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浩方出门了!二姐送走这尊大佛算是松了一口大气,后来那十几天里他天天在她眼前晃,也不知道是想干什么。
他这一走,整个段家算是没人能管得住她了。
大太太现在刚刚能下床,平常的事都交给董芳云去做,方氏怀着孩子,轻易连门都不出。家里的事都让二太太一个人占去了,她巴不得二姐躲在屋里不出来,哪里会管她?
段章氏以前跟她闹得太僵,现在婆婆的款也摆不起来了。魏玉贞如今见了她就只会说好听话,自从上次让昌正过来给她送东西之后,她似乎就觉得两家的关系已经缓和了,时不时的来找她说说话。
二姐就拉着她去见段章氏,有她在旁边兜着,段章氏发不起威来。
段浩方走后天气一日日暖起来,二姐就让人把一些用不着的厚衣服拿起洗晒一下收起来。屋里正乱着,外面来人了。
来的是二房的杨氏。
二太太把管家的事接过去后,就把老太太屋里的事从二姐手里夺过来给了杨氏。她是浩凤正儿八经的老婆,还生了个儿子,二太太使足了劲要把她推到前头去。她的年纪毕竟大了,后院里还是要找个合适的人接手才行。本来以为这事没那么简单,哪知二姐一点话都没说就把这个活让了出去。二太太觉得她识相,就常常让杨氏过来走动一二,送点吃的喝的小东西,显得两房亲近。
谁来都是客,二姐可不觉得自己曾经是哪一边的人。倒是她跟二房近了以后,大房那边总有些闲言闲语传出来,说她有奶就是娘。好像以前不少人认为段浩方是大房那边的人,她这个媳妇自然也是大房的人。她跟董芳云好的事也翻出来,说她现在也不跟人家好了,转过头去扒杨氏的大腿。
随他们说去,她又不在乎。
杨氏来一是说想昌圆了,带了一件亲手做的小衣裳给他,二就是想跟二姐请教一下老太太那边可有什么忌讳的事,她含糊的说自己不好去打扰大太太养病,想着二姐也曾经管过老太太屋里的事,所以特地来请教她。
“天都热了,这会儿人最容易生点小病。我怕没侍候好爷爷和奶奶,倒让两个老人家受苦受罪。”杨氏委屈巴巴的说。
二姐挺奇怪的,道:“有近的你不去问,怎么倒来问我?二伯母侍候奶奶十几年,有什么忌讳她还能不知道?”
杨氏一听显得更奇怪了,坐不住似的动来动去的,脸涨得通红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二姐见她这个样只说了些套话把她哄走了,等人走了,红花过来道:“也不知道这四奶奶想干什么?”
二姐:“谁晓得?”
没过几日她就知道了。杨氏把老太太春天最喜欢用的一种熏香给扔了,说都生虫了,特地从外头托人另外买了好的。老太太大发脾气,说没听过香饼子还有生虫的,又说那香是她早年从一位道士爷手里买的,那道士爷在外云游多年,现在就是想买也找不着人了,可惜了那好东西!不用那个香她睡不着觉!满屋子都是去年的陈味,不用香熏熏,什么虫子小东西都跑出来了!
反正就一句话,没了这香,这日子没法过了。春天正是容易生病的时候,杨氏这是存心要害她!是盼着死呢!
二太太此时出来救了场,拿出另一种她‘听说’此事后马上去求人买来的另一种香,这香也是有缘人才能得的好东西,点了它不说升仙,长命百岁是没一点问题的!
老太太立刻把二太太爱到了骨子里,对着杨氏没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杨氏回屋闷在被子里大哭了一通。
二姐这些天从红花、魏玉贞、董芳云那里把这个事来回听了好几遍,对二太太这样的人真是没话说了。
要捧杨氏的是她,等杨氏干得好了,毕竟杨氏这人认真,一认真什么事做不好?杨氏做好了,她又怕杨氏在老太太跟前得意了把她的风光再给夺了。怪不得上回杨氏来问她怎么侍候老太太呢,怕是二太太不肯告诉她,她又是个认死理的,非要把事干好,结果二太太就把她给阴了。
二姐本来以为杨氏这样一来怎么着跟二太太也要生疏了,谁知没过几天,二太太似乎又把她给哄回来了,仍是把她亲手领到老太太那边,给老太太赔了不是,说上回都是小孩子不懂事才会自作主张,下回一定不这么干了,您就原谅这么一回吧。
再往后看,杨氏丁点小事也要问过二太太才敢做决定,要是一时找不着人或者二太太没空,宁可拖着不办。
这让有那么一点想看好戏的二姐扼腕不已,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到了五月,吴家来信说顾氏怀孕了。二姐高兴得立刻让天虎送了礼物回去,然后掐着指头算到了孩子满月的时候她可以再回去一趟,只要那时段浩方不在家,她就敢带着孩子再跑回一次。
顾氏刚怀上,她就开始盘算回娘家要带的东西了。一连几天都兴致勃勃,恨不能明天早上起来顾氏就已经生了!连红花和张妈妈都知道她这几天心情好,几个孩子也更大胆了。
结果恰在这时段浩守又找上门来了,段浩方刚走没几天时他就找过来一次,二姐在屋里,让张妈妈出去跟他说段浩方出门访友了。
前几次他出去家里人都没怎么注意他到底去了多久,反正他又不去铺子上,大老爷管着铺子带着段浩方还要教昌兴,也算是没腾出手来‘关心’一下段浩方到底出去了几个月还是窝在屋里种蘑菇。一个浩凤,一个浩平他都是懒得管的,段浩方变成这样他求之不得呢。
可是现在大老爷倒下了,二老爷把铺子攥在手心里把段浩守挤出来了,他就有功夫时不时的过来找段浩方了。
二姐坐在屋里也有些不放心,听着张妈妈仍是拿那句‘访友’来打发段浩守,果然就听见他说:“半个月前他就去访友了,现在还没回来?”
他不信了,隔着窗户她能看到他伸着脖子往屋里张望,虽然知道他看不到,她还是往后躲了躲。
张妈妈翻来覆去就那句话,他也没有再过多纠缠,转身走了。
二姐觉得他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这件事。到了第二天就见他提着礼物又来了,却没有到这边来,而是去找段老爷了。
段浩守只是觉得段浩方在躲他。前些日子家里有人传说段浩方在大老爷病了以后,觉得跟着大房没前途就转到二老爷那边去了。他听了气得几乎就要立刻骂上门来,又想再给段浩方一个机会,让他再想想,要是他实在不肯听他的到铺子里去帮他,那到时再骂他不迟。
可是这一连半个多月的‘访友’让他阴暗了,他既想抓住段浩方背信忘恩的把柄,又不愿意像那些市井之人那样破口大骂,他就是要让段浩方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才好!要把他做的错事摆在他面前,让他羞愧后悔!
他就提了礼物去看段老爷,虽是小辈,可他却看不起这个三叔,觉得他不过是个没用的老头子罢了,现在也不出去干活,就靠家里养着他们这一大家子好几口人。
段浩守觉得是他在养着这些人,以后段老爷这一家子也是要靠他吃饭的。所以他来‘质问’段浩方的去向是理直气壮的,段老爷应该为儿子的这种行为感到‘难堪’,然后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他明事理,就应该立刻压着段浩方去大老爷床前赔罪。
他一副兴师问罪的派头,段老爷却跟他云山雾罩的打太极,说自己年纪大了,早就不管家里的事了。说段浩方也大了,儿子都满地跑了,他干什么他这个当爹的也管不住了。哦,他做坏事了?我想他知道分寸的,浩守你误会了。哦,他屋里的婆子说他去访友了那必定就是去访友了,一去十几天?那也是有可能的嘛,我就知道他以前有几个朋友住得挺远的。哦,叫什么我这一时想不起来啊,回头我想起来了再告诉你。不过你也不用急嘛,等他回来让他去找你,到时你再教训他!
段浩守说什么都让段老爷轻松的挡了回来,一肚子火无处撒,憋得一张脸红红白白。
从上午说到中午,中午饭都没吃,他又不肯走,段老爷说先吃饭吧,吃完了再说。他就是不动,谁还能把他拉到桌上去?他摆明了是来找事的,段老爷一把老骨头,段浩平断了一只手,哪个都不是他的对手,再说真打起来了反倒难看。
段老爷看得出来段浩守这个人太死板,脾气还大,说不准他真的会打人,看他那个样子,要是真上了饭桌,说不定哪句话说得不合他的意,再喝二两酒,他能把桌子掀了。大老爷现在又管不了他,大房那边只剩下他那两个儿子,昌兴一见他胆子就吓没了,昌隆还是个小孩子。就是把二房的叫过来也是来看热闹的。段老爷思前想后,也不敢起来,就这么陪着段浩守说了一天,到了要吃晚饭了还不见他走,段老爷叹了口气,想着晚饭也吃不成了,结果人家走了!看着他走了,段老爷真觉得浑身都轻松多了。
段章氏过来扶他,他坐了一天,喝了一天的茶,骨头都是僵的。他顾不上吃饭,顾不上歇一会儿,让段章氏去叫二姐过来。
段章氏立刻就让婆子去,二姐没过来前她就先说:“是该好好问问她!我这个当娘的都不知道方儿去哪了!”段浩方每回临走前都是跟她说‘要出门一趟’,至于去哪里,去干什么她统统不知道。很明显二姐是知道的,她自然不服气。
段老爷皱眉骂她:“你知道什么?一会儿二姐来了你把嘴闭上!”
二姐很快过来了,她是知道段浩守在这里坐了一天的。一边心烦这人真是不识相,一边又怕段浩方出门做生意的事怕是要瞒不住了。就像老太爷和大老爷出去做生意,赚回来的钱是全家的一样,这下段浩方赚的钱只怕也要分给另两房了。
以前就他们这一个小家独得,现在要分的人可多了。
二姐现在很烦这种出了力还不讨好的事,这些人要是知道了段浩方出门是去做生意赚钱,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他,骂死都是轻的。
现在只能寄希望给老太爷了,她知道段浩方赚的钱有老太爷的一份,可能还是大份。不过这个希望也很渺茫,毕竟按她了解的老太爷,那段家整个家是最重要的。这事要是露出去,为了不让段家其他人闹起来,他们这一房吃亏是必然的。
段老爷叫她来却不是问段浩方在哪里,在干什么,什么时候回来,他一句都没提。二姐见他不问反而奇怪。
他是跟她交待怕段浩守这些日子还会来,让她不要一个人在屋里,最好跟魏玉贞或段章氏在一起。
“当着别人的面,想他不敢闹得太难看。等浩方回来就行了。”段老爷一脸疲态,却为她担忧。
二姐喃喃道:“……爹,我知道了。”
“那行,你回去吧。”段老爷温和的笑着让她走了,出门前她回头看,见他像是累坏了那样已经闭上眼要睡了,连衣裳都顾不上脱了。
段老爷倒是一直对她都挺好的。
二姐的心小小的震动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