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坊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就如同过去一起相伴走过的那些日子,但似乎又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你一开始就知道了?」莉莉安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深怕白雨介怀。
「知道,很容易就猜到了。」白雨倒是没怎么多想,能和莉莉安坦承相待也很好,她一直期待这一天的到来,只是没想到一切开端会是因为朝思。
还莫名其妙可以登出游戏了。
幸福来的太突然,她甚至到现在还没什么真实感。
「那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莉莉安不晓得白雨心里在想什么,但作为隐瞒的那一方,她是十分心虚的。
即便情有可原,但欺骗就是欺骗。
然而白雨只是笑了一下,又摇了摇头反问她:「为什么要问?」
对上莉莉安既震惊又疑惑的眼神,白雨接着道:「你也蛮无辜的不是吗?就算是为了安莉自愿把自己关进来,但整天面对一个只会自杀的神经病,我应该让你挺头痛的吧?」
想起过去鸡飞狗跳的那段日子,莉莉安忍不住笑了出来。
是挺头痛的,还整天心惊胆颤。
「如果不是遇到上官暄丞,也许我可以假装一辈子、或是假装到攻略完试炼之塔那一天。我知道你有苦衷,我也不喜欢问太多,维持着这样的生活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虽然我刚开始并不怎么快乐。」
「我很抱歉。」
「嘿、干嘛这么严肃?再怎么说该道歉的也不是你,应该是我哥才对。毕竟要不是因为他我才不会被关进来、你也不会被关进来。」白雨笑着说完,想了想又不太对,「可是如果我没被关进来、你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那么安莉也不会得到最好的治疗……说起来,命运真的挺奇妙的哈!我现在竟然有点感激我那个混蛋哥哥。」
莉莉安红着眼眶,将白雨紧紧拥入怀中,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一句哽咽的「谢谢」。
白雨只想说,她们之间不必客气。
命运真是挺奇妙的东西,「吾之砒霜,彼之蜜糖」不外乎就是如此了。有时候别人眼中的救赎于她而言是种煎熬,就好比如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好将她关起来的哥哥,这个世界之于她就是一座监牢;然而转念一想,她的煎熬又何尝不是他人的救赎呢?就如同她与莉莉安相悖的立场,这是一种很难说清楚、道明白的感受,明明知道自己被蒙在鼓里,但她却愿意被可怜的莉莉安欺骗。
良久,白雨揉揉莉莉安的脑袋,让她别太担心。
「契约的事情我会解决,这段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她跟莉莉安在战灵里生活了近三千个日子,对外界来说也许只是一年半的时间,但对她们而言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白雨能体会莉莉安的心情以及急迫,就算见到了安莉,于她而言安莉还是相当遥远,这比不见面更令人倍感煎熬。
毕竟现实和游戏,终究是两个世界啊……
而她和上官暄丞,亦是如此。
「白雨……你究竟都经歷了些什么呢?」
在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之前,白雨听见莉莉安充满心疼的声音,彷彿怨灵镇那日的倾盆大雨,在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白雨想,也许这就是她将来所要面对的问题。
她已然越过了两年前那道坎,然而当这道丑陋的伤疤揭露在阳光下,她还能够泰然处之的说都已经不疼了吗?
她像是变成一团没有形体的意识,浑浑噩噩的在黑暗中沉浮,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也感受不到自己应该已经滑落脸庞的泪,怀抱着一颗千疮百孔又疲惫的心,白雨逐渐失去意识。
时隔两年,从未登出过游戏的白雨下线了。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白熙雨觉得自己很久没有好好的呼吸过了,明明在游戏中也会呼吸,但却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真实且略感沉重。
她不晓得自己在黑暗中沉浮多久,只知道还没来得及回答莉莉安的问题就断线了,后来便失去意识,醒来时只闻道满屋的酒精味,或是说医院独有的味道。
白熙雨有气无力的想抬起手,却发现连动根手指头都极为吃力,全身上下就没有一个地方是舒服的,彷彿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被敲碎了,自己的身体就像一滩没有支撑力的烂泥。
「急什么?个性跟你哥简直一模一样。」
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白熙雨艰难的移动脖子,总算勉强看到一片衣角。纯白的医师袍,上头绣着的名字她看不清,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刚醒,视线模糊不清,看什么都只看到一片片色块。
「现在把你弄回战灵来得及吗?虽然我很想看戏,但你现在这样估计跟白煦阳也打不起来,反而我更有可能先被他杀掉……」韩如斯算是后悔自己衝动的行为了,他拉来一张椅子坐下,趴在白熙雨床边的栏杆上懊悔不已。
白熙雨很想跟他说晚了,奈何她现在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虚弱的瞪着对方,意思是:你敢这么做你就死定了!
韩如斯笑了,没想到白熙雨虚弱成这样还能逞兇斗狠。
「行吧,做都做了管他去死。这几天我会请人帮你做简单的肌肉按摩,过阵子我们再来规划一下復健行程,争取快点下床,趁你哥回国之前赶快恢復身体机能。」
闻言,白熙雨先是眨了眨眼,眼珠子又转了几圈像是在找什么,韩如斯算是看懂了,大概是担心好姊妹来着。
「放心吧!李安然就在隔壁房,我也不会吃了她。」
白熙雨这才放心的露出笑容,虽然尚未能够控制身体导致笑的很僵硬,但她相信韩如斯应该能懂。
呼吸还是有点沉重,彷彿胸口压着好几块石头让她喘不过气,一想可能是自己躺太久的关係,白熙雨也知道不能太过急躁,试着让自己身体放松、慢慢呼吸。
「挺聪明的,看来你应该能恢復的很好。」韩如斯对白熙雨倒是开始感到讚赏了。
白熙雨眨眨眼,又笑了。
以前还天真的以为攻略完试炼之塔就能衝下线揍哥哥,现在得偿所愿登出游戏了,自己却连手指都抬不起来,说来也是好笑。
刚醒来的这几天白熙雨还很虚弱,总是昏昏沉沉、睡睡醒醒,偶尔在睡梦中还能感觉到有人握着她的手,但眼皮实在太重,她没力气睁开眼看是不是上官暄丞来了,也怕睁开眼发现是自己在做梦。
上官暄丞的确来过,但也只是待了一下就走。
他不想打扰白熙雨休息,更是强忍着才没抱着她痛哭。
在游戏中见面跟现实还是有着天差地远的区别,当他确确实实握住白雨苍白无力的手时,整颗心都快碎了——这是他应该拼尽全力守护的人,但他却没做到。
上官暄丞走了,他想在事情完全处理好之前,自己没脸见白熙雨。
一晃眼又是两个月的时间,白熙雨已经可以下床了,但需要有人搀扶。
她每天做完復健,总会盯着窗外发呆。
「别再看了。」连韩如斯都快看不下去了。
「唉……」她已经数不清这是自己今天第几次叹气了。
「也别叹气了。」
闻言,白熙雨只好哀怨的看着他。
「你自己看看,他这么忙。」韩如斯打开电视,新闻正播报上官暄丞不日将进行即为典礼的事情。
白熙雨又叹了口气,凭什么小安莉能来探病,上官暄丞却一点时间也抽不出来?
讨厌鬼!
「深宫怨妇……」韩如斯小声嘟噥。
「闭嘴!」白熙雨瞪了韩如斯一眼。
「好好好不说他,不然这样,你要不要跟你哥聊聊天?」
不等白熙雨回答,韩如斯已经拨出了电话。她来不及阻止,听着漫长的嘟嘟声一下一下勾动她忐忑不安的心,她突然感到很焦虑,就在两人以为无人接听时,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不耐烦的应答。
已经许多年没听过哥哥的声音,白熙雨觉得既熟悉又陌生,她原先以为自己会抓着电话痛骂一顿,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半点声音都出不了,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喂?韩如斯?你又搞什么鬼?」
「我警告你照顾好我妹妹啊,下礼拜我就回国了。」
「说话啊?喂?我妹最近状况还好吧?」
「你倒是吱一声啊!不说话我掛电话了,我这边忙得很……」
深怕哥哥掛了电话,白熙雨抽抽噎噎吸了一鼻子,颤抖着喊了声:「哥……」
「……」电话那头传来东西掉落的声音,接着电话被掛断了。
「欸?跟我想的不太一样。」韩如斯失望的嘖了声,然而对上白熙雨泪眼汪汪的眼眸后他又心软了。
「唉……造孽,要不是你姓白,我都差点以为你是我妹妹,不欺负你啦,乖乖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