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边的沈旦看着他俩说悄悄话,说完悄悄话又看俩人表情默契地一起变,就跟照镜子似的,心里很不平衡。
他上前一步打断了两人的对视,问第五君:“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做。”
沈旦用余光瞥见齐释青有一瞬间想要抢他的活,却闭上了嘴,有点点得意。
第五君高兴地说:“好啊,好久没吃到沈老板的手艺了。”然后就给齐释青夸沈旦:“你是不知道,沈老板做饭是一绝,一般人根本没机会品尝!你今天有口福了!他做的小鸡炖蘑菇格外好吃,把小秀才都拐得想要长大做大厨。”
沈旦昂首阔步朝厨房走去,背后好像有条无形的尾巴在甩。
他潇洒得头都不回,声音嘹亮:“家里还剩什么菜?有鸡和蘑菇吗?”
小秀才从厨房里蹦了出来,兴高采烈地说:“有鸡和蘑菇!还有粉皮!我已经把米饭焖上啦!”
沈旦笑着摸了摸小秀才的脑袋:“真棒。”
齐释青的脸色从刚刚听到“小鸡炖蘑菇”这几个字的时候就变得惨白,他额上渗出冷汗,眉毛却只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用力握住脱力的手,装作若无其事。
第五君把目光从厨房收回来,看向齐释青,笑眯眯地说:“那我们就等着吃吧。”
齐释青低头“嗯”了声,像是为了躲避第五君视线似地转过身,把水盆端走、刷了,又洗了手。
他在井边的洗手池多停留了片刻,一直到嘴唇重新恢复血色、手也不抖了,才把衣袖整理好,走了回来,在第五君身边坐下。
院里有张躺椅,第五君正躺在上面,惬意地闭着眼睛,枕着胳膊,连打几个哈欠。
夜风里摇曳的灯笼在第五君的脸庞和银发上洒下五彩的光影,像是给他戴上了一张彩色的假面,整个人如梦似幻。
齐释青在马扎上笔直地坐着,偏头望着第五君,一动不动,好像是清醒着、却在做梦。
他的眼里是一潭死水,死水的中心只有一个人影,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厨房里飘出了第一缕鸡肉的香气,齐释青低声问:“你第一次见我,是在下界吗?”
第五君的呼吸均匀而绵长,几乎像是睡着了。
齐释青的声音很轻,风一吹就随风去了。他知道第五君其实并没有睡着,却把回答与否的选择交给了第五君。第五君若是不愿回答,他就当他睡着了。
第五君脸上的光影闪闪烁烁,过了会儿,他缓缓睁开眼睛,温和地看向齐释青。
“我仔细回想了下,的确在蓬莱仙岛没见过你。我不是乱说,但以你的风度和容貌,我要是早些年见过你,不可能忘的。”
齐释青注视着第五君,平静地点了点头,手指攥进掌心。
“为什么不告诉沈旦是你救了他?”过了片刻,齐释青又轻声问。
第五君睁大眼,状似无辜地说:“我哪有?!明明是县令的鬼魂出现了,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
齐释青看向第五君的视线格外深沉,明明没有任何攻击性,却让第五君平白无故产生了正在被人侵入的错觉。
但第五君可不吃这套,哼了一声又闭上眼睛,还晃起了腿。
“一天天的,你可真能瞎想。齐叔叔知道你这么能瞎想吗?”
齐释青的嗓音在夜空中悠悠响起。
“你不是会换颜易嗓之术吗?”
砰的一声,第五君如同诈尸一样笔直地弹坐起来,眼睛瞪得像铜铃。
“谁告诉你的?!”
齐释青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第五君大脑飞速运转,警惕地说:“我从没见过你,你却知道我这么多事。你不可能见过我师父,这也不可能是齐叔叔告诉你的。”
“你去过灸我崖?!”
第五君语速奇快,声音都在抖,几乎是低吼着得出了结论。
他死死盯着齐释青,把他脸上每一寸都看了个仔细。“是大刚告诉你的是不是?你见过刘大刚?他还好吗?!”
齐释青的眸子颤了颤,黯了下去。他嘴唇的血色又褪了,好像心脏上捆了荆棘,四肢百骸都长了倒刺。
他抬了下嘴角,微笑道:“大刚都好。他很想你。”
听了这句话,第五君蓦然从躺椅上站了起来,俯下身握住齐释青的双肩,眼睛都红了。
“他还说什么了吗?你跟他说了些什么?他在灸我崖都好吗?”
齐释青望着第五君的眼睛,心痛得无法呼吸。
“都好。”齐释青的声音带上哽咽,却竭尽全力掩饰住了。“他每天都在给司命神君上香,求师祖保佑你。”
“在蓬莱岛东,灸我崖已经成为了最大的仙门。”
第五君怔怔地听着齐释青说话,泪水在眼里呆了片刻,直直砸了下来。
齐释青的衣襟湿了。
两人猩红泪眼对视许久,第五君忽觉自己失态,松开钳住齐释青的手,转头说:“抱歉。大刚是我徒弟,我太激动了。”
齐释青没有说话,宛如一尊石像坐在原处。
第五君站着冷静了会儿,等眼里的泪消了,才重新在躺椅上坐下。他长叹一口气,说:“我对不住那孩子。”
“从未名山上跳下来的时候,我没想过自己能活的。”
齐释青骤然无声转身,攥住自己胸前的衣襟,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