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越道:“我知道。”
只是知道,不代表不担心。
看着温柳年坐上那顶软轿远去,赵越拿着霁月刀,也出了客栈门。
“阿嚏!”轿子里香风阵阵,又软,温柳年半靠在上头,打了整整一路喷嚏,以至于到了天涯海阁时,鼻头已经通红一片。
既然是女儿家的门派,又在海边,看上去自然要柔美精巧许多。沿着白色台阶往里走,处处都是亭台流水,不像江湖门派,倒像是书院学堂。
“大人请稍等,我去请阁主过来。”小丫头端上清茶素果,还有粉白白的糯米团子。
“有劳。”温柳年点头。吃了两枚点心又喝了一壶茶,齿颊留香。
真是个好地方啊……温大人心里赞叹,处处雅致静谧,想来海花娘也该是个娴静秀美的女子才是。
刚在这么想,屋门便被人推开,一串笑声清脆无比:“快给我看看,你便是那呆书生的儿子?”
温柳年赶忙站起来:“在下温……”一句话还没说完,整个人便被抱进了怀中。
波涛汹涌,非常软。
“阁主……”温大人声音颤抖,明显受惊。
“这便是缘分啊。”海花娘继续笑,将人放开后打量:“你爹他还好吧?”
“家父一切都好。”温柳年好不容易才缓回来一口气。
“你娘她还是那般讨人厌?”海花娘又问。
温柳年:“……”
“眉眼还真是像。”海花娘在他脸上拧了一下,“一看便知道是死心眼。”
“阁主与家父有交情?”温柳年小心翼翼道。
“交情是有些,不过后头都叫你娘搅和没了。”海花娘道。
温柳年再次语塞。
看着他呆呼呼的样子,海花娘又咯咯笑:“我就说这世间男子,只有姓温的读书人才最招人喜欢。”
“阁主——”
“叫什么阁主。”海花娘打断他,“叫我干娘。”
温大人很是艰难。
不大好吧,上来就叫娘。
况且你看上去,也不是很喜欢我亲娘……
☆、【第164章-陈年旧事】书呆子和大小姐
“怎么,莫非还不愿意?”见他似乎有些犹豫,海花娘不满道。
温柳年一板一眼,老老实实道:“多谢阁主美意,只是既为人子,自当恪守孝道。古人有云,父母——”
“行行行。”海花娘打断他,头痛道,“怎么和你那书呆子爹一样,动不动就古人有云。”
温柳年满脸无辜看她。
于是海花娘就又笑出声:“那要怎么样,才肯叫我一声干娘?”
“起码也要知道,阁主究竟同家父交情如何。”温柳年道,还有,为何不喜欢我娘。
千万莫要说当年当真有过一段。
“你爹是这世上最心善的书呆子。”海花娘感慨,“当时若非有他从仇家手中将我救出,只怕我也活不到现在。”
“还有这种事?”温柳年意外,“但是阁主武艺超群……”我爹却连宰只鸡都不敢看,如何能出手相救?
“当时你爹与你娘刚刚成亲,还没有你。”海花娘拉着他坐下,“我去江南游玩,却不小心卷入了一场江湖纠纷,更是在一个雨夜被人追杀,最后不得不躲进了青茶山一处茶坊中。”
“是甘泉坊?”温柳年问。
“嗯。”海花娘点头,“然后便在那里遇到了你爹。”
甘泉坊是温家的炒茶坊,温如墨每年都会亲自前往,指导茶娘采茶炒制。当时天上雷雨阵阵,似乎连天幕都要被撕开,屋里也有些冷。于是温如墨便下床点燃烛火,想要再取一床褥子出来。
“扑通”一声,院中似乎传来一身闷响。温如墨心里一惊,小心翼翼趴在门缝往外看,却只有一片无边夜色。
女儿茶最怕便是被男人的浊气所污,所以除了温如墨之外,茶坊里头没有男人,只有十七八的姑娘与做饭的婶子。温如墨想了想,到底还是不放心,怕有流氓登徒子闯进来欺负人,便心一横拿起笤帚,小心翼翼打开房门,想出去巡视一番。
天上恰巧闪过一道电光,海花娘站在门口,满头是血直勾勾看着他。
于是温如墨迅速翻了个白眼,晕了。
海花娘:“……”
待到醒来时,温如墨已经被丢回了床上,光着膀子只穿了条裤头。
“得罪了。”海花娘坐在桌边,“找不到绷带,便用你的衣裳上了上药。”
温如墨惊恐看着他。
“你别怕呀。”海花娘道,“我不是坏人,只是被仇家追杀而已。现在外头雨太大,我在这里躲一夜,天明便会走。”
“你你你是姑娘家?”温如墨牙齿打颤。
“这还要问?!”海花娘眼睛一瞪,抬掌便拍碎了茶壶。
“我我就随口,随口问问。”温如墨被吓得一哆嗦,“江湖中人都会易易易容。”
“睡觉吧。”海花娘也不想再与这呆子说话,“不用管我了。”
“当真不用管?”温如墨咽了咽唾沫,壮着胆子道,“但是你身上都是血。”
“方才已经上过药了。”海花娘道,肚子咕噜咕噜响。
温如墨:“……”
“睡觉!”海花娘瞪他,看什么看,死书呆!
温如墨叹气,下床撑伞去了厨房,灶台未熄灭的火堆上尚且有些热水,还有晚上剩下的包子馒头,也一并热了端进房中:“姑娘自己上药吃饭吧,我去隔壁茶间。”
海花娘道:“他们应当还在山中找我。”
“这张床下头是空的,有透气孔与软垫,原本就是为了躲山匪。”温如墨道,“只要姑娘动作快一些,在他们来之前躺进去便是,没人会发现。”
海花娘意外看着他,先前看着胆子挺小,主意倒是真不少。
虽说身上伤口不少,但都是皮外伤,敷了药也就再无大碍,又吃了些东西后,身上总算是暖了起来。
温如墨看着她躺进床下暗阁,放下四周帷帐后便往外走。
“书呆子。”海花娘透过缝隙,只能模糊看到人影,“你不睡觉吗?”
“在下身为男子,又岂能三更半夜与姑娘同处一室,坏了闺誉名节。”温如墨连连摇头,“万万不可。”
“与我同处一室,怕坏了你的闺誉名节?”海花娘问。
温如墨被噎了一下:“自然是姑娘的。”
海花娘道:“我从来便没有这种东西,叫你睡你便过来睡。”
温如墨膝盖发软,几乎是逃出了卧房。
这些江湖中人啊……
海花娘噗嗤笑出声,还真是书呆子。
这一夜浪静风平,并无人找过来。第二天一早,海花娘问:“你能多收留我几天吗?”
“可以。”温如墨答应得很爽快,“今日茶娘就该下山了,这里会很清静,姑娘尽可以留下养伤。不过最好还是能下山休养,比这山上要暖和一些,抓药也方便。在下与孔雀门周顶天周兄很有几分交情,他也是豪爽仗义的性子,若是得知姑娘正在被带人追杀,应当也会出手相助才是,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海花娘道:“普天之下所有的读书人,说话都像你这般罗里吧嗦吗?”
温如墨:“啊?”
“我不去山下。”海花娘拒绝。
“为何?”温如墨问。
“我讨厌臭男人。”海花娘道,“你除外。”
温如墨:“……多谢。”
“你叫什么名字?”海花娘又问。
“在下温如墨。”
“温如墨啊,哪三个字?”海花娘伸出手心。
然后就见他一路小跑到桌边,小心翼翼写下名字,再小心翼翼递过来。
“温如墨。”海花娘又念了一遍,“温如墨,你怎么也不问我叫什么名字?”
“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我姓天,叫蓝青。”
“哦。”温如墨点头,想了想又补充,“好名字。”
“温如墨。”
“嗯?”
“你成亲了吗?”
“成了,刚成没多久。”提及此事,眉飞色舞,显然极为得意。
“……哼!”
于是海花娘便在这间小小的茶坊里住了不少日子,说来也怪,那伙雨夜歹人或许是觉得她已经出了山,倒也没再找过来。
温如墨家中尚且有不少事,又刚成亲没多久惦记媳妇,自然不可能一直待在山上,只送了几回生活必备的物件上山。
身上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只有锁骨一道伤痕贯穿前胸,大概是因为沾了水又伤得深,总也不见结疤。温如墨上山后见她病得昏昏沉沉,一跺脚便下了山,半晌之后拖上来一个孔雀门的胖厨婶,将她背了下去。
海花娘迷迷糊糊想,居然还记得自己不喜欢男人。
温夫人先前自然也听过这事,早早就收拾好了卧房。担心暴露行踪,因此也没让多余的人知道,自己亲手替她换了药,又差人炖了鱼汤,一勺一勺喂过去。
海花娘仔细打量了她半天,然后很是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