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提示，吕院长也发现了，他甚至有点惊讶。因为这么一回想，他又发现点东西，比方劳动密集型产业，她虽然采访了好几种行业，但是归根结底，最后的提示跟总结是一样的。
……附加值低，增值能力低，可取代性强，想要长久发展下去，需要提高劳动者自身水平，并且有一部分行业会随着科技发达逐渐消失……
“你这是采访之前就做好计划了，你——”这个题目是真的大。
顾棠道：“我已经写好提纲了，不可避免的阵痛——改革开放与技术革新对我国现有产业的影响。计划发一篇综述，再来一篇专著。”
吕院长笑了一声，“可以。你知道我办公室的电话，那边手续办好，随时可以来找我。这个文章要是能完完全全写出来，硕士基本是没什么问题了。”
吕院长亲自送她出了学校大门。
回到家里，顾棠就跟顾大志还有成佳惠分享了这个好消息，“我计划里还有两篇报道，写完我就去当老师了。”
成佳惠是不喜欢太闹腾的，听见这消息非常高兴，道：“西海大学好，离家也近，骑自行车都不要15分钟。而且你当记者天南海北的跑，我这天天担心。”
顾大志道：“从报社出来，好好歇两个月，正好六月份就是展览的时间的，孙书记还让我跟你说，能不能请你一起出去，厂子里虽然有几个会外语的，但是水平都不怎么样，而且还有一个是高喜俊。”
一听高喜俊的名字，顾棠开心了，虽然她不会让仇恨蒙蔽内心，不会把报复的优先度提到最高，但是她很记仇的，有机会当然要上了。
“没问题。”顾棠点头道：“机械厂还是挺大方的，上次出差给了我三千呢。”
顾大志翻了个白眼，“然后你转头就给你妈买了套七百多的护肤品。”
“我也给你买了呀。”顾棠笑道：“我给你买了游戏机，还买了汽车模型跟电动小火车呢，你说你就没童年，小时候一直没玩具，我给你买了好多的。”
“没大没小的。”顾大志一边埋怨一边笑，道：“你既然要去当老师了，回头咱们把小卧室收拾收拾，床就不要了，给你做个书桌，再来个书柜，当书房用。”
顾棠道：“我要一整面墙到天花版的书柜。”
“有！”顾大志笑了一声，有点炫耀道：“厂子给了你三千，给了我一万，这是什么意思？做实业的比销售好！”
成佳惠笑道：“那哪儿是给你的钱啊？你都六十多了，在厂子干了四十多年，怎么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来？”
两人半真半假的拌嘴，家里气氛一片祥和。
顾一隆家里气氛也挺好的。
七月初高考，现在已经四月底了，虽然距离高考只剩下两个月出头，虽然顾宜香什么都没学进去，但是没关系，帮她补课的是高喜俊啊。
高喜俊每周来三次，周末是半天，周二跟周四下午也会过来，晚饭还是在他们家里吃的。
因为高考在即，高喜俊每次来给顾宜香复习功课的时候，顾志鸣是被赶去客厅写作业的，而且还被勒令禁制打搅他们。
这能学好就见鬼了。
并且这个时候对高考还不像后来那么重视，别说腾出高三整年的时间复习了，就是模拟考试也就只有一次，习题集也有限得很。
顾宜香看了一眼高喜俊，“我这个题不明白。”
小房间里就开着一盏小台灯，光线不是很明亮，顾宜香坐在正位置上，高喜俊坐在一边，微微侧着身子，书桌下头，两人的腿都是轻轻碰着的。
四月多天气也热了起来，隔着两层布料，顾宜香都能感觉到他腿上的温度。
这让她心跳加速，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怎么跟他再接近一点。
“哪个题，让我看看？”高喜俊一边说，一边轻轻碰了碰顾宜香放在书本上的手指，“你挡住课本了。”
高喜俊抓住了顾宜香的手。
顾宜香就挣扎了两下，然后就红着脸任高喜俊握着了。
“我是不是很笨呀。”顾宜香小声问道：“我连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做。”
“你不笨，你是这世界上最聪明的人。”
顾宜香又问：“你说……等我考上大学，日子是不是就完全不一样了？”
“大学啊……挺好的。”高喜俊故作一脸担忧，“其实我不希望你考上大学，大学里优秀人才太多了，我还比你大了这么多，你到时候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顾宜香愣了一下，飞快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亲，然后害羞地低下头，“我只喜欢你一个。”
高喜俊愣了三秒钟，抓着顾宜香的手陡然间加大了力道，然后用力把人往自己怀里拉了过来。
房间外头，顾一隆跟白月两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白月手里还在打毛衣。
白月道：“这不挺好，不用去你爸家里伺候人，周末咱们还能休息一天呢，我跟你去你爸家里，就是我干活，你跟我去我妈哪儿，咱俩都是歇着的，我妈对你多好。”
顾一隆面露不快之色，他去哪家都不用干活，所以他对这个没什么意见，他想的是他爸的钱。
听说这次有个什么电动螺丝刀，厂里给他爸发了不少钱呢，要是这么下去，岂不是全便宜顾棠了？
他得想个主意。
“少说两句吧，看电视呢。”顾一隆不耐烦地说。
到了晚上八点半，高喜俊从顾宜香房间里出来，道：“她基础不太好，学习这个东西，心情也是很重要的，我还是那句话，你们别太逼她，主要是要鼓励。”
这两人哪儿有不答应的，高喜俊又不收钱，白教的好吗，夫妻两个连声地说好。
顾一隆还道：“天黑了，我送送小高。”
两人一前一后从下楼，自行车就停在楼下，高喜俊推着车子，跟顾一隆慢慢往院子门口走。
顾一隆的确是借着看电视的时候想了个主意，不过人多力量大，他打算发动一下群众。
“小高，我是真的要感谢你，没想到你这么无私，还给我们家香香补习功课。”
高喜俊都不敢笑，生怕表情泄露了他真正的想法。
“顾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咱们是亲戚。”
“唉……我妹妹，真的是茶米油盐不进，我为了你们的事情，还跟我爸妈吵了一架，我们家老爷子直接把我赶出来，不让我回去了。你说这都什么事儿！”
虽然那边跟顾棠吵架没人听见，但是高喜俊想起来心里还是一阵阵的怒火涌上来，他语气冷了两分，道：“这事儿别说了。顾哥，你人好，顾棠那种人，根本不配做你妹妹！”
顾一隆一听这内容，这语气，心想有门，他道：“我在想……她太爱钱了，什么都往钱看，前些日子，她还在报社请假，陪着机械厂的人去南口市卖东西来着，这事儿你知道不？”
高喜俊就在机械厂，他可太知道了，“说是发了好几千块钱的奖金呢。”
“我是她哥，我觉得她这事儿做得不地道，她是报社的人，怎么能帮着机械厂做事儿呢？而且机械厂又不是没有专门的销售，她去凑什么热闹？不就是靠着我们家老爷子的面子死要钱吗？唉，幸亏报社不知道，要是报社知道，她吃不了兜着走，她还想当记者？没奖金扣工资，她什么都别想要！”
这……
高喜俊瞬间就想到他被机械厂扣掉的奖金工资，连厂子宿舍都不让他住了，而且他一个大学生，居然干起跑腿打杂的活儿了。
“顾哥，她这……这能有多少钱？她怎么也是个大学生，机械厂要她帮忙，总得给点报酬吧。”
“你这人，心地还是太善良了。我跟你说，女人不能赚太多钱，她们兜里有钱就不听话了，就敢跟大老爷们叫板。尤其是我妹妹这种，本来就看不起人，你看她到现在，她都多大了？她都25了，她居然一点都不着急。”
“你是不知道，她拿着报社的差旅费，帮着机械厂揽活儿，有她这么上班的吗？她这不是三姓家奴？”
两人一言一语走到院子门口，顾一隆道：“行了，让你听我絮絮叨叨这么久，你赶紧回去吧。”
送走高喜俊，顾一隆回到家里，跟白月叹了两句，“高喜俊是真的傻，管三次饭他就来给补课了？正经请个大学生，一个月怎么也得小一百了。”
白月道：“谁说不是，所以咱们得哄着他点，说正在劝顾棠就行了。”
夫妻两个说话也没避讳着人，听得顾宜香不太高兴，高喜俊才不喜欢顾棠呢，他喜欢的明明是她！
顾一隆还不忘交待顾宜香两句，“当着小高你可别板着脸，要是把他气走了，我可没钱给你补课！”
顾宜香心里一阵阵的窃喜，刚才跟顾宜香接触过的地方又开始发烫，她小声道：“我知道了。”立即转头回房间了。
顾一隆跟白月回房，关上房门小声道：“我打算写举报信举报顾棠。”
“啊？你这是——”白月就说了四个字儿，立即反应过来，“她活该！”
顾一隆道：“她拿了三千呢，凭什么！”等举报信寄过去，看她还怎么嚣张，到时候看他怎么嘲笑她，看她还有没有脸在老爷子面前嘚瑟了。
白月道：“那我也写一封。回头咱们再去找你弟说一说，让他也写。不是我说，这事儿要是发生在糖果厂，手都能给她打断！都是吃大锅饭的，她这就是背叛集体！”
“谁说不是？报社能有那么好心？我就不信了。”
另一边。
骑上车子，高喜俊就在想这个问题。
顾棠帮别的单位干活，肯定是违反规定的，那他能不能举报一下呢？
当然可以了，他为了顾棠都丢了多少东西了？她难道还能这么舒舒服服的上班？
一路上高喜俊车轮子蹬得飞快，一路回家连鞋子都没换，直接拿了稿纸出来，郑重其事在上头写了三个大字：举报信。
【据悉，贵单位顾棠同志在任职期间玩忽职守，为两家单位做事，侵占报社财产，具体细节如下。】
这个时候，顾棠还在跟她们主编吃饭。
下午，她交了最后一篇报道，采访的是船舶工业的总工程师。
这一篇报道，她的侧重点是辛苦。
在技术封锁的条件下，我国的船舶事业能发展到这个地步，全都是靠新老船舶人一点点奋斗出来的。
接着就是强调了领海的重要性，尤其是海洋丰富的资源等等。
主编审完稿子再叫她过去的时候，顾棠手里就拿着辞职信了。
“主编，我打算辞职了。”
这真的是五雷轰顶，主编下意识就道：“你是不是对报社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今年的评级还有你，总编辑打算年底就给你升主任记者了。报社是打算大力栽培你的，要是太辛苦，我们也可以给你放一段时间的假。”
顾棠道：“那到没有，在报社的这段时间我非常开心，辞职主要是出于对自身理想的追求，我是想去当老师的。”
“你——”主编道：“你先等等，等我把这点事儿忙完，晚上咱们一起吃个饭，我得好好劝劝你。”
结果自然是没劝动，顾棠一顿说理想未来跟人生，引得主编都来了一句，“我当年其实是想当气象学家的，你是不知道，那会儿的天气预报是真的太不准了，这是全国唯一一个有三分之一时间在骗人，而且全年都有钱拿的工作。”
“我就觉得我有责任改变这个天气预报，至少要准80%吧？真的，除了夏天要升温，冬天要降温，它连倒春寒都预报不了！”
顾棠笑得特别大声，她道：“主要还是技术水平有限吧，以后会越来越准的，什么专门的气象卫星，能在高空看云团变化的，以后说不定连几点下雨都能预测出来。”
“这我可不敢想。”主编笑了两声，“你是个有主意的人，我也劝不动你，再说下去，我都想辞职去气象局工作了。你想去什么学校，我看能不能帮你说说。”
顾棠道：“西海大学。”
主编愣了一下，神色复杂道：“我说呢……怪不得你写西海大学那篇文章跟别的都不太一样。这还真的是你的理想啊。”
顾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实也有给未来院长看看她文章水平的意思。
而且将来如果要分青年教师宿舍，三楼跟一楼总是有差别的。
“其实报社是很看好你的。”主编又叹气道。
顾棠道：“我就算离开报社也一样可以供稿的，到时候转成特邀记者就可以了。说起来我六月份要跟机械厂一起出国，有个展销会，能看见世界先进的机械产品，这块我还是挺懂的，我爸就是机械厂的八级钳工。”
主编失笑，“你是真的把所有事情都算好了，行吧，我回去跟总编说。我提前祝你前程似锦，大展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