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人这件事并不难,如果是以前的琅,她有权限可以直接调查ID的使用情况,可以得知劳拉在哪下车,准备朝哪个方向前进。可她现在已经不是业务员,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沃尔夫,于是便拨通她的电话准备找她帮忙。
“诶,这个女孩和那个去世的女孩是同班同学啊。”
云树翻看着传来的学生档案,发出一声感慨。另一边,沃尔夫的电话一直占线——这一点倒是和琅一样。
“什么?”一时间,许多可怕的念头出现在琅的脑海里。最坏的情况自然是这个女孩被某些极端分子控制,利用她特殊的身份作为要挟金龙集团严肃处理那些孩子的筹码。她连忙找云树要来她家的汽车,驾车往车站方向开去。外环足够危险,对于一个没有接受过任何专业训练的女孩子来说,哪怕只是路边的饿犬,也足以伤害她的性命。她为何要去外环,这成了琅最大的疑问。
列车只能到达四环,要想进入外环,则只能从唯一一个大门进入。四环比起三环,要更加的脏乱和破败。这里很容易滋生罪恶,那些巡逻的机器人对犯罪行为的容忍度被调到最高,只要不是有人当街杀人,几乎怎样的事情都可以容忍。在这样一个环境中,不犯罪就无法活下去,但犯罪又意味着他们再也不能朝更加美好的内环前进。他们是被遗忘的、被唾弃的社会寄生虫——至少外环的人没有在享用城市的资源,他们如何作恶多端也不会有人在意。四环的街道涂鸦着许多下流的笑话和充满攻击性的口号,下水道散发着阵阵恶臭,蓬头垢面的流浪汉在翻着垃圾桶。这里才是这座秩序之城最肮脏的地方,但也是最没有会在乎的地方。
当琅和云树匆匆赶到大门前,她们发现这里已经挤满了愤怒的人群。他们高举火炬,手里拿着武器,大门前站在一个年轻的男人,正扯着嗓子喊着有关自由和平等的口号。而在人群的边缘,琅发现有许多士兵潜伏在阴影中,若是局势进一步恶化,他们将毫不留情的杀死这群平民。
“我们不需要墙!我们不需要任何等级制度!那群在高楼大厦里吃着牛排喝红酒的老爷们把我们当做最下流的存在,甚至觉得我们比不上那些下水道的老鼠!我们已经够退让了,我们不被允许进入他们的世界,我们也不可能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可是我们就没有活下去的权力了吗!那个女孩子,关艺轩,多么好的孩子啊,又聪明,又善良,能通过他们设定的规则和他们的孩子平起平坐。她什么都没做错,可是她就是死在了那群人渣的手上!凭什么!他们甚至不让我们的孩子活下去!”
云海听入了迷。琅环顾四周,大门的安保被加固,劳拉那个孩子应该没法进入外环。她想那孩子应该还在城市里。人群中,一个戴着棒球帽,手持电脑的女子引起了琅的注意。不知怎么,琅还是一眼认出她是谁:“不可能吧......她在这里做什么。”她朝人群中间艰难的挤着,时不时传来他人的抱怨和咒骂声。前面的女子回过头,四目相对,琅更加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女子却不再愣在原地,朝着人群的另一个边走去。
“妈的,挤你妈呢,没长眼啊!”
一个如山般宽阔的胖男人严严实实的挡在琅的面前,使她无处可去,女子已经在她的视线里消失。不得已,她只能先退回到人群的最外围。此时,更雪上加霜的是,本来在原地听演讲的云海也不知所踪。
“靠......”琅咒骂着,双手微微颤抖的给自己点燃了一根烟。云海在琅心中也还是孩子,她在这么混乱的场合也容易遭遇不测。自责油然而生,她不明白自己怎么能在一晚犯下这么多低级的错误。冷静,要保持冷静。她不能先乱了分寸。
就在她想着该怎么先找到云海的时候,在前方一个阴暗的巷口,云树朝琅挥手:“琅姐姐,这里!”
琅掐灭香烟,快步朝云海走去,她已经忍不住想发火,责怪云海怎么一个人到处乱跑。可她发现云海抓住了一个戴着帽子的女子,心中稍稍平静一些,她脸色还是很难看,语气却缓和了一些:“你去抓她了。”
“没错,我干的还不错吧!”
云海等着琅夸奖,琅却没有做任何反应,而是对着那个一直低着头的女子问到:“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哪儿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里不安全。现在,立马回家。”说着,琅从云海的手中接过女子的手,女子连忙甩开琅,但琅的力气更大,她这样的行为只是徒劳。这让她愤怒起来:“琅,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们已经十年没见面了,你能不能不要摆出你真的很关心我的样子啊?哦,你现在又想当好姐姐了?别装了好不好!”
格雷那双灰色的眼睛的眼睛除了怒火外,还有一种琅从来没有见过的坚毅。仿佛有一个巨大的铁锤重重的击打着琅的感知,她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认真的端详过妹妹的脸庞。她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爱哭鬼了。她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的稚嫩,也已经有时光和现实留下的沧桑。她长黑了,却也不再脆弱了。琅缓缓松开格雷的手,沉默起来。
“啊?你们认识啊?你们什么关系啊?”云海一头雾水。琅不知怎么回答,格雷后退两步,靠着墙根瘫坐下来,脸上带着挖苦的笑:“我是她最讨厌的。”
“不是的。”
“不是的?反正不可能是亲人,不可能有亲人这样相处的。”
“格雷,你为什么在这里。告诉我好么?”
“你先告诉我。”
琅叹了口气,她并不打算多说什么。但云树可没读懂琅的意思,她简要的和格雷说了劳拉的事情,想着有个熟人能搭把手找到孩子一定更好。格雷听完云树的话,望了眼总是沉默的琅,打开了电脑:“我可以帮助你们找到孩子的位置。”说着,她飞速的敲了敲键盘:“喏,在这里。她去了那孩子的灵堂啊......”
电脑上出现无数分割的实时图像,作为警察的琅可太熟悉这些景物,她压低声音,让自己听起来没有任何的担忧之情:“你骇入蜂巢的监控了。你不怕被捕吗?”
“抓到我打不了杀了我,我不在乎。”说着,格雷合起电脑:“好了,你能走了吧。”
“不行,你要和我们一起。”
“你有病吧!”
“我已经告诉你我为什么来了,你要告诉我你怎么在这里了。”
格雷站了起来,她拍拍身上的尘土,轻轻叹息:“那你会告诉我你过去都发生了什么了吗?不会,你也没有和我说过任何实话。”
“可以,那你必须要和我一起走。”
格雷狠狠的瞪了琅一眼,她拗不过琅,只得不情不愿的和她们一起朝劳拉的所在地走去。
格雷很熟悉这里的街道。她先是来到一家花店前买了一束白色的鲜花。花店破旧,并没有人在营业,用来祭奠死者的花朵就摆在门口,供有需要的人随意拿取。花朵并非什么名贵的品种,看起来只是路旁的野花,但依旧美丽无比。格雷将一迭现金塞入一旁的纸箱里,里面已经有不少零钱,没有人会从这里偷钱,大家都知道这些花朵是为谁准备。若非亲眼所见,谁相信在这么一个充斥着暴徒的地区竟然有这么井然有序的事情发生。
街口,已经摆着不少鲜花或礼物,有看起来很旧却干净无比的毛绒玩具,有还没有拆封的精装书,还有许多水果和点心,这些美好的事物让这条肮脏的街道熠熠生辉。仍然有一些人陆陆续续的前来送上祭品。魂灵真的存在吗?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哪怕是再铁石心肠的人此刻也没发对这些人的行为嗤之以鼻。道路的尽头,有一件破败的居民楼。居民楼的楼梯口已经点满了红烛,一个女孩子的照片被放在一圈纯白的花朵之中。那张照片似乎是不久之前才照的,她站在学校前,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而她身后的大屏幕上的:“欢迎入学。”是那么的刺眼。她来自四环,来自这么一个充满罪恶与病毒的地区,仍然茁壮的生长,而那象征着知识殿堂的学校,竟然成了她的墓地。格雷望着照片,将鲜花放在她的照片前,不禁望向琅,她忍不住问琅:“你怎么想?”
“我什么也没想。”
琅不想对任何事情发表评论,很早以前她便放弃思考。思考的问题没有答案,只会带来无意义的情感波动,她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才学会麻木。
走过幽暗狭窄的楼道,一间敞开门的屋子在等待着亡灵归来。灵堂占据了并不宽敞的客厅,一个披麻戴孝的女人正跪在火盆前烧纸,她表情木讷,脸上还有泪痕。她抬起头看向三人,什么也没有说,接着凝视跃动火焰。
“你好,我想找一个女孩,她叫劳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