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召下去, 果然善保很快而来, 进了门来, 跪地请安:“奴才见过皇后娘娘, 娘娘吉祥。”
“免礼平身。”我说道。他谢恩起身,便垂手仍旧站着, 我微微打量他的神色举止, 却见一如平常看不出什么来, 于是便问道:“本宫听说, 皇上刚刚召见你去了?”
善保回答说道:“回娘娘, 正是。”
我打量着他,问道:“皇上突然召你去,可是有什么事吗?”
善保说道:“回娘娘,皇上只是问了些奴才当班的琐碎事,又叮嘱奴才要好好地恪尽职守,保护好坤宁宫,除此之外,就没什么其他了。”
“听说皇上留了你有半个多时辰,就只说了这些吗?”我双眉微皱问道。不过这个人, 就算有事肯定是也放在心底的,哪里会透露出半分来?
果然善保仍旧不动声色的,沉声说道:“娘娘有所不知, 奴才起初去的时候, 有大臣们在商议事情, 奴才就只好等着了, 是以竟拖了有大半个时辰,如今才回来,还请娘娘见谅。”
“说什么见不见谅的,你也只是奉命,而本宫只是好奇,”我淡淡说道,“本宫只是没有想到,皇上昨晚上才也跟本宫打听了你来,听皇上的意思,似乎是有意提拔于你,今儿便立刻召见了,当然是好事一桩,副都统你说呢,皇上今儿个没提这件事吗?”
我这么一问,善保才又说道:“回娘娘,皇上原是赞了奴才两句的……只不过奴才都是在做自己应该做的分内之事而已,当不得什么,至于提拔不提拔的,也是未知,奴才不敢妄自奢求、揣测圣意,只不过仍旧好好地当班,伺候娘娘罢了。”
我闻言,忍不住微微一笑,说道:“副都统大人你倒是一副好口才……想必在皇上面前也是如此巧舌如簧,很得皇上喜爱吧?”
善保丝毫不为所动,仍旧一本正经,说道:“回娘娘,奴才也只是如实说话而已,绝不敢有什么欺瞒或者夸大之词。”
我点了点头,叹道:“皇上昨晚上才提了你,今儿立刻就见,本宫看来,皇上对你印象十分深刻,恐怕这后宫果然不是你久呆的所在……副都统,本宫想来……怕是你青云直上的好日子便要到了。”
我这一句试探,善保却仍旧丝毫喜色都无,抬起头来平静看着我,说道:“别说是现在并无消息,就算真的有那一天,奴才也自谨记的是娘娘的恩典,永远不会辜负娘娘所托。”
我不再说话,心底想到,这个人心里想的嘴里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又能相信几分?我看着面前这张美丽的脸,忽然想到自己前些日子见了他就觉得不自在的事,心头不由地一动:莫非当时我那种奇怪的感觉,便果真是应了今日之事?
然而,不过是一个奴才而已。就如容嬷嬷所说,若真个青云直上,又能如何,奴才就是奴才,他若真个有异心,难道我就怕了他么。
我收敛思绪,微微一笑,也淡淡说道:“你也不必如此念念不忘。先前你替本宫办事,本宫自然要厚待于你,至于以后,若真的皇上亲自提拔,倒是比本宫去说话更方便直接的多,本宫只会替你高兴,——那也是你的一番造化。”
善保不语,只是抬头看着我,那种眼光,平静之中却似另有内容,我只当并无忌讳,拿着茶盅盖拨弄着茶杯里的叶片,眼睑一垂淡淡说道:“本宫现在没什么事了,你跪安吧。”
善保跪地,说道:“奴才遵命……”他身子一动似要起身,却又忽然压低跪了下去,冲口说道:“请娘娘放心。”
我手上的动作一停,抬眼看向他:“本宫又有什么不放心的?”
善保说道:“奴才是说,请娘娘放心,奴才会恪尽职守,如皇上所交代的,保护好坤宁宫,保护好皇后娘娘。”
我总觉得他前言不搭后语,不过他是个应变机敏之人,就算真的有什么不对,他若不愿意说,硬逼的话也是没有办法的,于是哼一声,说道:“本宫知道了,有副都统在,本宫自然放心。”
善保说道:“谢娘娘信任。奴才告退。”才慢慢地起身退了出去。
我回头想皇帝这一番到底是什么用意,实在太过雷厉风行了些,想来想去,也没个头绪,问小禄子跟容嬷嬷,小禄子说道:“这应该是皇上跟副都统十分投缘,所以才特意召见吧。”
容嬷嬷说道:“可是皇上又没有当场提拔副都统,这却又是为何?”
小禄子思索了一阵,说道:“莫非是真的如副都统所说,皇上是督促嘉奖他,让他好生做好这坤宁宫守卫之责任?”
容嬷嬷这才点头:“嗯……说起这个来倒是差不多的,以皇上现在对娘娘的爱护,也有这个可能。”
我听她两个猜测,也没什么想法,想了一会儿终究无解,却又想起善保临去那一句“请娘娘放心”,当时见他,那份决断分明是另有含义的,后来却只说出那些话来搪塞……一涉及他的事,心头就觉得烦乱,索性就丢开手去,暂且不去想了。
三日之后,兰馨重回到宫中,我见她换了发式,更显得端庄稳重,很是欢喜,可见她双眉之间若有隐忧,又觉得奇异,说了一会儿话,无非是问起硕亲王府如何,浩帧贝勒如何,兰馨一一回答,听她说来,这硕亲王府倒还是不错的,至于浩帧,是皇帝亲自挑选的,又有什么可说的?
只让我觉得不解的是,兰馨说起浩帧来,虽然笑面如花,但我总觉得她笑的有点古怪,然而却又不敢透露出什么来,在坤宁宫坐了一会儿,皇帝也便来了,又说了会子话。
皇帝对兰馨这门亲事显然十分得意,说话间,皇帝对我笑道:“皇后,这硕亲王府的浩帧,是朕亲自挑选的,长的相貌堂堂气宇不凡,可贵的是为人又有见识又有胆识,身手又好,配兰馨公主真是天下不二的人选。”
我真是一头雾水,对那浩帧贝勒全无印象。只好含笑点头,说道:“皇上亲自挑的,那自然是万中无一的。”然而看兰馨,却仍旧是带着那样略带勉强的笑,眼波之中,略见闪烁躲避之意。若真的是个得意的人,恐怕兰馨此刻早就真心发笑,何必如此敷衍。
皇帝走后,兰馨公主也便告辞,要去皇太后的慈宁宫请安,我便唤了她上前,说道:“兰馨,此地没有别人,你对皇额娘说,硕亲王府果然很好吗?”
兰馨公主闻言,惊得一抬头,双眼瞪得大大的,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就是这幅模样,便让我心头笃定了自己的猜测。纵然兰馨不说,我也知道,这其中果然是有隐衷的。
只是,究竟是哪里不如意?莫非真是额驸浩帧?
兰馨一惊之下,很快的就反应过来,眼睛避开我的目光,低着头笑着说道:“皇额娘,这硕亲王府着实是好,浩帧……浩帧他对我也很好……皇额娘牵挂了……”
我微微一笑,柔声叮嘱说道:“若他真个对你好也就罢了,若是有个什么言差语错的,兰馨你只管来跟皇额娘说,管他是什么万里无一,皇额娘自会替你出气。”
兰馨望着我,略略一怔,终究没有说话。
我自来失去了小格格,又亲自送着兰馨出嫁,相对之间,不知不觉就将对小格格的爱意放在她的身上,望着她,宛如看着长大的小格格一般。兰馨又是这般的好人才,若真的有什么不妥,我自然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我问过这句话之后,兰馨再掩饰,到底有些坐立不安的,告辞走了,我望着那背影只是叹气,容嬷嬷说道:“娘娘,您是不放心兰馨公主吗?”
我说道:“兰馨公主是个沉稳的个性,她是皇族公主,下嫁出去,就算有什么不妥,轻易也不好启齿的,更何况本宫也并非她的亲生额娘。不过,本宫看她的模样,倒好象怀有心事,只不知到底是怎样的。”
想了想,便说道:“许久不见雁姬了,嬷嬷,你派个人去将军府上,宣雁姬进宫一叙。”
容嬷嬷答应一声,自去派人。
下午雁姬果然入了宫来,见礼过后,闲话了三两句,我便直接问道:“雁姬你先前对本宫说,硕亲王府的浩帧贝勒前些日子同人争风吃醋?不知最近可有什么消息没有?”
雁姬何等聪明之人,立刻明白我的意思,便回答说道:“这两日是浩帧贝勒的大婚之日,京城内到处传的沸沸扬扬的,浩帧贝勒又哪里有什么机会出去酒楼,也只得安安分分在硕亲王府罢了。”
我总觉得此事另有蹊跷,便对雁姬说道:“本宫在这深宫之中,看不得远,实话同你说,本宫担心兰馨公主在硕亲王府有个一二,不知雁姬你可有法子打听打听里头具体?”
雁姬点头,说道:“娘娘吩咐,奴才敢不听从?这件事奴才自会去办,请娘娘放心。”
我微微一笑,说道:“你若能吩咐去办,自是万无一失的,本宫很是放心。”
雁姬笑着,又说了一会儿话,才跪安离去。
那边听说兰馨公主请安完毕,正要来坤宁宫拜别,要回硕亲王府去,我想了想,到底是不太放心,便吩咐容嬷嬷,从坤宁宫内挑了个伶俐的丫头出来,叮嘱了她一番如何行事。等兰馨公主来辞别的时候,将那丫头便也赐给了兰馨。兰馨不疑有他,便也高高兴兴收了,自回硕亲王府去。
如此双管齐下,暗地里的紧锣密鼓布置好了,兰馨又怎么知道?我这一番安排劳累,可真应了那一句“儿行千里母担忧”,这还不是我的亲生格格,若是真的,那又得多么疼爱不舍的呢?想到前世,想到我那苦命早夭的小格格,不由地又是一阵惆怅,眼角只觉得湿润,心底便也是阵阵的抽痛,于是躺在床上,稍作休息,容嬷嬷很是焦急,一再央求要去寻太医前来,我只命她不要惊动,自知是伤神太过的缘故,果然躺了一会儿,情绪缓和,人也好了很多。
将近傍晚时分,小禄子来报,说道:“娘娘,今儿皇上一早就向着延禧宫那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