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撸书斋 > 古言 > 满庭芳 > 第201章
  “来,再吃一口。”段浩方勺子都喂到二姐嘴边了,她把脸扭开了。“不吃!你把它端开!我受不了它这个味……!”一句话没说完,二姐一把推开他捂着嘴趴在炕头。
  红花早把盆备在旁边,一看这个样就赶紧推过来让二姐吐,一边劝段浩方:“三爷,你先出去吧,这里有我呢。”她说她的,他却顾不上,把手里的碗塞给她道:“还不再去做点过来!你家奶奶这都吐了好几天了一口都没吃!”
  他给二姐拍着背,也不在乎这冲鼻而来的酸腐味,只顾着生气了。红花也不敢走,把碗拿到外头又回来,倒了水给二姐漱口,再把盆拿到屋外去用草灰盖盖,见都是些黄水她也急,人肚子里没东西光吐这个谁受得了?
  二姐靠在枕上捂着胸口,这会儿还一阵阵向上翻。她见段浩方还在旁边就推他道:“出去办你的正事吧,我这里没什么,有婆子有丫头的,还能……”一句话没说完就趴炕头上去了,段浩方又气又急,大声叫红花:“快点拿盆进来!在外面晃什么!”
  红花一路小跑的端着盆进来,二姐抱着盆使了半天的劲,眼都憋红了什么都没吐出来,她也难受得厉害,捶着炕沿发力也没用。
  红花劝她道:“奶奶,还是要吃点才有东西吐。”
  二姐连坐回去的力气都没了,段浩方扶着她靠好,一边拿着手巾给她擦嘴和下巴,一张脸铁青。
  二姐本不愿意让他看到这样脏污的样子,可他怎么赶都赶不走也就算了,这会儿她实在没力气管别人了。她听了红花的话倒是想点头让她端东西过来,可只要想起吃东西她这胸口就难受。
  段浩方见二姐脸色青白,整个人几天就瘦成了一把骨头,他使眼色让红花照看着,掀帘子到外头让人喊宝贵来。
  宝贵很快过来,站在门口等着听吩咐,段浩方叫他近前,说:“去请个专精妇人的大夫来,你们奶奶吃不下东西。”
  宝贵看他脸色不好也不敢怠慢,马上就出去找大夫,一边心里倒是摇头,也就是他们家这三爷有这个闲心,一般人家哪有吃不下饭的?那叫饿得轻。
  二姐从老太太那里出来已经五六天了,从那天醒来就开始吐,什么都吃不下。大夫给她开了药,这边喝下去那边原样吐出来。她以前也生过两个孩子了,却是头一回害喜害得这么严重。老太太差人来问,大太太则是亲自带着董芳云过来看,都给她送来了吃的开胃的东西,可别人吃着管用的,到她这里一点用都没有,后来发展到她连茶都喝不下去,就是白开水都又淡又苦的让她恶心。
  还是张妈妈想了个办法,在白开水里加醋,二姐才能勉强喝上几口。
  之前疑心二姐是装病的这下都闭了嘴,亲眼看着她几天瘦了一圈。要是平常病就病了,人吃五谷哪里不生病的?吃药也吐吃饭也吐喝水都吐,那就可以准备后事了,人活多少寿数都是有限的不是?可偏偏她肚子里还有个小的,这下就是不上心的都要上心了,时不时的都要过来问上一两句,连二太太都亲自来看过好几回,还拉着段章氏的手掉泪,道:“瞧瞧,这二姐一不好,你瞧着都快跟着病了!”
  段老爷被老太爷亲口说‘该歇着了’,自然就不必再天天出门了,几天他就老了快十岁,头发也花了,背也驮了。他是这个样子,段章氏却比他老得还快,二太太看到她的时候都吓了一跳,这出去说是个七八十的老太婆都有人信!
  段章氏听了二太太的话就跟没听见似的,二太太作戏般哭了一阵后自觉没趣就走了。
  二姐这边怀着孩子还害喜,段浩方却要天天往外跑,忙得脚不沾地,可外面的事再紧也没二姐让他悬心,怀了孩子是好事,刚听说这消息时他也高兴得找不着北,可孩子还没落地二姐就像是要被他耗去半条命了,他就又恨上了。有昌伟和昌福在他不缺儿子,可他不能没有二姐,所以天天中午回来陪着二姐吃饭,但几天下来都没什么效果,今天他也急了,这人再这么吐下去非生病不可!
  宝贵很快请来了大夫,这个大夫看过二姐后跟前一个大夫说的都差不多。先是说二姐的底子好,倒是没什么大碍,就是前段时间伤了心神,所以胎有些不稳,要在房中静养,等胎稳了就好了。至于害喜,这个因人而异。他可以开些药帮助她开胃,但这个药吃不吃都行:“最好还是不吃药,是药三分毒,病人又怀着孩子,还是小心点好。”让他们多少劝着二姐吃些,“就是不想着自己,也要顾着孩子嘛!”
  大夫笑呵呵的,段浩方却听得一肚子火,说来说去都是这些车轱辘话,这人眼看着都快瘦脱形了,他还这么轻描淡写的!
  他憋着火,口气自然不怎么好。大夫开了药方出去,却悄悄对张妈妈说:“我看你们最好也多劝着点你们家这位爷,女人怀孕生孩子是天道,让他放宽心,别想太多!”
  张妈妈只能陪着笑答应,拿了钱给大夫后让宝贵给送出去,她进屋对段浩方说:“三爷,大夫走了,我让宝贵跟着过去拿药。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了,要不你出来吃饭吧?下午不是还要赶着出去吗?”
  看看时候确实不早了,段浩方点点头,张妈妈出去摆饭,他坐回炕上扶着二姐轻声道:“让他们把饭摆里屋来吗?你陪着我吃点?”
  二姐捂着嘴使劲摇头!听见要吃饭她这胃就向上翻。他摸了摸她变尖的下巴,皱眉叹了口气出去。
  等段浩方出门了,二姐让红花叫胡妈妈进来,道:“人牙子下午来,你去让软玉和温香准备一下,到时别闹起来!”
  胡妈妈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二姐,轻轻答应着出去。
  红花给二姐拍着背顺气,一边劝道:“这种事也不必着急,奶奶等身上好了再办不也行吗?”
  二姐摇摇头,一手按着胸口道:“又不费什么事?我就动动嘴而已。家里不养闲人!”说着她就把眼睛闭上养神,红花也不敢再说。
  这几天,二姐先是把照顾昌伟和昌福的奶娘叫来说两个孩子如今都大了,也不好再耽误奶娘的事:“你家里也有孩子,我这里有些东西给你,你拿回去给你孩子用吧。”
  奶娘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就让人给送出去了,红花和张妈妈之前都没听到二姐说要让奶娘走,只记得她提过怕奶娘照顾昌伟和昌福不尽心而已。她等没人时悄悄问二姐,道:“我看这个奶娘平常也不偷懒,昌伟和昌福也跟她挺亲近的啊!”
  二姐却道:“她有自己的孩子,出来当奶娘只是为财。她对着昌伟和昌福不会是真心的。”另一头却是她并不希望昌伟和昌福养成懒惰的性子,她见奶娘照顾他们时,昌伟和昌福都这么大了她还喂他们吃饭,鞋掉了两个孩子是宁肯站在原地喊她都不肯自己穿。奶娘不是吴家人也不是段家人,她要想一直留在段家只有巴结住昌伟和昌福,让他们离不开她。她要是真心的对两个孩子好,二姐也不介意跟她签长契,可照她这种养法对昌伟和昌福却是没有好处的。以前她总是顾忌着她是孩子的奶娘,所以不愿意硬让她走,而是想找个合适的机会。
  不过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奶娘走后第二天,二姐就告诉胡妈妈说要卖掉软玉和温香。理由一是这两个丫头年纪大了,三爷也不会再要她们了,二是如今家里就她这个屋的人多,趁早处置了免得再招人闲话。再者这两个丫头不是吴家屯的人而是外面买来的,二姐不必顾忌什么。以前她总觉得这人既然都买回来了又养了那么久,说不定日后能有点什么用呢?不必急着卖。所以一直放她们在那边住着干养着。现在当然也不是那么回事了。
  一下子屋里少了三个人,张妈妈几个都觉得有些不对,可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现在这屋里的人是真少了,晚上等红花回了家就张妈妈和胡妈妈两个老的。张妈妈试探着问二姐是不是打算再买丫头回来?就她们两个老的怕侍候不住。二姐却奇怪的说:“怎么这么说?青萝不是人吗?等她回来这屋里不就有人了?七斤和米妹只是嫁了,又不是不回来了?等她们生了孩子自然就会回来了,没事,屋里人够用。”
  她怎么处置屋里的人,段浩方不管,他现在就一门心思的发愁她不吃饭这事。这天下午他在店里坐了半个多时辰就出去了,店里小工给他说了一个偏方,专治害喜不吃饭。他拿了方子就坐不住了,去药店先让大夫看过后说没什么问题,就是一些开胃的东西,也不能算药。
  段浩方叹气道:“只要能有用就行!”说了便让人去抓。看他这样说,那大夫又细细问了遍家中病人的事,等他提着药包出门时,大夫追了出来,将段浩方拉到一旁小声道:“倒是有一个方子,只是其中一样有些难得!”
  段浩方听了立刻就说:“钱不是问题!若是能治好内人,便是千金我也舍得!”
  大夫苦笑:“倒不是钱,这东西说来也不贵,只是寻常没有人吃它。”
  段浩方听了皱眉:“是什么?”他想着若是什么腌臜东西,就不告诉二姐骗她吃下去!
  大夫伏在他耳边小声道:“牛肉。”
  段浩方一怔,大夫摇头道:“病人既然怀着孩子,自然是最好不要用药的。也不必吃肉,炖了汤喝看看,或许有用,只是这牛肉却难得啊……”
  段浩方心中已经有了主意,拱手道:“多谢!”
  大夫也没有再多说,转身回店里去了。这方子他是给了,别的他可就管不着了。
  晚上都快要睡了,段浩方洗漱过后跟二姐说:“你晚上又没吃,现在饿不饿?”
  二姐头摇得像拨浪鼓,他小声笑道:“你先别摇头!等我给你端来,你看了再说!”
  他蹑手蹑脚的出去,一会儿回来两手端着个通身烧得黑黝黝的小瓦罐,瓦罐盖着盖子,透出几丝袅袅白烟。
  二姐本来要捂着鼻子躲开,却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浓香,她放下手支起身凑过来看。段浩方大喜,赶紧放到炕桌上打开盖子,扑鼻而来的香气立刻就把二姐的口水勾出来了!
  段浩方拿了勺子舀了口汤送到她嘴边,看着她迎过来喝下去,赶紧问:“味道怎么样?想不想吃?”
  二姐点点头,眼睛盯着肉汤不放,他高兴极了,坐在她旁边看着她一口口的吃,一边小声说:“小牛肉嫩,我让人从下午炖到现在,好几个时辰了,香吧?”
  二姐喝了汤忍不住想吃肉,可又怕这牛肉不好克化,吃了再吐就糟蹋了,她小心翼翼的挑了块小的,含到嘴里,几乎是入口即化!等她吃了半罐子才想起来,扭头害怕的问他:“这肉哪里来的?”
  段浩方搂着她说:“你只管吃,别担心这个!”一边说一边轻轻摸她的肚子,道:“一下子吃多了也不好吧?剩下的别吃了!你要爱吃,我天天给你做这个!”他也不再把它端走,就着二姐吃剩下连汤带肉全吃干净了才把空瓦罐拿出去。
  等他回来了二姐扯着他问牛肉的事,他让她靠在他身上,一边小心翼翼的替她揉胃,一边说:“你别操心这个了,一两头牛而已,你男人就这么不中用?”说了笑眯眯的看着她,道:“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