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康送紫薇跟金锁进宫, 是因为紫薇才是真正的格格。其意图自然不言自明, 令妃却糊里糊涂, 要将紫薇送上龙床。而硕亲王府的白吟霜跟另外一个丫头进府, 目的是为了皓祯,如今果然成了妾室。只不过, 细细想来, 这两件事情真是具有异曲同工之妙, 可意会而不可言传啊。
雁姬面带踌躇之色, 说道:“还有一件事情, 奴才不知道该讲不该讲……”
我敛了心神,说道:“但说无妨。”
雁姬说道:“这事也是谣传,许是他们自己胡编滥造的……奴才也不敢唐突娘娘视听,所以先行一问,娘娘可还记得当初皓祯贝勒捉白狐放白狐的事吧?”
“哦……”虽然我是没听过,不过这几个字倒是挺好理解的,于是说道,“这又如何?”
雁姬略一迟疑,说道:“这话娘娘听过也就算了……奴才只是不想隐瞒娘娘, 所以大胆来说……那硕亲王府的人说,白吟霜可能就是当年皓祯贝勒捉的那只白狐,如今可是回来报恩来的。”
“什么?”我一听, 简直是闻所未闻, 不由地看向雁姬, 想了想, 冷哼说道,“这么荒唐无稽的话,怎么传出来的?别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散布的什么谣言吧?”
雁姬说道:“奴才也是觉得这件事荒唐无比,可是硕亲王府的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还有人说……夜晚的时候回见到一道白色的影子,很快的闪过去,大家就传说那是白吟霜晚上显出了原形,在王府内游荡呢!”
“真是笑话!”我嗤之以鼻,说道,“本宫自来就不信这些鬼鬼神神的说法,这堂堂王府,何至于弄得如此的乌烟瘴气,连鬼神之说都如此盛行,若真个那白吟霜是狐狸所化,本宫倒要见识见识,她有几多能耐。”
雁姬陪笑说道:“奴才也是听个好奇,也许就是他们自个儿胡乱说的吧,疑神疑鬼的,保不住。”
“不,空穴不来风,”我想了想,说道,“这件事总归是有个起因,有第一个传出这事的人,才会传的如今这么盛行,让你也听说。”
回头一想,那个我派去兰馨身边的宫女,方才回报里竟然没有说这个,大概也是跟雁姬先前的顾虑一样,怕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惊吓到我,或者触怒了我,反而不讨好吧。
因为我要传硕亲王府的福晋进宫,雁姬又说了会话,便告辞了。我知道她有心回避,正合我意。
雁姬走后不久,就听到硕亲王府的雪如福晋宫门求见。我说一声传,不一会后,坤宁宫门口便出现了一位长眉大眼,看起来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
这硕亲王府的雪如福晋,果然是好相貌,气质高雅。福晋进了内,行了礼,说道:“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吉祥。”
我点了点头:“平身吧,赐座。”
旁边宫女送了座儿上来,福晋说道:“谢娘娘恩典。”
落了座,我见她一派平和中正的样子,只不过双眉微蹙,隐约带着心事,便直接问道:“福晋你可知,本宫传你进宫是为了什么吗?”
雪如福晋眉头一挑,仿佛一惊般,很快却又平静下来,带笑看向我,说道:“奴才不敢妄自测度,不知娘娘召见奴才,是为了什么?”很是一本正经的模样。
明明是暗怀心事,猜到几分,却还做不知,我想到雁姬说的“雪如福晋是个极其好强有手段的人”,不由地微微冷笑。
我说道:“听说你们硕亲王府最近有一宗喜事,不知福晋有什么可对本宫说的?”
“喜事?”雪如福晋的眼睛略动了动,才笑着说,“娘娘说的,莫非是皓祯纳妾之事?那……那也只是一件小事,算不得什么喜事。”
“小事?”我冷笑说道,“福晋,在你眼中,这原是一件小事啊?”
雪如脸色变了变,笑容勉强,说道:“不知娘娘想说什么呢?奴才愚钝。”
“你果然是个愚钝的也好!本宫只怕你内里暗藏奸诈!”
雪如一听这个,立刻起身,跪倒在地,说道:“奴才该死,奴才万不敢这般的。娘娘明察。”
“本宫就是明察了才来跟你说的,”我哼一声,说道,“本宫问起来,你就该一五一十说,跟本宫认错,小事?好一宗小事,你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是不是?兰馨公主才大婚多久,你们就迫不及待的给皓祯纳妾了,你们眼中还有没有兰馨这个公主,有没有本宫跟皇上?”
“皇后娘娘,”雪如声音颤抖,说道,“奴才等……没有存心欺瞒皇上皇后的心思,何况这纳妾的事情,兰馨公主也是答应了的。”
我笑一声,说道:“她嫁到了你们家,身份再尊贵,也是你们硕亲王府的人,她再不愿意,秉着那尊贵的性子,也不会如泼妇一般的做那不贤的样,能够直截了当推脱了的吗?少不得面上笑着心里苦楚无限,——雪如你也是过来人,本宫问你,若是王爷想纳妾,你心里会欢喜?你少在本宫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将所有都推在兰馨身上!”
雪如急忙跪下磕头,又说:“娘娘明察,这事的确是奴才做错了的,不过……奴才只是觉得,纳一个小妾而已,奴才一时想错了,请娘娘恕罪。”
我冷哼:“不错,纳妾是小事,可你也要看对谁,兰馨再是你家的人,她好歹也是皇家的公主!她才刚刚大婚,你们便安排了个小妾给皓祯,你们当兰馨不存在还是根本不放她在眼里?将宫主的颜面置之何地?”
雪如身子微微颤抖,说道:“奴才等是万万不敢的,请娘娘明鉴,娘娘开恩。”
“这件事情实在是可恶,本宫不想惊动皇上,便直接传你入宫来问个究竟,没想到你竟然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居然还跟本宫反驳,事到如今,别的不说了,该怎么处理,福晋你给本宫个交代吧!”
福晋神色不定,过了一会儿,艰难问道:“回娘娘,娘娘想要奴才怎么做?”
我冷冷一笑,说道:“既然你来问了,本宫少不得给你指一条明路,将那小妾找个法子,给本宫悄无声息的卖了出去,眼不见为净,等过个一两年,爱怎么娶几个姬妾且由得你们,本宫不管。”兰馨不敢说不能说的,自然让我为之出面。
福晋面带犹疑,只不答应,说道:“这……这……”
“怎么了,你不能答应?”我问。
雪如福晋说道:“娘娘,不是奴才不能答应,只是这件事……不瞒娘娘说,皓祯他跟那个新纳的妾室,感情甚好,奴才怕皓祯是不答应的。”
“你用皓祯来搪塞?”我嘴角一挑,说道,“皓祯若是不愿意,让他来找本宫,本宫就不信了,一个小妾而已,难道要飞到天上去?他跟区区一个妾室感情甚好,那么跟兰馨呢?”
雪如的面色难看之极,正要说话,门口忽然有个小太监出现,见屋内雪如福晋在跪着,顿时止步不前,却不离开,小禄子见状,急忙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回来了,在我耳边低声细语。
“真是反了天了!”我闻言大怒。
雪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急忙磕头:“娘娘……娘娘息怒。”
我豁然起身,说道:“雪如,你说的好些谎话,只想要骗得本宫,保全你们硕亲王府那些营营苟且,告诉你,本宫有千里眼,顺风耳,你们那王府上发生的龌龊苟且,本宫看的一清二楚,本宫绝对不容许你们这帮子人联合起来欺负皇家的公主!”
雪如怕极,竟落下泪来:“回娘娘,奴才等怎敢,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如此妄为的啊。”
“不敢?”我上前一步,逼视着她,说道,“方才有人来说,你硕亲王府上的下人,竟然大胆犯上,打了公主,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雪如吓得脸色发白,毫无血色,只顾瞪着我,手捏着帕子捂在胸前,拼命颤抖:“怎么会这样……娘娘,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我拧眉回身,说道:“小禄子,你速去传我的命令,让宗人府的人,去硕亲王府上捉拿那犯上忤逆的贼徒,有一个算一个,管他什么贝勒王爷,若是对兰馨公主不敬的,统统拿下!敢有反抗,一律杖毙!”
雪如大叫一声,跪着上前来,抓住我的腿说道:“娘娘手下留情,娘娘明察,此事定有内情啊,娘娘!”
我抬起一脚,将她踢在地上,说道:“你此刻求饶却是晚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就不该包庇皓祯,纵容着让他胡作非为,另外最近硕亲王府盛传的‘白狐’之说,又是怎样?堂堂王府,居然也会盛传如此的无稽之谈,搞得乌烟瘴气!福晋,本宫素来听闻你刚强有手段,如今看来——你的手段却没有用到对的地方!”
雪如见我竟将王府的谣言都给抖落出来,顿时呆若木鸡,还在地上挣扎爬了一会儿,想要求我,却被容嬷嬷指使宫女拦住。
我不耐烦,便说道:“你跪安吧,回去好生看看数数,硕亲王府还剩下了几个清白无关的人,你自己也心中有数,该怎么处理,最好赶紧的亡羊补牢,将功补过,手段快速利落着点,否则的话,——此事让本宫插手,可就没有善了的结局了!”
说罢,回身坐定了,又对容嬷嬷说:“派人去硕亲王府上,把兰馨公主接回来,这种龙潭虎穴的地方,暂时是呆不得了,等本宫处理完了那些个狼心狗肺之辈,再说一切!”
大概半个时辰兰馨便回来宫内,直接到了我这坤宁宫中,我一见她,顿时吓了一跳,几天前还是端庄秀丽的一张脸,如今却写满了惊慌失措,浑然无助的样子,一见到我,眼中的泪立刻转了转,直直掉下来,上前来,磕磕绊绊跪倒在我的跟前,说道:“皇额娘,皇额娘救我!”
我见她这种样子,心里又是惊讶又是怜惜又是恼怒,说道:“兰馨别怕,有本宫在此,本宫替你做主!”
兰馨眨了眨眼眼睛,才爬起来,望着我,急切说道:“皇额娘,那硕亲王府之中,有狐狸精出没,皇额娘快些派人将那妖怪捉住正法。”
我皱着眉看向兰馨,说道:“兰馨,这种混账话你从哪里听来的?鬼神之说向来只是子虚乌有,怎么你也跟着浑说起来了?这话日后不许再提,若是给你皇阿玛听到了,少不得会有一顿气恼。”
兰馨脸上露出怯怕之色,却降低了声音,说道:“皇额娘,这话不是我听来的,是我亲眼看到的。”
我心头一动,问道:“哦?这话怎么说?”
兰馨说道:“皇额娘,那晚上我在院子里,看到一道白色的影子闪过去,派人去找,却什么也没有找见,连个踪迹都没有,地上只剩下一堆烧过的纸钱之类的,谁敢在王府内烧纸钱?而且当场又没有人影,不是狐狸精作祟是什么?更何况,皓祯先前有捉白狐放白狐的经历……而且那个白吟霜,又那么巧姓白,大家都说她是狐妖……”
“行了!”我打断了兰馨的话,好端端的一个公主,居然被逼的疯疯癫癫的满口胡言,这硕亲王府真是很不像话了,“烧纸钱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虽然不许公开的烧,但是保不住有哪些胆大包天的奴才暗地里行事,他们见你来了,自然跑的快……又怕你会追究他们的不是,所以放出这些谣言来蛊惑人心,兰馨,你怎么也就信了呢?”
“可是,可是皇额娘……”兰馨望着我,说道,“那白吟霜真的是狐妖,不然的话,为什么皓祯会被他迷得死去活来的……连我都不喜欢了,而且今日我请的那个道士法力高深,做法的时候,也说白吟霜就是狐妖……”
“胡闹!”我一听,恼道,“你竟然为了这种毫无根据的事情请什么道士做法?”
兰馨胆怯地看着我,说道:“皇额娘恕罪,我也是怕的很了,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
我望着他,说道:“先前你离宫的时候,本宫不是再三叮嘱过你,让你有事情的话就来跟本宫说么?你怎么竟如此糊涂?”
兰馨哭道:“发生这样丢脸的事,而且又是狐妖作祟,兰馨不敢跟皇额娘你说,怕皇额娘你说兰馨胡说,不信。”
我想了想,叹一口气,说道:“你且别哭,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有哪个奴才敢那么大胆,对你动了手?”
兰馨这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我讲了一遍,原来她被那些谣传迷了心,日夜不安,辗转反侧,经常做那有关于白狐索命的噩梦,她实在忍不住,又怕跟我说我不信了反而责骂于她,于是自己请了道士来做法,将那白吟霜拿下,不料,跟随皓祯的一个奴才,冲破侍卫包围冲了进去,挡在白吟霜跟前,还对兰馨出言不逊,差点伤到了兰馨。
——是以那宫女见状不好,急忙找了个人进宫来对我通风报信,仓促之间也没顾得上把所有都说清楚,只说是硕亲王府的人对公主动了手了。
我听完了,才说道:“本宫本来以为是硕亲王府之人狗胆包天,胆敢欺负到你的头上来了,如今看来,兰馨,你觉得此事你做的对吗?”
兰馨听问,看着我,双眉微曲,说道:“皇额娘,兰馨知道自己这样做很唐突很荒谬,但是当时那种情形,不由得你不信……”
我伸手拍拍她的肩头,说道:“本宫明白,你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养在深宫,跟皓祯成亲不多久,他便另外纳了白吟霜,是否对你很是冷落?”
兰馨点了点头,委屈说道:“他真的是对我很冷落,却对白吟霜关怀的什么似的,我稍加打骂,他就跟疯了似的。她不过是一个丫头而已……若是没有稀奇古怪的法子,怎么会迷得皓祯那样?”
可见兰馨是在宫内被养的太好了,什么世面都没见过……
我淡淡一笑,不过也是,谁一开始就是老谋深算,喜爱钩心斗角的呢?当初我入宫伺候嘉庆帝的时候,未尝不是一片洁白赤子之心,见谁都那么可亲,全然没有半点防备人的意思,一直到……
人是会变的,必须要经历过一些惨痛伤心的事情,才会成就刚强铁硬的手腕。
我望着兰馨,说道:“这你说错了,要迷的一个男人失魂落魄,不是必须要有尊贵的地位的,兰馨,你不明白……”我伸手,握了兰馨的手,叹了一声,说道,“对男人,尤其是皓祯这类的来说,反而……越是那种低贱身份的女子,才越是会引发他们的兴趣。”
皇族中的男子,比如皇帝,心头喜欢的,往往就是那些“民间”的女子,比如还珠格格的娘亲,比如这个落魄酒楼卖唱的白吟霜。
他们的心里大概会有一种别样的满足感。
兰馨一惊:“皇额娘……”
“这其中,也不一定会需要什么手腕的,”我抬起头,看向坤宁宫外略带阴霾的天色,说道,“你说你今日请了道长做法,应该是对那白吟霜用了什么刑罚,才会引得那些人暴动的吧?”
兰馨低头:“是的,皇额娘……”
我说道:“这你就错了,兰馨。”轻轻地叹了一声,说道,“你的身份何等尊贵,居然也带头弄这些糊涂事情!若不是看在你受惊非常份儿上,也该罚你。你应知道,如果你真个想要对付那个白吟霜,就算是不动声色之间,也会将她除掉,何必弄得大费周章,人尽皆知的呢?像是现在,反而自取其辱,自降身价。”
兰馨哭道:“皇额娘,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实在是怕极了才……才犯了糊涂,求皇额娘替我做主。”
我看着她泪眼朦胧的样子点点头,掏出帕子替她擦了擦泪,说道:“你放心,事到如今,本宫自然会替你做主的。——本宫也想见识见识那硕亲王府上到底有什么神鬼妖怪。”
我想起前世因为跟侍卫私奔而被我处死的陈妃,当时还盛传陈妃还魂,整个皇宫内同样是惊悚一时,我却偏不信邪,所谓鬼怪,活着的时候斗不过人,难道死了就会突然厉害起来?简直笑话。而说穿了,这世间所谓鬼怪,大多也无非是人在其中作祟就是了,只要戳穿了表面那吓人的皮,就会露出里面不堪一击的小来,如此而已,我早就见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