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好处想,至少找到工作了。
上工之前,杨子吉稍微瞭解了彼世的职等。菜鸟入职,总得先弄清楚公司的阶级。
首先,彼世神职分为「文」、「武」两系,梦使就属文,类似「坐办公室的」。
文系神职最低的职等为三等神官,菜逼巴杨子吉就属这一等。
再来是二等神官,这是官二代尚谦的职等。
接着是一等神官,明瀛就属这个职等,管理整个忘川邮政。
再往上就是大神官,这个阶级的神职平常不会看见,真要见到通常也没什么好事。能见到大神官的灵魂多半碰上了麻烦,那些麻烦全是一等神官以下全都无法处理的棘手问题。
最后就是天花板,也就是神。
神就是神,正确来说是「某某某神」,当你说「某某某神」指的就是那个神,不会是指别人。
举例来说,「葬天大神」指的就是墨武葬天或称武葬天,「财富之神」指的就是金银麟。
到了神这个级别,就能在凡间享有专门的庙以招揽信徒,广纳香火,凝聚眾魂的念。
而尚谦的老爸就属神这个职等,怪不得他能在彼世横着走,个性屁成那样还没被人打成猪头,果真是后台很硬。
瞭解自己具体有多菜后,杨子吉将在明瀛的带领下学习梦使的业务内容,他的座位被安排在尚谦旁边,就在屁孩尚谦的隔壁桌。
营业时间,透过阴阳眼术式可见魂满为患,左方的屁孩桌却空荡荡。
「尚谦今天休假?」杨子吉问。
「那小子是看心情上班。」明瀛正在纸上写术式。
「不愧是官二代,够跩。」杨子吉冷哼。
「他蹺班不见得是坏事。」明瀛浅笑,暗示自己为尚谦收过不少烂摊:「安排你们坐一块,正是希望你们能当朋友,希望你能以朋友的身份感化尚谦。」
「别闹了,尚谦只把我当笑话,再说他老爸官位那么大,我哪敢对他说教?」杨子吉只怕自己被揍。
「没要你对尚谦说教,只要正常相处,你多多少少能影响他。」明瀛将新写的术式递给杨子吉:「喏,上工时,记得把这张纸带在身上。」
杨子吉接过写下术式的纸张,转眼,黑色法帽落到头上,黑袍加身,他被赋予和其他梦使同样的服装,也就是制服。
「这张术式能为你着装,穿上制服后,你能飞,能看见鬼魂,能听见灵魂低语,和彼世神职大致没有区别。」明瀛解释。
「所以穿上制服后,活人就看不到我?」
「没错。」明瀛点头,他接着递给杨子吉一本手册:「还有这个。」
杨子吉接过手册,手册的封面写道「天条简录-神职职业道德及规范-梦使篇」。
浅显易懂的封面标题,杨子吉翻开第一页:
第一条,不得洩漏天机,违者魂飞魄散。
第二条,除履行职责,神职不得干涉凡间,违者魂飞魄散。
第三条,梦使不得窜改託梦内容,违者魂飞魄散。
第四条,梦使须告知逝世者关于託梦的风险并详细阐述,违反此义务者,魂飞魄散。
族繁不及备载,以下省略。
杨子吉矇眼都能猜到接下来的每条罚则,他快速翻页,果不其然,每一天条的结尾都是魂飞魄散,根本就是复製贴上,唯一死刑。
「制定彼界的法律可真轻松。」杨子吉自认被工作规章威胁:「违反这些天条和违抗天命一样?也是被雷爆成渣?」
「基本上是,现任天庭的领袖为金银麟,处决方法即用金银雷霆毁灭灵魂。」明瀛顺道讲解时事:「天庭每一百年会重新选拔最高代表,也就是即将到来的天回。天回期间,眾神会尽可能在凡间和彼世提升声势,小神求升官,大神力拚成为天庭最高掌权,成为天庭掌权即可制定天条,并拥有一切事务的处决权,处决方式因神而异。」
「听起来有点复杂。」杨子吉的小脑袋装不下太多东西。
「行刑方式每一百年换一次口味。」明瀛改用詼谐的口吻。
「这比喻不错。」杨子吉苦中作乐,但愿他不会嚐到任何口味。
而后,明瀛开始讲解重点,也就是工作流程。
在凡间的活人死后将脱离血肉之躯,褪去皮囊,变回鬼魂,届时,生死课的神职会去迎接那些灵魂,跟他们说明接下来的sop,其中一道sop就是前往各个梦使的事务所,如忘川邮政。
每个刚嗝屁的傢伙都有一次写信的机会,像有些人是猝死、莫名其妙突然暴毙,这种人可能就有很多话来不及对家人说,那託梦就是很棒的服务。
在生死课的引导下,逝世者的灵魂将来到忘川邮政,魂很多,排队是礼貌,不分贵贱都得乖乖排队,阴德值再高都不能插队。
轮到顺位时,逝世者就会走向红桌,一屁股坐到红桌前的椅子上,椅子上有术式,其术式可让梦使瀏览该灵魂生前的记忆。
明瀛指着桌前的座位:「你要协助的逝世者会坐在那,逝世者坐下后,你就能查阅记忆,以便釐清对方放不下的遗憾。」
「假设对方放不下孩子,有很多话想对孩子说,我就得帮他写在纸上?」杨子吉提起笔,用笔尖指着桌上画有术式的纸。
「简单而言是这样,但必须精简,是精简不是简略,你必须用最短的内容达到最好的效果。」瞧杨子吉有点疑惑,明瀛便分享诀窍:「你得跟对方多交流,不是每个灵魂都懂得坦然,很常碰到的情况是,逝世者所说的和你所看到的记忆截然不同。」
「⋯⋯啥意思?」杨子吉觉得太过抽象。
「很多来到这的灵魂都称自己毫无牵掛,但梦使却不断从记忆中见到遗憾的场景。」
「口是心非就对了。」原来是傲骄,杨子吉这可搞明白。
「没错,所以不是对方说什么就照写。」
「那就以对方的记忆为主就好啦!如果对方说他不在意小孩,我却从他的记忆中看到他的孩子,那我就以记忆为主,这不是挺容易?」杨子吉自认抓到要点。
「那也不对,你必须透过与对方谈话,得透过深度的交流去引导对方敞开心扉,让对方发自内心地、心甘情愿地参与写信。」话到这里,明瀛伸手按住杨子吉的脑袋瓜,他轻轻将杨子吉的脑袋向右转:「看那边。」
只见右手边的梦使已为一名逝世者写完信,烙有术式的纸自行摺成信封。
那名梦使道:「请伸出大拇指,以灵魂的契印为此信封缄。」
应梦使的吩咐,位于红桌前的逝世者伸出大拇指,他朝信封按下指印,烧出一阵微光,宛如火漆,妥妥地将信封黏合。
「看见那动作没?那就是灵魂的契印,逝世者得牺牲少许的灵魂注入思念,以魂的念想封缄信封。如果灵魂在不情愿的情况下封缄,那封信到最后也投不进信箱,就算投进去,託梦效果也不好,梦会模糊不清。」明瀛说道。
「⋯⋯信箱是指?」杨子吉又问。
「就是被託梦者,等被託梦者入睡,封缄的信会透过术式和逝世者的灵魂放出丝线,以思为丝、以念为线,梦使便能透过那条引导丝线找到熟睡的目标,找到目标后,梦使再把信放到目标的额头上,信将自动化为梦境,陷入目标的意识。」
「原来如此,梦使是写信员也身兼邮差。」杨子吉逐渐明白。
「一点也没错,你得跟前来此处的逝世者一同完成信中的内容,再让逝世者发自肺腑按下灵魂的契印、为信封缄,待被託梦者熟睡,你再顺着思念的牵引找到信箱,把信投进去。」明瀛拉回稍早的重点:「随便让逝世者按下灵魂的契印,只会平白无故消耗灵魂,严重的话甚至无法让信放出引导线,到时你连信箱在哪都找不到。」
撤回前言,这工作真他妈不容易。杨子吉哽咽。
思念传千里,桥前卸牵掛。
一魂一印,一信传心。
这,就是那些文字的意义。
「不论如何,每位逝世者都只有一次託梦机会?」杨子吉问。
「少有特例。」明瀛反问:「你认为灵魂的契印可以一直盖?」
「既然要牺牲少许灵魂,那应该是⋯⋯不行。」杨子吉算是有认真听新手教学。
「那你认为一直盖灵魂的契印会发生什么事?」明瀛又问。
「呃,灵魂会⋯⋯消失?」
「非常好,永远记得你现在的答案,务必铭记于心。」明瀛罕见露出严肃的神韵:「寧可不为逝世者写信,也不能让逝世者随便盖下灵魂的契印,你可以拒绝协助对方,但绝不能做出损害对方灵魂的事。」
「遵命。」杨子吉行举手礼表示认同,他最讲职业道德了:「但,万一第一封信的效果不好呢?」
「就算託梦效果没到位,生者没收到逝世者想传达的心意,梦使仍严禁反覆为同一灵魂託梦,一是灵魂的契印会消耗灵魂。」明瀛比出第二根指头:「其二,夜有所梦,日有所思。让逝世者频繁託梦,夜夜和生者密切交流,那只会干扰生者的日常生活,託梦的本意是要让逝世者卸下牵掛,让生者接获逝世者的心愿并重新振作,过度的联系只会使双方更放不下彼此。」
「有道理。」这部分杨子吉颇为认同,要是夜夜梦到往生者,天天哭湿枕头,生者的日子也不必过了,肯定无法好好睡上一觉:「那,如果逝世者仍无法透过託梦放下执念呢?」
「那得看执念有多深,浅则带着遗憾到下一世。重的话就过不了桥,去不到彼世,灵魂将长期滞留凡间,最终烟消云散,或是因怨念而妖魔化,最后被天刑队处决。」明瀛道出几种不好的结局。
听完这些,杨子吉备感压力,这跟明瀛最初所说的压根不一样:「这工作哪里轻松?到底哪里算是爽缺?」
杨子吉苦恼地搓揉额头中央,搓揉那曾经被吻过的地方,他真心不希望有哪个灵魂栽在自己手里。
「对没什么责任感的灵魂来说,梦使当然是爽缺,毕竟梦使不必承担任何风险,不像天刑队,稍有闪神就可能被怨灵反杀。」明瀛拇指向后指着整座忘川邮政:「背负遗憾或消失什么的都是逝世者,很多人都是随便应付。」
「真羡慕他们可以敷衍了事⋯⋯」杨子吉望向左方的屁孩桌,他倏忽想起昔日在游戏公司的落寞。
「你错了,他们才该羡慕你。」明瀛轻拍杨子吉的肩膀:「我见过很多强大的神,却没见过多少正直的灵魂。」
杨子吉感到欣慰,他很高兴明瀛这么说。
至少,这里的上司认可他。
「逝世者只有一次託梦机会,透过灵魂的契印,将一小部分的灵魂注入信中,藉此短暂地与生者在梦境中交流,也因为只牺牲少许灵魂,託梦多半无法持续太久,故和逝世者协力撰写信件内容时,务必精闢精简,越是简洁有力,信化为梦后的呈现效果越好,请尽可能一次到位。」明瀛为杨子吉总结,他顺势举手,打铁趁热:「那就开始吧。」
「咦?这么快就正式上工?」杨子吉一愣。
「实战就是最好的教学。」明瀛认为实际做一次才能真正记住,他就站在杨子吉身后:「别担心,第一次我会陪着你。」
明瀛朝不远处的下属挥手示意,很快就换来一名逝世者。
是个脸超臭的秃头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