤銮。
凤鸾穿梭过宫道,停在太和殿外。
殿前两侧的汉白玉栏外,站满了翘首以待的文武百官和皇室贵族。
众人瞧见清乐长公主身着一袭火红嫁衣,步履款款而来。
女子身姿婀娜,嫁衣上的绣工繁复的凤鸟栩栩如生,长长的裙摆的逶迤在地,缓缓滑过一尘不染的龙纹方砖。
礼乐声起,欢快的丝竹声回荡琉璃金殿上方。
身姿挺拔的摄政王立在玉阶上,一袭红底绣金蟒纹喜服在晨光中闪耀着华光,男子眉眼深邃,俊美出尘。
在清乐长公主步入殿后,男子冷峻的眉眼霎时间浮上几分暖色。
众人瞧见摄政王大步走下玉阶,朝着款步而来的长公主走去。
御道上缓缓逼近的俊男美女本应是一道极为养眼的靓丽风景,可随着女子突然扬起手中闪着寒芒的匕首,狠狠刺向即将成婚的夫君时,急转直下的画风都让围观众人感到猝不及防。
礼乐声嘎然而止,女子尖锐的喊声异常刺耳:
“陶贼拿命来!”
想象中血溅三尺的场面并未出现,摄政王好似早有察觉,在长公主袖口滑出一道银光时就擒住了女子的手臂。
男子漆色眸底射出一阵寒芒,手下更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只听咔吧一声响,仿若掐豆芽一般折断了女子的手臂。
刺杀失败的长公主匍匐在地上,凌乱红纱下露出女子阴毒的目光,她恶狠狠盯着居高临上的摄政王,字字泣血道:
“陶贼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本宫宁可死,也不愿委身于你个无耻的奸臣!”
男子深幽的眸色好似染上了一层墨,黑如点漆的眸底,满是冰冷,他冷冷盯着趴在地上的女子,俯下身问了一句话。
众人因距离二人太远,听不见摄政王问了长公主什么?
不过猜想一下,大抵就是:本王待你这么好,你为何要这样对待本王之类的怨言吧。
只见长公主费力地仰起头,红唇一张一合,不知说了什么,竟然让一向处变不惊的摄政王神色大变。
女子随即放声大笑起来,平日里笑魇如花的面庞仿若泥泞里腐烂的芍药花,狰狞又恐怖。
直到摄政王伸手捏在她喉间,果断一捏!
眼睁睁瞧着一场喜宴眨眼间变成了丧宴,在场群臣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清乐长公主死了!
堂堂的大魏长公主竟然在大婚之日被摄政王掐死了!
宁折不屈的长公主在临死前还不忘痛斥摄政王意图篡位的野心。
此情此景,不由让那些与大魏皇室沾亲带故的皇亲贵胄们对摄政王怒目而视。
摄政王如此狠辣无情,本以为他迎娶清乐长公主为皇后,就算日后登上龙位,也会善待他们这些前朝皇室血脉。
可亲眼目睹冷血无情的男子对大魏长公主说杀就杀,怎能不让他们心底生寒。
而玉阶上的小皇帝好似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脸色苍白,仰身晕倒过去,很快被侍卫抬出宫殿。
陶临渊没有在意窃窃私语的百官,他迅速招来薛锰,下令将皇宫彻底封死,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出皇上的下落。
薛锰看了眼地上了无声息长公主,什么都没有说,抱拳领命退下。
原本是入宫参加婚宴的百官被禁军推搡进入偏殿,一时间人心惶惶。
更有胆小怕事的官员,还以为摄政王这是要借着长公主刺杀之事提前发动宫变,顿时吓得两股战战,黄汤直流,一时间宫内乱得人仰马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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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垂拱殿内,陶临渊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双手交叉抵在额间,眸色幽深。
清冷月色倾泻在男子洒金蟒纹喜服上,让原本浓烈的颜色透出一股冷意。
几个时辰前,他率领人马前往漓锦殿,将整座寝殿彻彻底底搜查了一遍,始终没能发现小皇帝的踪迹。
今日在太和殿上,他只一眼就发现面纱之下的女子并非是小皇帝。
女子的易容术再精湛,只能改变脸上的五官,却改变不了一个人的眼神。
小皇帝世无其二的桃花眸子,每每在看向他时,潋滟波光在眸底流转,娇中带怯,至纯至媚。
可今日假冒长公主的女子在容貌上虽与小皇帝一致,可眼神太过轻浮,笑容又过于谄媚,满身浓郁的熏香与小皇帝自持的清甜体香相比,更是差之千里。
所以在女子亮出手中利刃时,陶临渊毫不迟疑卸下了女子的手臂。
他逼问女子小皇帝身在何处?
女子只冷笑道回答:“摄政王饶是本事通天,也有手脚伸不到的地方,你若是想让小皇帝活下去,就杀了我,乖乖背负上杀死大魏长公主的恶名!”
陶临渊毫不迟疑,在围观的文武百官和皇亲国戚面前扭断了女子的脖颈....
北风呼啸,烛托里的烛光忽明忽暗,微弱的光芒仿佛下一瞬就要熄灭。
男子抬手遮挡寒风,摇曳不定的烛光渐渐恢复了平稳,映亮了男子紧锁的剑眉。
这时,雕花门扇向两侧打开,薛锰,竹成文和一个头戴面具的男子进入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