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中大叹一气,看来我和婪燄两个人要单纯〝好好的〞有很大的难度啊!除非我们达成共识,否则各自一意孤行,互不退让的两人,怎么和和美美的相处?何况这回的走与留,已不像九年前,只关乎于我们两人间,而是又多了小月这个孩子,也多了伊莲妠这名妻子。
儘管我拒绝他的求婚在先,他依然故我,打从开始那便不是个问题,如果我同意嫁他,那自然更好,假使我不同意,也不会改变他的决定,那所谓的〝求婚〞就会转变成告知而已,最好的证据便是,他当着大家的面,告诉雷湛,『不久我便会娶她。』
他决定娶我,首要面临的难题不是雷湛和凌,而是他和伊莲妠的──被我设计而成的──那纸婚约。
「伊莲妠不会同意离婚的。」性格懦弱的她会选择下毒除掉我,就表示她被逼急了,无法接受我剥夺属于她的一切,哪怕她不爱婪燄,婪燄却是她世界的支柱。
从得知伊莲妠派人下毒时,婪燄就清楚,他的姐姐已经对他提议离婚的请求给予了答案,他自然还有办法令伊莲妠点头离婚,即便不管这些,「就算我娶不了你,我也不会放你走。」他握紧我的手,「除非我死……」
他又一停,改口,「不,倘若我死了,你也陪我,好不好?」若真像神学玄论所言,人死后会有分善恶下场,他势必上不了天堂,死后也只会有下地狱一途,假如他们一起死了,他便能抓着对方的灵魂,同他一起坠入地狱,永生永世。
眼睛深处的疯狂倾泻而出,染指了温文儒雅的气质,胸口上的手被他越捉越紧,我却感觉不到疼,只是再次清楚认识到他的决心,这个男人,他在那场烈狱中都没肯令他松开手,现下是更不可能了,因为他已经明白,之所以紧抓不放,追根究底的原因。
「小梓,你已经拒绝了我的求婚,别再拒绝我这个要求了好不好?」露出孩子般的讨好笑容,却带有恶魔般的执念和毁灭性,「毕竟我深爱着你呀!」所以就算是地狱,你也得跟我一起去,不准分离。
病,他真的有病,我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个疯魔的男人,那被包装在完美无瑕,冷静自制下的,是病态毁灭的佔有欲,「婪燄,你走火入魔了。」
「我是疯了,像你,我是入魔了,为你。」他的双眼一闪而过像是清醒的光芒,又立刻被疯狂的烈光掩埋,温柔爱怜地抚摸着我的脸庞,「只要你在我身边,看着我,我就能做个正常人的生活,如果你不想也没关係,那么,我就会把你一起拖入地狱,到时连死也分不开我们,多好。」语末,笑得更深,好像也满意后面这种结果。
我打了一个冷颤,猛然惊觉,当年金说雀儿喜是尤弥尔理智含意下的可怕,一个人若是没理智,那与疯子无异,尤其当婪燄意识到我们之间的爱情以后,他便更义无反顾的放任痴狂侵蚀他自身,现在的我一举一动,已然成为婪燄控制自己的阀门。
「婪燄你清醒一点。」试图挽回他的自制力。
「为什么要?我想成为最爱你的人,如此我便赢过皇甫靖凌,赢过雷湛,成为最有资格待在你身边的人。」他俯下身,贴近我,「为了你,我能捨弃自豪的理智冷静,我可以把爱不只放在我的心里,让其渗入我的骨髓、血肉,甚至是每一根毛发,这世上再没有人比得过我爱你。」
柔软的唇一下一下的从我的额角亲吻而下,「小梓,我愿爱你成魔。」剔透的玻璃珠被浓郁的执着沾染黑暗,唇瓣轻触一下分开,「谁也不能分开我们,哪怕是你。」再次吻下,不再只是蜻蜓点水,而是深喉纠缠,意图将疯狂灌入我的体内,想我的清醒同他一起堕落,随他成魔。
急促的敲门声而起,打断汹涌的亲吻,婪燄喘息两声,变化的金色竖瞳依然紧盯着被吻出顏色的唇瓣,「何事?」声线喑哑,忍耐慾望。
「大人,夫人…夫人自杀了。」
咯噔一震,我们两个人不可置信望向门板。
多拉斯亲王府内,两间房,气氛同样低迷肃穆,银针一圈在胸口,「她的状况怎么样了?」
「米迦叶和帕金格他们都在那,那个女人死不了的。」魔蓓儿没好气的瞥了我一眼,那张比平时苍白更加悽惨的脸色,白里透青,「你先顾好你自己吧!她这一瞎搞,你又离死更近了。」
右手传来一阵紧缩,我把视线移去,是咬着小嘴的男孩,「小月乖,别听你阿姨胡说,我不会有事的。」微笑安抚。
「胡说?我……」魔蓓儿嚷嚷辩解,我略嗔的瞟了她一眼,她悻悻然撇嘴,「是是是,我胡说的,可以了吧?」
乳峰上已有一朵红色花印,花印中央一根银针,魔蓓儿一转,「呃!」我痛得拱起身子。
「月孃!」小月惊恐地喊出声。
几颗冷汗生成在额角,「小月抓好你妈。」魔蓓儿交代一声,纤手挥过,银针秒速一排扎上左手臂的红纹。
「唔!」
想挣扎,却被小月牢牢压制,耳边听着一声声「月孃」呼唤,紧闭的左眼倏地睁大,非人的瞳孔一闪一亮,魔蓓儿看清,立即蹙眉,当机立断拔去左手上的银针,转插在胸腹处骚动的红纹上,被放过的左臂红纹以惊人的速度从上臂直窜而下,如根穿过手腕在每个指尖扎地。
大汗淋漓,左眼的光芒恢復如常,原是一分为二的瞳孔分裂,增为四瓣,我瘫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喘息着,「魔蓓儿阿姨,月孃她……?」小月担心地望向魔蓓儿。
魔蓓儿没有立即回答,默默把一根根针拔起作回收,拔完,「小月来搭把手,送你妈去浴室。」
魔蓓儿站在石材浴缸后扶着我的肩膀,固定我不让我倒入水中,小月和衣在热水里按照魔蓓儿指示替我按摩肢体,苍白的身躯,鲜艳的红纹显得刺目,左胸处花印生根,长过肩膀,穿过手臂,最后停至尾端的五指尖,当小月碰触上时,小手一抖,明明是在热烫的水中,掌中的手却是如死亡般的阴凉。
鼻酸,眼眶热起,小月忍住凄慟,咬住下唇的努力按摩,寻回正常应有的热度。
感觉身体的剧痛淡去后,我撑开眼皮,首先发现左边的视线画面又被分割,再看见红着眼眶的小月低头专注按摩,「醒了?」身后的魔蓓儿注意到我动作。
小月一顿,马上抬头看我,热泪盈眶,「我睡多久了?」声音有气无力。
「约莫三个小时。」魔蓓儿回答。
看着浑身溼透的小月,「辛苦你了,手一定很痠吧?」
他咬着唇用力摇头,见他努力忍着不哭的倔强样子,心头一软,抬起右手对他招了招,他赶紧上前,我摸摸他软嫩的脸颊,对他安抚地笑了笑,「谢谢你。」
纱布贴上左眼,戴上假面,穿上长袖的长裙,看着左手背的红纹,再次戴上黑色的皮手套掩盖,「她呢?」
「不知道。」魔蓓儿耸肩。
「……去看看吧!」
魔蓓儿和小月一顿,「月孃你还是很虚,别乱走动,好好躺着休息吧!」小月劝道。
「放心,有你在她死不了的,你就别去凑热闹了。」魔蓓儿不同意。
「去看一下就好了。」我坚持。
魔蓓儿、小月一左一右的搀扶我,脚步虚浮,浑身无力,我仍固执地前往伊莲妠所在的副卧室。
「伊莲妠为什么会自杀?」从稚森那里得知消息的克莱茵严肃着口气。
婪燄不发一语的接受克莱茵的质疑,「伊莲妠不愿意离婚?」金总是比较冷静的。
「嗯。」婪燄发出声音。
「所以……你做了什么?」克莱茵訥訥询问,就怕婪燄说出什么,证实她心中的猜测,就怕婪燄如当年的尤弥尔,失控不念旧情,「伊莲妠是你的姐姐啊!就算你爱的不是她,她也是你的家人,她爱你护你这么多年,难不成亲情就比不上爱情吗!」
「就因为她不想跟你离婚,你就要逼死她吗!」
克莱茵害怕,这九年来一直都在害怕,婪燄和伊莲妠,会变成当年的尤弥尔和丽琴,「虽然小梓为你付出很多,可伊莲妠从小到大对你的照顾,你就不放在眼里了吗?当初是你选择为了王位娶她,不管你们之间是否存在爱情,但难道就没有责任吗?前几天是你说你会说服伊莲妠,让她同意离婚,结果她现在却做了傻事,这就是你告诉我们的说服?」
「小燄,伊莲妠对你的好,不比小梓少,你怎能如此无情?」
「到头来,你还是和阿尔一样,只爱自己!」
婪燄没有解释,承受如母的克莱茵指责,金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我们三人,「小梓。」
克莱茵一怔,怒气停滞,心虚地望向我,怕我会对她说出的话產生怨懟,婪燄看见我,眉头微蹙,「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要你在房里休息吗?」
我们走过去,「有点担心,所以就过来看看了。」
「小梓我…刚刚的意思不是觉得你不好……」克莱茵尷尬解释。
「我知道。」我淡笑,「克莱茵你放心,伊莲妠不会有事的……至少在我死之前。」
克莱茵愣住,「我…我不是……」紧张想说她没那个意思。
「你胡说什么!」婪燄不悦皱紧眉头,「你不会死。」
「还有,你误会了,婪燄没有逼伊莲妠跟他离婚。」至少现在还没,「因为我没有答应要嫁给他。」
「伊莲妠会轻生,应该是有其他原因,等她醒来再好好开导她便好。」
「…是。」面对对方如此淡定的态度,克莱茵不自觉也被影响的冷静下来。
金像是想到什么,「对了,你身体没事吗?」目前对方的身体可以说和伊莲妠是相连在一块儿的,可谓是一荣不俱荣,一损即俱损。
克莱茵也想到,突然惊觉自己刚才责怪婪燄的话有多么愚蠢,儘管他对伊莲妠再无情,也不会拿伊莲妠的性命开玩笑,毕竟伊莲妠的健康建立在他深爱的女人性命之上,「没事,还过得去。」我微笑带过。
「哪里没事?你脸色都发青了。」婪燄完全不相信。
他正想细问旁边的魔蓓儿,紧闭的房门开啟,帕金格和梅先走出,被克莱茵他们抓住询问状况,「性命暂时无虞,还好刀尖离心脏还有几公分才没致命。」帕金格简单说明,没说的是,虽然抢救的过程一度惊险,但似乎有股莫名的力量硬是稳住了病人的性命,否则依照那发现时的失血量,就是大罗神仙在世也救不回来。
最慢走出房间的是米迦叶,疑似还驻足在床边好一会儿,不晓得在想些什么,他一出来看见我们,立刻皱了眉,「你不好好在床上躺着,过来干什么?」一贯冷淡的口气有了点点训斥,又对魔蓓儿和小月说:「你们怎能由着她胡闹!」
「你管得住她你来啊!」魔蓓儿没好气地给米迦叶一记白眼。
「米迦叶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蓝眸锐利扫过我全身,除却泛青的脸色,乍看之下似乎没什么异状,「走,回去,我替你看看。」他才不会相信这女人口中的话,十之八九都是逞强。
米迦叶眼神示意,魔蓓儿和小月随之把我转向要带走,「我……」婪燄也想跟上。
「亲王大人请留步,夫人正性命垂危,你还是在此守着比较好。」米迦叶制止。
婪燄站住,我偏头看去,金瞳里是清醒与疯狂的拉扯,理智告诉他得留在这里,至少得等到伊莲妠状况完全稳定以后再走,可体内的每一颗细胞都在叫嚣着,他想去陪在那个女人身边。
「婪燄,」完好的右脸是一抹温柔的笑,「照顾好伊莲妠,也算是照顾好我,不是吗?」
话无疑为理智助长,压过衝动的疯狂,「嗯。」抿下唇,拳握紧。
站在走廊上,他凝望着越走越远的背影,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么使劲克制衝过去抱起对方回房的衝动,克制的胸口隐隐作痛,宛若还有隻隐形的扎哈科多在他心脏内作祟。
当身体躺下,头沾枕后,不再硬撑的马上睡去。
细针扎入,旋转渐渐深入,米迦叶时刻注意着我的反应,我却神色自若地与小月说着话,针刺到底,英眉皱起,看着不大的手背已是扎了好几针,不肯放弃,再拿针,执起对方的小指,对着指尖刺进,同样缓慢刺到底,对方仍像无所觉察的淡定如常。
瞥向他身边的魔蓓儿,魔蓓儿凝重脸色的微微摇头,米迦叶收回视线,低垂眉目的默默回收细针,「小月你陪着丹艷,我和米迦叶去弄药。」
「好。」小孩乖乖点头。
「别用太苦了。」我赶紧回头争取。
「再说吧!」魔蓓儿摆摆手。
走廊上,魔蓓儿主动解释,「宿主性命危及,重生蛊连结涅槃蛊一次大量掠夺生命力,我压制不住涅槃躁动,当时要是再强行压制,它便会自寻其他出路,为了不让脏器和下肢受到影响,我只能二选一,把欲往下行动的涅槃全逼到左手,自然左手便像你刚看到的,废了。」
米迦叶从看见直抵五指底端的红纹便有猜到几分,加上对方对左手毫无知觉,更是确认了他的想法,「现在重生蛊宿主最是虚弱,我们要想像之前一样,用毒压制涅槃是不可能了,最快也得等到重生蛊宿主完全健康,降低索取能量后,才有机会压制涅槃,你看伊莲妠伤势如何?」
「刀刃伤及心脏脏壁,即便以血族强韧的体魄来讲,伤及要害,足是重伤,按照伊莲妠本身孱弱的体质,至少需要一至两年才可达到完全恢復。」
闻言,魔蓓儿停下脚步,小小的拳头在身体两侧被握得死紧,米迦叶也停下看她,魔蓓儿颤巍巍地吸了口气,吐出,苦笑:「看来……这回连我们俩都束手无策了。」
米迦叶一怔,自是明白魔蓓儿话语的意思,手也同她,渐渐成拳,「是吗……。」
三日后晚上,总管来报,「伊莲妠醒了?还要见我?」我惊讶地重复。
副卧室门外走廊上,与办公途中,同样闻讯赶来的婪燄、稚森、梅三人遇上,「小梓大人,请。」总管准备替我开门。
「等等,」婪燄阻止,「我先进去。」他得先探探伊莲妠的意思,否则为何她醒来第一件事是要见这个女人?
我拉住婪燄的衣襬,「人家想见的是我,你急什么?」不是没看出婪燄眼底的担忧,我取笑道:「怎么,现在连稚森的杞人忧天也会传染吗?」
一旁的稚森躺着也中枪,喊冤:「我才没有杞人忧天。」
「婪燄,她是伊莲妠呀!被你保护好好的白莲花姐姐,不会吃了我的。」我笑道。
「可是……」她已经有下毒害过对方的纪录,儘管是伊莲妠,他同样不敢赌,就怕对方有个万一。
「别什么可是不可是的,囉嗦,我进去了。」
总管开门,我走进,待门关起,我收起脸上笑意,床上半卧的长发女人徐徐看来,一张倾城绝世的容顏毫无血色,很是脆弱引人怜惜,我自动坐上床边放置的椅子上,谁也没有先开口,就这么各怀心思的互望着。
本是和自己一般长发,在为了假扮婪燄诱敌时毫不犹豫剪断,成为男性的短发,容貌称不上娇美,五官组合最多只能勉强算是清秀,然而苍白透出淡青的凄惨脸色使得连仅有的清秀也称不上了,犹如会行走的尸体,还戴了半张银色假面遮脸,假面底下是惨不忍睹的丑陋疤痕,唯一还能被人称讚的就是一双杏眼,没有少女的灵动,也没有熟女的媚意,只有不属于任何年纪的清澈,或许清澈本身并不特别,特别的是,这双眼睛的主人经歷过这么多血腥后,还能保有这份清澈,才显得弥足珍贵。
「毒,是我叫人下的。」伊莲妠终于开口。
闻人没有给予任何回应,持续淡漠着,粉金眸仔细的观察,发现一点惊讶错愕的痕跡都没有,再联想到对方前阵子以一己之力挑起多拉斯家族重担,对抗四大亲王的逼迫与阴谋的能力,她明白了什么,「你知道,小燄也知道。」所以才会有那些莫须有的证据,将罪判在那名僕役身上,「为什么?」婪燄选择护她,她能想到原因,可对方呢?
「我想你死,你为什么不说出来?」她清楚,只要对方全盘托出,以狼王和九蛇帝的手段,即使婪燄要保护她,双拳也难敌四掌,在小月逼问她时,她知道是对方出手帮忙,她才有机会当下脱逃,回到房间时她也想过,躲不过了,肯定会被发现的,然而等来的不是宣判有罪,而是有人顶罪了。
那名僕役的死状还盘旋在她脑中不退,死前注视她的眼神,诉尽百口莫辩的苦楚和怨懟,绝望的眼珠彷彿在埋怨着她,为何不帮她说话?为什么要让她一人变成因可靳馀党来顶罪?她不过是受她命令行动而已,为什么死的人是她?她得替她担负全责?
那时的恐惧,来自于那名僕役死状可怖的模样,第一次,她离死亡站得这般近,她不敢站出来承认自己的罪,鼻尖的血气不再有平时的甜美,反而是令她手脚发冷,胆战心惊,见证到死亡是多么残忍无情,那腥红在她洁白的世界画上浓厚的一笔,她甚至没有勇气想像,要是事后被人知道她是真正的主谋者,她会落得怎样的下场?是和这人一样吗?或者更惨?思及此,她根本静不下心,也闭不上眼睛,害怕报復,不管是来自鬼魂的,还是来自活人的。
「你是多拉斯亲王的夫人。」是婪燄亲爱的姐姐,是他不可或缺的妻子,我垂下眼帘道。
「呵,很快就不是了。」轻笑一声,是讽刺是悲哀是苦涩,「他要和我离婚。」
「你若不想,他不会逼你。」
「可我就成了阻碍你们这对有情人的罪人了。」她露出自嘲的笑容,「哪怕我什么都没做,便是千古罪人。」
我正视她,看见她为了极力忍耐眼中的泪水,眼周已是一片淡红,「在你出现以前,小燄虽然很忙,可是他全心全意都在我身上,米迦叶虽然内心有道墙隔离着,却日日夜夜守在我身边,我很幸福,就算身体很不好,被父亲限制在别馆内不得随意外出,我还是觉得幸福,在我小小的世界,幸福快乐着。」
「但你出现以后就变了,小燄即使在我身边,也时常心不在焉,一向冷漠的米迦叶也开始与你相交,甚至在决定离开金多司时,他特地去找你道别,对我却选择不告而别。」
「一个晚上,身世揭晓,小燄才是父亲的孩子,我只是母亲和某个不知名男人的私生女,自以为牺牲婚姻为小燄谋来的王位,不过是你早与父亲交易来的成果,无药可医的绝症日日渐好,本想是上天垂怜,却是来自你的怜悯,就连米迦叶,也因为你的身体,留在你身边,还爱上了你。」眼眶承重不了,泪珠坠落,一颗颗接连。
「你知道他们都怎么看我的吗?把健康建立在他人性命之上的恶毒女人,可我从来都没想过要伤害别人,是你自己不顾我意愿地把重生蛊下在我身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才是最无辜的那个人啊!」伊莲妠声声泣诉。
「你毁了我的世界,夺走了我的爱情,现在还准备抢走我仅有的家人!小燄竟然为了你,要和我离婚,身为血族亲王竟想要娶你这个人类为妻!」
「没错,你不是普通的人类,你很厉害,在小燄昏迷的时候,在危机四伏的时候,替我挺身而出保护多拉斯家,还拥有许多朋友,狼王,九蛇帝,他们每个人都爱你,甚至在知道涅槃重生蛊之后,因为爱你而恨我,要不是有小燄,他们早就杀了我,只为了要保住你。」她无法忘怀当得知重生蛊在她身上,是她磨耗对方生命力才得以存活时,他们大家的眼神,彷彿看着某种穷凶恶极的怪物。
「小梓,你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你拥有那么多,连米迦叶都选你捨弃了我,我只剩下小燄,可现在就连小燄也不要我了,我明明什么也没做,安分守己的好好生活,为什么我得落入眾叛亲离的下场?」
她的泪水一滴滴匯出蜿蜒的小河,流过盛世容顏,打湿她如玉瓷般美好的手背,「狠心的人,不是我啊!我根本没想要你牺牲自己救我,我只打算每天好好生活,度过馀生,从没想过要伤害谁,可为什么……他们都要用罪大恶极的眼神看我?我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做,结果一个晚上的时间,对大家而言,光是我活着呼吸就变成最大的错误,每天只要还能睁开眼睛醒来,身体觉得越来越好,就是万恶不赦。」所以她才会希望对方消失,如果没有对方,那么大家是否就不会再用厌恶嫌弃的眼神看她?她的存活是不是就不会再变得那么罪无可恕?
「小梓你这么聪明,你告诉我好不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难道不是最无辜的那个人吗?」美丽的粉金眸哭红一片,绝丽的容顏是哀求无助,「我这一生自问没做过任何坏事,心中不存歹念,为何只过了一个晚上,我仅仅是活着,就能变成最大的恶人?」
我皱死着眉头,咬唇承受她每一句的怨懟,胸口闷痛,「你…没错。」
「我没错?」傻傻重复,如果她没错,那为什么她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错的人……」
『为什么……姐姐…是无辜的。』婪燄语气是隐忍痛苦,艰涩的。
『无辜?噗哧。曾经,我不也无辜吗?』我轻笑着摊开双手,『天真,我曾有过,单纯,我曾有过,爱情,梦想,人生,尊严,伊莲妠身上有的,我通通都拥有过,然后呢?哪一样没被你毁灭?』
「错的人,是我和婪燄。」我苦涩道。
一切都是我和婪燄的恩怨,而伊莲妠不过只是被无辜捲进的人而已。
「呵,后来我又想到,既然我活着是件这么可恶的事,万恶的根源就寄宿在我的心脏,」纤指指着自己的胸口,「那我便替大家挖了吧!」哀戚的脸庞明明哭着,却强撑起嘴角。
「只要我死了,只要没了重生蛊,你体内的涅槃蛊就会消失,大家就会开心了吧?米迦叶……小燄……都会感到高兴吧?呜…」她用力咬下唇还挡不住哭声,「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呜呜…为什么…连活着都错了……」她崩溃的掩面痛哭。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眉头解不开,「错的是我,是我自私想留你在婪燄身边,替我照顾他,替我爱他,然后……」只留下恨给我和他,用伤害和背叛代替付出与相伴,「你没错,错的人…是我们。」
「对不起。」
房门打开,靠墙而立的三人立即挺身,我看向婪燄,撑起微笑:「你进去陪陪她吧!」
「我……。」婪燄抬头望向房内侧躺,背对门口的女人,肩膀时不时抖动,隐隐地啜泣声。
「她需要你。」拍拍他的肩膀,侧身让过入口。
婪燄不确定的踏出几步,想回头,背后却传来一股不大不小的力道将他推向前,婪燄一愣,回头却见门缝间,关门人淡漠无谓的侧脸。
门把上的手停留几秒后,收回,我望向梅和稚森,「这阵子你们有空就多来陪伊莲妠,尽量别让她一个人,如果可以你们就多分担点工作,让婪燄有时间陪她,要是能带她出去散心更好。」
「夫人是……?」稚森犹豫问道。
「我想,应该是忧鬱症。」垂下眼帘。
他们怔住,「不过可能只是有忧鬱倾向而已,毕竟这阵子的事有些多,心情上难免调整不过来,未来的日子你们要多开导她,尤其让婪燄常陪她,应该就会好转了。」我语调放轻松,不想让他们感觉到沉重,「以防万一,梅姐姐你再通知帕金格来看看。」
「好。」
「你们先回去处理公务,这里交给婪燄就行了。」我举起右手掌挥了挥,驱赶他们。
「小梓我们送你回去吧?」梅提议。
「不必不必,我还没虚到这种地步,你们去忙吧!我走了。」
一男一女注视着那人一跛一跛远去,步履沉重,彷彿背负了什么千斤重。
在我的房间外,我发现一个人,手半举着做出打算敲门的姿势,却迟迟没有落下,面上有着一丝踌躇,他似是听见轻重不一的脚步声,耳尖动了动,转头,一怔,显然还没准备好却见上了人。
本就刚硬的线条又更加僵硬,因为他摸不准对方的心情,担心会有一点防备,更怕看见对方眼中会出现排斥,没想到,开朗笑容乍现,「嗨!」
雷湛一顿,暗自松了口气,「嗨。」薄唇浅浅弯起。
房间内,我屈膝坐在床边内侧,他坐在床沿,我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伸手捏住他扎起的银色小马尾,「干嘛不看我?」
雷湛没有理我,「雷湛?」扯扯手中的小马尾,「雷湛?看我。」
他不为所动,我默默叹气,艰难地挪动自己,头窜入他怀中枕到他腿上,他一僵,我躺着视线正好落在他的下巴,肩膀来回蠕动瞧姿势,「别动。」
「那你看我啊!」只见他下頷线条一紧,迟迟没有低头,我挑眉,真不看我?继续努力扭动自己调整视线,试图与他面对面。
猛地,大掌用力压住我的肩膀,「别、动。」咬紧牙根,沙哑的声音更低了不少。
蝴蝶骨处,隐约感觉到某种炙热牴触,我惊讶地望着他,他终于妥协的低下头,深邃眼睛深处是闷烧的慾望,「你若要我碰你,就继续乱动没关係。」
脸颊热起,羞赧,「还不是你先不理我的,怪我?」娇嗔,瞟了他一眼。
那一眼略嗔含媚,促使男人喉头一紧,嚥嚥唾液,缓解准备燃起的燥热,不管不顾脑中尚未组织好的草稿,直接想到什么就说出,转移自身的注意力,「对不起,你儿子的事是我一时糊涂了。」
我微怔,显然没想到他会乾脆认错,他不好意思的下意识撇开视线,又怕我继续乱动,令他强忍慾望的耐力功亏一簣,逼自己再转回来看我,「那个时候,我是一时脑热,后来冷静想了三天,我知道自己中了那隻吸血臭虫的诡计。」薄唇稍抿释出不悦,「他倒是利用自己儿子打了一副好牌,嘖!」
不过婪燄的做法反倒给了他一盏明灯,想用孩子离间女人和他,那他自然可以反过来,利用孩子拉近与女人的距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个孩子对婪燄的观感可谓比陌生人更差,即使是亲生父亲又如何?血缘相连只是先天上的优势,可现在的状况,显然婪燄并不比他们更具优势,反而败相难掩,因为那个孩子充其量对自己或其他男人是因为与女人有不同一般关係而有所不喜,可对婪燄的厌恶,不只关于女人的关係,而是其本身就排斥婪燄是自己生父的这项事实。
目前的情况,谁先得到小孩的认可,谁就能得到女人的垂青。
「没事,你能想清楚就好了。」婪燄使的这计本就不是阴谋,而是阳谋,我们都知道依雷湛和凌肯定会想明白其中真相,可想清楚又如何?小月的存在依旧会是这两个男人心中的肉中刺,不管再怎么说,他确实就是我和婪燄的孩子,小月再怎么抗拒婪燄,父子天性上总会有相连的地方,何况不需要有到婪燄的聪明才智,是谁都看得出来,这对父子有多相像,不仅在外貌上,甚至是心性脾气都如出一辙,所以他根本不怕小月会反被雷湛他们收买,对小月而言,他只想一人独佔我,压根不会接受雷湛或者是凌的示好,那偏执的佔有慾就和婪燄一样。
在婪燄能真正独佔我以前,小月反而是他最强大的守备防线,这也表示,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信任自己的儿子。
婪燄不说,我不戳破,这点仅在我们彼此间心知肚明,一种比了解自己更深的了然默契。
雷湛看出我并未责怪或疏远于他,原本的忐忑不安消散,压抑的情慾越发清晰了起来,「张梓……这些年,你有想我吗?」有没有同他一样,朝思暮念?
想念吗?分离的这些年,我徐徐伸出手,凉凉的掌心贴上他的脸颊,枕在他腿上,此刻仰望的角度,彷彿回到许多年前,年轻的自己天真烂漫的依偎在初登基为王的狼王怀中,那时的我和他,现在的我和他,同样的姿势,同样的目光,好似什么也没改变。
「想。」瀲出优柔的弧度,清澈的杏眼中是满满的依恋,「我想你。」想念当时的你和我。
呼吸一窒,一句回答,三个字,星火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