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叶米同志,你愿意跟我以结婚为前提处对象吗?”这是景子恒问的第四次,态度从始至终的郑重。
他的婚姻是出于责任,而他也会认真承担起这份责任。
“嗯,我愿意。”
叶米点头,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也不知道刚才那份询问景子恒愿不愿意娶她的勇气去哪了。
听到叶米肯定回答的那一刻,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景子恒紧绷的脸色和缓了些许。
像是松了口气。
“现在,作为你的对象,我将平等地对待你,同样详细告知我的家庭情况……”
景子恒家里父母俱在,头顶有个哥哥。
跟叶米不一样,他的家庭关系都挺好的,家人间彼此关心,就算他下乡三年,也时常能接到家里来信,感情很深厚。
“我回去会尽快将我们处对象的消息告知父母,得到父母允诺后就和你结婚,请叶米同志耐心等待。”
说得叶米有多急切嫁人似的。
不过现在就是这样,男女间有意思处对象了,基本上都是奔着结婚这个目的地去的。
基本上处对象只是走个形式,算是婚前告知大家他们即将结婚了,不超过一个月必定要领证摆酒的。
“你……你安排吧,我不是很懂这个。”
叶米十四岁不满十五周岁下乡,身边也没个能提点她的女性长辈,上辈子又死死坚持着不处对象,怎么可能会知道要怎么结婚。
“好,一切交给我。”
景子恒也没指望叶米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能懂什么。
*
景子恒走后,叶米还一个人站在知青院的门口发呆。
“叶米,你站在门口干什么?”高媛端着菜碗从厨房里出来,看到叶米的背影奇怪问道。
“没……没干什么。”叶米被高媛吓得差点没原地蹦起来,连忙转身跑回院子里。
奇怪,她又没去做贼,这么心虚干什么?
看到她正面,高媛被唬了一跳,连忙过去抬手摸上她额头:“没发热啊,你脸怎么那么红?害得我还以为你又发烧了。”
“红吗?”叶米拼命拿手当扇子扇风,强行尬笑:“可能是外头太冷,冻红了。”
在没得到景子恒父母允许的消息前,她不想把两人处对象的事说得人尽皆知。
“那行吧,进来吃饭,别在这里傻站着。”高媛勉强接受了叶米的借口。
今天晚上吃的要比昨天晚上丰盛一些,高媛煮了地瓜粥,还炒了两盘菜,一盘酸菜香菇,一盘蒜蓉白菜。
两盘菜里都滴了点猪油,加上高媛厨艺不错,香的很,大家都吃得很尽兴。
“叶米,你怎么吃那么少?”看到叶米碗里只有半碗粥,陈春香忍不住拿起汤勺就想给她打满,被叶米拦了。
“不用了,我不饿,打太多吃不下。”
刚刚吞的肉包子还在肚子里撑着呢,她胃口天生地小,真的吃不下。
不像昨天那样分装,这次的粥统一装在大锅里,大家想吃多少自己盛。
因为高媛水下得多,熬出来的粥看着也很多,不怕不够吃,当然最后也不可能剩下一点粮食。
见叶米真的一副吃不下的样子,陈春香只能放弃,目光羡慕地从她纤细窈窕的身子上扫过:“你这样真好,容易满足,不像我,吃多少都跟饿死鬼投胎一样,上辈子活像是一头猪。”
陈春香脸圆圆的,身材有点微胖。
在这个大部分人民还吃不上饱饭的时代里,这算是一种‘富贵’的表现。
不过人家也有那个本事。
例如今天收割甜菜,陈春香可是全知青院里唯一一个,能和那些身强力壮的壮劳力一样,超额拿到十五公分的能人。
她干得多,吃得也多,不过那都是她靠自己挣的口粮,也没人说什么。
只是听她这么说自己,有人就没忍住道:“要是能天天吃上肉,我愿意上辈子当头猪。”
“得了吧,猪只能吃猪草和糠皮,那里有肉能吃?”当即就被泼了冷水。
“今年队里会杀猪。”叶米突然冒出一句。
“真的?”所有人眼睛一亮,都振奋了!
“嗯,我晚上交公分本的时候,在大队长那边听了一耳朵,这事还没对外宣布,我们知道就好,别说出去。”
大家连忙保证绝对会守口如瓶,但是眉眼间的兴奋和期待却怎么都掩饰不住。
实际上叶米并没有没听到,不过今年确实会杀猪,这个消息大概在几天后就会宣布。
他们小田村大队养猪堪称多灾多难。
叶米下乡第一年猪生了病,全部病猪都被拉去烧成灰了,不让人吃,仅剩的几头健康猪村民自己都不够分,自然轮不到新来的知青。
第二年山上下来了野狼群,偷袭了猪圈,惊走了大部分猪,当时很是闹腾了一场,至今走失的猪都有些没能找回来,也许早就被野狼吃光了。
当时叶米公分挣太少,兑换自己的口粮都不太够,还得补贴进去部分积蓄,分不到猪肉。
第三年也就是今年,历经前头的磨砺,猪儿们终于在大家的精心照料下,安安生生地活到了该被宰的时候。
今年的叶米倒是能分到一小块猪肉,但是她为了多存点粮食熬过明年,把肉跟陈春香换成了五斤粗粮。
之后每年都是同样的操作,不然叶米一个人在乡下熬不了五年那么久。
但到了后期她也消瘦得厉害,整个差点没瘦脱了相,活生生给饿的。
可能经过这一遭,她重生后对吃的有股执念,但是胃口又小,又没什么东西吃,再强烈的执念也只能被迫压下。
喝着红薯粥,叶米忍不住回味起刚刚吃过的肉包子。
那包子皮薄馅大,肉汁鲜嫩,一口下去满嘴是油。
她吃完包子还拿着景子恒的军用水壶灌了几口水,才把嘴里的那股子肉味给压下来,不然现在可能全知青院都知道她吃肉了。
回忆着肉包子的滋味,配着红薯粥,很快半碗粥下肚,叶米捂着嘴小小地打了个饱嗝。
她好久没吃这么撑了。
晚上睡觉,大家一起躺在大通铺上,突然有人聊起未来的话题。
“你们说,我们还能回城吗?”声音里透着迷茫。
“……”没有人回答,大家都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存在同样的迷茫和不确定。
屋里没点灯,叶米也能听出说话的人是谁,睡在她左边第三个的女知青,叫苪书媛,今年25岁,她是比较早下乡的那批老知青。
她问这个问题其实没想要得到大家的回答,因为她自己已经有答案了。
“我可能要结婚了。”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只能待在这个地方,回不去日思夜想的家,再也见不到大城市的繁华。
“和谁啊?”陈春香小声问。
“陈泽涛。”叶米在心底帮她回了,知青院里另一位同样年纪偏大的男知青。
前世两人的结婚酒席叶米还去了,随礼了五毛钱,花了她仅剩积蓄的十分之一。
哦,现在是六分之一了。
看来这么多年过去,她数学还没全部还给老师。
结婚后苪书媛会和陈泽涛一起向大队长申请宅基地,用两人的积蓄建个小房子搬出去住。
她离开后,与叶米同住一间屋的其他人也会陆陆续续嫁人的嫁人,家里有门路给弄回城的回城,最后只剩下叶米,高媛和陈春香三个人。
偌大的屋子会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
这一次,这件屋子可能会变得更加冷清。
因为她也要走了。
如果她和景子恒的婚事能成的话,叶米势必要搬出去和他一起住,景子恒在村小学那边有单独的教师宿舍,到时候她应该也会住在那。
要不要写信和家里说一声。
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里转一圈,就被叶米否决掉。
说了也没人理她,还是不要自作多情了。
*
后来几天过得很平静,叶米每天早起和大家一起上工,下工回来就休息,第二天重复前头的生活。
单调又无趣。
有时候她路过村委办公室,看到里头被一张张撕下的日历,都有些恍惚。
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大概一个星期左右吧。
景子恒那边怎么还没消息?
他反悔了?
不想娶她了?
你也该跟她说一声啊,这么吊着人算怎么回事?
“叶米,你过来一下。”陈书记的媳妇沈春霞站在田埂上冲着里头弯着腰,和大家一起收割甜菜的叶米招手,示意她过去。
“哎,等一下啊婶子。”
叶米直起腰,差点没酸软得又弯下去,手握成拳头,背在身后捶了捶,缓了一下后才艰难地迈着步,往田埂上走。
“婶子您找我什么事?”
“我能找你有什么事?当然是别人找你。”沈春霞对着叶米挤眉弄眼地打趣,笑呵呵地推着她往村口的方向走。
“去吧去吧,你对象帮你跟队里请了半天假,说要带你去镇上拍张照,再买套新衣服。女孩子家家别委屈了自己,记得多挑两套好看衣服穿,再买点头绳头花围巾什么的,结婚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不能马虎应付。”
村口,小田村的石碑处。
骑着二八杠自行车的清俊青年长身玉立,修长的腿微微紧绷,单脚踩在地上,撑着车子,侧头向她望来。
透过金丝边框的镜片,叶米似乎看到了一丝浅淡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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