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城的秋天又来了, 湖水被秋风吹动的波光粼粼, 倒映着那黑袍男子的影子, 影子在水中不断的扭曲着, 挣扎着, 最终被一片轻飘飘的枯黄落叶打散。
“君上, 士大夫已经到了路寝宫, 请君上过去。”
吕昭站在湖边,静静的看着湖面,寺人来到身后禀报, 吕昭只是点了点头,说:“孤知道了。”
如今已经是长公子无亏离开的第三个秋天,深秋扫着落叶, 很快就要入冬了, 庭院中的花卉已经枯萎,仅剩下零零星星的黄叶还没有落下。
吕昭似乎没什么改变, 毕竟只是短短的三年, 身材还是那般高大, 面容似乎更加硬朗了, 吕昭的下巴上零零星星的长出一些黑色的胡须, 看起来有些扎人,整个人的气质更硬朗持重了。
寺人很快就去路寝宫回禀了, 吕昭这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湖水, 这才也转身离开了湖边。
吕昭走进路寝宫, 士大夫们已经在等了,吕昭走进去,径直坐在最上/位的席子上,展了展黑色的袖袍,坐好之后,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说:“诸位大夫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一个士大夫连忙将文书捧过来,笑眯眯的说:“君上,郑公遣人送来好意,有/意为自己的侄/女儿向君上说亲,想与我齐国结成姻亲之好。”
吕昭看了看文书,郑国国君突发来的文书,吕浩还没上/位的时候,郑突才当上了郑国的国君,那些年郑国正面/临着分崩的危险,郑突上/位之后,手段很厉害,没几年便把郑国重新振兴了起来。
如今的郑国已经又成为了大周的“中/国”。
吕昭看着郑突发来的文书,不由笑了一下,郑突的终身大事儿刚刚操劳完,就在前不久,郑突发了喜函给一些相熟的人,吕昭也接到了。郑突说自己要成婚了,成婚的对象不是旁人,竟然就是楚国的太子少师,也是昔日里鲁国的公子季。
郑突和公子季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若是再不成,公子季还年轻着,郑突可就老了,当时去了很多人庆祝,吕昭因为离不开临淄城,并没有离开。
反而是大哥他去贺喜了,还托人送来了郑国回赠的礼物。
士大夫们就看到君上拿着文书笑了一下,都是受宠若惊,还以为这郑国的国女是入得了君上的法眼,因此才会笑出来。
不过他们并不知吕昭想到了什么,就见君上把文书放在了案子上,随即说:“我齐国是礼仪之国,如今大哥还未娶亲,做弟/弟的便娶亲,这样说不过去,也不能给百/姓做一个好的表率,去拟一个文书,回/复郑公,就说郑公的好意孤心领了。”
士大夫们一阵惊讶,还想要辩驳一下,不过吕昭都没给他们辩驳的机会,摆了摆手,说:“行了,孤累了,你们若是无事,就都退下罢。”
士大夫们面面相觑,但是没有办法,只好作礼准备退出去,结果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急匆匆的冲了进来,是司马的周甫。
这几年大司马王子成父有些退隐的意思,毕竟年事不低了,想要将司马的位置交给自己儿子周甫,因此如今司马的事情都是周甫在管理着。
别看周甫年轻,但是特别有斗志,再加上司马里还有当年齐侯收的义子,吕昭的义兄石速帮忙应承着,因此齐国的司马也是有条不紊的。
周甫急匆匆走进来,手中拿着文书,一看就是急事儿,士大夫们纷纷侧目,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周甫大约行了个礼,着急的说:“君上,大事不好,遂国出/事/了!”
遂国?!
他这么一说,吕昭立刻就想到了大哥无亏,“噌!”一下站了起来,差点把案子都给带翻了,说:“何事?!”
周甫赶紧把文书呈上,吕昭不需要任何人动手,自己过去拿过文书展开来看,周甫解释说:“鄋瞒人不顾盟书,撕毁盟约,并且和周边的郭国联合,已经发兵入侵遂国,遂国公出兵抵/抗,已经上/书请求君上支援!”
他这么一说,还没走的士大夫们纷纷惊讶,顿时喧哗起来。
“鄋瞒?”
“鄋瞒人!”
“鄋瞒人又打来了。”
“太可恶了,竟然毁约。”
吕昭一听,顿时皱起眉来,心中狂跳了两下,鄋瞒人突然进攻遂国,大哥公子无亏就在遂国,若是遇到了危险可如何是好?
周甫拱手说:“君上,甫请/命,前往遂国救援!”
众人听着都是点头,周甫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欠磨练的青年了,如今的周甫已经被磨练了出来,让周甫出马,众人都觉得十分放心。
只是吕昭却皱着眉,一直没说话,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君上在顾虑什么,都觉得派周甫确实是最好的方法。
吕昭沉默了一阵,说:“不,你不要去遂国,孤要派你去……断了鄋瞒人的后路,攻打郭国。”
他这样一说,众人都明白了,原来吕昭想的更长远,之所以鄋瞒人会突然打过来,原因就是得到了郭国的助力,郭国的土地是他们的跳板,这样就能长/驱/直/入,直取遂国了。
吕昭考虑的的就是这一点,想要拿下鄋瞒人,必须斩断他们的后路,否则鄋瞒人拥有源源不断的补给,这样下去绝不是办法。
周甫一听,连忙拱手说:“是,君上!甫领诏!”
决定好了讨/伐郭国的主将人选,众人又开始考虑营救遂国的主帅人选,如今朝中有很多能臣,难道君上想让义兄石速去?或者大将军曹刿去?再不行,总还有个鬻拳将军呢。
只是出乎众人的意料,吕昭不想拍任何人去。
吕昭面色渐渐镇定下来,说:“救援遂国的事情,孤……亲自来。”
他这么一说,殿上的人都喧哗起来了,好多人立刻说:“君上,君上不可啊,君上万万不可!”
“是啊君上!”
“鄋瞒人生性彪悍,茹毛饮血!野蛮的厉害,又有郭国作为储备,简直就是有恃无恐,来势汹汹,君上万万不可涉险啊!”
吕昭的态度却很坚定,又很平静,说:“孤与鄋瞒人的梁子,结了这么多年,当年的俘虏之仇,今日当报了,不必多言,这一趟,孤走定了。”
他这么一说,众人都给闷住了,当年鄋瞒人在遂国俘虏了还在做公子的昭,用昭作为俘虏威胁齐国,最后昭的确被吴纠和公子无亏解救了下来,不过因为腿受伤,差点成为了残疾,这是吕昭这辈子的耻辱。
之后吕昭的母亲郑姬,为了在齐侯面前装可怜博得怜惜,竟然选择了给“残废”的儿子下毒的办法。
这件事情,吕昭记得一辈子,清清楚楚的记得,一切都不能忘怀,这是他心中的那根刺,如今这根刺又冲着遂国去了,而遂国现在的遂公是他大哥公子无亏,吕昭更不能坐视不管。
吕昭选择亲征,很快兵马就准备妥当,出征的那天,吕昭已经穿上一身黑甲,骑在高头大马上,浩浩荡荡的准备出临淄城,接过这个时候突然有士兵冲过来。
“报!!!遂国急件!!”
吕昭一听是遂国来的,连忙让人上前,亲手结果急件,展开来阅读。
这急件是公子无亏亲手所书,上面写着,不让吕昭亲征,让他派将军增援就可,说鄋瞒人狼子野心,而且有备而来,恐君弟亲征会有/意外,切不可意气用事。
吕昭看着这封书信,虽然知道他大哥担心,但是这一趟必须走,一来是为了去救援公子无亏,第二也是为了报当年之仇。
吕昭将书信叠好放在自己身上,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朗声说:“出发!”
很快队伍浩浩荡荡的就出了临淄城,向着遂国进发。
遂国在齐国的西南角,地盘子并不大,西面就挨着郭国,自从遂国并拢到齐国之内,长久以来就没有人再出兵遂国,鄋瞒人休养生息了这么久,恐怕已经有了些余力,因此才会来骚扰遂国。
吕昭这一次也是有备而来,他让队伍带来了黑火/药,运送着黑火/药前去遂国,鄋瞒人虽然强悍,但是终究抵不住黑火/药的威力。
队伍一路都很平静,毕竟走在齐国自己的地界上,很快就要到达遂国,进入遂国之前,有一片山地,稍微有些崎岖难走。
吕昭有所顾虑,让人放慢了行程,并且严加控/制,还放出了探子探路,就怕是鄋瞒人有所准备,偷袭他们的救援军/队。
山路走的很慢,眼看要到了黄昏,吕昭皱了皱眉,若是黄昏还走不出这片山头,那么夜里在这里做扎营也十分危险,吕昭想让大家放快脚步,赶出这片山头,但是地势又不允许,一时进入了两难的境地。
天色原来越昏黄,出兵的时候已然入冬了,日头落的早,正在挣扎着最后一抹余/辉。
就在这个时候,突听“唰——簌簌”的声音,吕昭猛地皱了一下眉,没有说话,只是示意旁边的将领过去查看,草丛波动的很厉害,但是又没有什么大风。
“唰——”又是一声,伴随着最后一丝余/辉的落下,杂草丛波动着,看起来十分诡异。
那将领过去查看,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刚要走到杂草丛旁边,突听“嗖!”的一声,杂草丛突然一阵颤/抖,一个黑影从里面猛地窜出,银光一闪,就要去砍那将领。
与此同时,吕昭猛地眯起眼睛,“唰——”一声,抽/出腰间短剑,猛地一下将短剑甩出去。
“当——!!!”
一声巨大的金鸣,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随之就是“咔嚓!”一声。
原来草丛中窜出来的黑影,竟然是埋伏的鄋瞒人,鄋瞒人举起长剑就要去砍那个将领,吕昭反应迅速,一下砍断了那鄋瞒人的长剑。
齐军立刻戒备起来,大喊着:“有伏兵!!”
“是鄋瞒人!!”
“戒备戒备!”
所有的士兵立刻“唰——”的抽/出长剑,那些埋伏的鄋瞒人被发现了,立刻全都从草丛中冲出来,还有人点燃了类似于狼烟的东西。
很快,就听到“踏踏踏踏”的声音,周边的鄋瞒人很多,全都冲着他们冲过来。
齐军与鄋瞒人快速交战,吕昭眯着眼睛,抽/出自己的佩剑,很快杀声震天,源源不断的鄋瞒人包抄而来,似乎早有准备。
而且那些士兵还认准了吕昭,似乎就是想要生擒齐国国君的,全都冲着吕昭冲过来。
“保护国君!!”
“保护君上!”
“鄋瞒人的援军到了!!是郭军!”
黄昏最后一缕斜阳已经消失不见,天色昏暗下来,随着齐军的大吼声,旁边都是杀声,鄋瞒军/队和郭军混合在一起,向他们冲过来。
吕昭带领的是一股部/队,另外两股军/队并不在这里,还有周甫扑向郭国断后路的军/队也不在这里,因此数量上并不占什么优势,而且突然被袭/击,难免有些混乱。
那些鄋瞒人冲过来,并不着急杀/人,而是冲着他们的补给去的,吕昭眼神一动,立刻就想明白了,是黑火/药,因为他们带了黑火/药,因此鄋瞒人肯定是冲着黑火/药来的。
吕昭立刻令人将黑火/药看/守好,鄋瞒人源源不断,就像是捅/了老窝一样,齐军被/迫后退,一直退上了山头,在山上点起火来,居高临下占据地形。
那些鄋瞒人还前仆后继的冲着他们而来,想要抢夺黑火/药,吕昭眯了眯眼睛,说:“把黑火/药拿出来,炸他们一个。”
士兵们很快拿出黑火/药,然后点燃,快速顺着上坡扔下去,“嘭!!!”一声巨响,随即就是鄋瞒人“啊啊啊啊——”的惨叫/声,回荡在半山腰的位置。
鄋瞒人吃了两颗黑火/药,已经不敢贸然前进了,只得守在半山腰,把他们团团围住,想要困死他们。
吕昭脸色不好,让人去清点人数和辎重,很快就有人来禀报,说:“君上,我军没有什么伤亡,黑火/药也未有丢失,只是……只是粮草被截了两车。”
吕昭脸色更是不好看了,他们的辎重带的本就不多,毕竟要轻装简行,速度救援,如今被鄋瞒人偷袭,粮草丢失了两车,这不是小数目,这么多人都在山头上被围,还是冬日,若没有粮草辎重,就是大问题了。
鄋瞒人因为黑火/药不敢贸然上来,于是采用了包围的办法,想要将他们困得粮尽水绝,不止如此,还有源源不断的鄋瞒人和郭军派来支援。
如今吕昭只是现在庆幸,这么多的郭国军/队,那么郭国内部定然无比空虚,周甫此去定然能掏了老窝,大获全胜,到时候真难以想象郭国人的嘴/脸。
虽然被困,不过吕昭也没有太担心,毕竟他们的队伍牵扯住了郭国的军/队,这样一来,周甫可以偷袭郭国,一举讨/伐。
同时他们队伍也牵扯住了鄋瞒人的兵力,大哥无亏那边也容易交锋。
只是有个问题,那就是粮草,他们的粮草可能支撑不了多久。
吕昭下令说:“就地扎营,轮番守卫,若是山下的鄋瞒人有异动,不需要禀报,立刻喂他们吃黑火/药。”
“是,君上!”
鄋瞒人包围山头,很快就过了三天,他们的粮草即将殆尽,吕昭站在行辕中,看着黑/暗中幽幽的火光,还有半山腰鄋瞒人点起的火光。
吕昭眼神阴霾的看了一会儿,随即冷笑了一声,准备转身回营帐去,算起来周甫也该到了郭国,郭国弱小,兵力又出动了这么多,也就再拖两日,恐怕就要支撑不住了。
吕昭慢慢走回营帐,坐在席上,将自己的佩剑解下来,放在案上,抽/出来轻轻擦/拭着。
天色黑的透了,周边只剩下巡逻的声音,还有火焰跳动的声音,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吕昭轻轻擦/拭着佩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这个时候就听到“簌簌”一声,吕昭猛地抬起头来,一把抓/住佩剑,长身而起,动作仿佛猛虎一样,突然扑出。
那黑影刚潜入营帐,“唰——”一声,一柄长剑猛地削过来,只是到了跟前,吕昭的长剑突然一颤,硬生生就顿住了。
吕昭快速把长剑一收,脸上的冷漠和肃杀一下就变化了,立刻变成了惊喜和惊讶,说:“大哥!”
营帐中暗淡的火光照应着来人的脸孔,白/皙的脸孔被红黄/色的火焰映照着,看起来有些温柔,竟然正是公子无亏!
公子无亏听说了吕昭亲自出征的消息,急得不行,已经让人快马加鞭报信去临淄城,绝不让吕昭出征。
只是吕昭还是出征了,公子无亏更是着急,不久之后,公子无亏派出去监/视鄋瞒人的探子回报,说是君上的军/队全都被困在了山上,鄋瞒人想要他们的黑火/药。
公子无亏急得不行,立刻安排人前去救援,自己也不放心,想要亲自出马。
吕昭见到了公子无亏,顿时又惊又喜,而公子无亏见到吕昭毫发无损,先是松了口气,然后高兴,随即而来的就是气愤,毕竟自己都急报给他,但是吕昭还是一意孤行。
公子无亏刚要说话,吕昭突然把佩剑丢在一边,发出“喀拉!”一声,随即一步踏过去,猛地伸手一把抱住了公子无亏。
公子无亏感觉自己胸口“咚!”的一声,和吕昭撞在一起,他这个弟/弟身材高大,长得跟牛犊子似的,撞得公子无亏胸口直疼。
吕昭的两条手臂也跟铁箍似的,一下勒住公子无亏的手臂和腰,差点就给勒的断气儿了。
吕昭的气息就喷洒在他的耳朵边,焦急地说:“大哥,你没事儿罢?”
公子无亏顿时无奈的说:“这句话该是我对你说,被围在山上的明明是你。昭儿,你有没有受伤?”
吕昭摇了摇头,笑着说:“没什么事儿,也没什么人员伤亡,只是损失了两车粮草。”
公子无亏不放心,要检/查一下吕昭,吕昭很配合的张/开手臂,站在原地,还配合的给公子无亏转了一个圈儿,让他看看自己是不是全须全影儿的。
吕昭说:“大哥,你怎么上山来的?这太危险了。”
公子无亏说:“我带来了军/队,准备跟你的队伍里应外合,昭儿,快去让将士们准备一下,一会儿以黑火/药为号,咱们上下夹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好。”
吕昭笑着说:“全听大哥的。”
公子无亏见他笑起来,就不由想到了三年/前,自己离开临淄城的时候,吕昭坐在城头上抚琴的模样,如今的吕昭,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更加硬朗成熟了,下巴上还有一些胡子茬,并不会觉得邋遢,反而增加了一些成熟男子的魅力。
吕昭见他看自己,昏黄的火光在不断的跳跃着,让公子无亏的表情也变得隐隐约约。
吕昭轻声说:“大哥,你还生气么?”
公子无亏听他这么说,便笑着说:“生什么气?”
吕昭低声说:“气昭儿不识大体,当年大哥主动离开临淄城,昭儿不识大哥苦心,还与大哥闹脾气。”
公子无亏听他说起这个,不由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胸口的位置,那里挂着一只碎裂的常棣玉坠儿。
公子无亏说:“昭儿你永远都是为兄的好弟/弟,为兄怎么可能与你生气,快去准备,一会儿就要夹击鄋瞒人。”
吕昭点点头,说:“好。”
鄋瞒人根本不知道公子无亏摸上了山头,还在包围着,准备将齐军困死在山上。
就在鄋瞒人还得意的时候,突然有郭国人快马加鞭的过来送信,那人模样十分凄惨,满脸都是灰土,满头大汗,跑到跟前,“嘭”一声翻身下马,一个没站稳还趴在了地上,连忙爬起来说:“不好了!不好了!!将军,齐国人!齐国的大司马带兵冲进了我们的都城!已经占领了郭宫!”
“什么!?”
那郭国将领还准备和鄋瞒人一起俘虏齐国国君,哪想到自己老家都被人连锅端了!
就在这个时候,突听“嘭!!!!”一声巨响,地动山摇的。
“什么声音!?”
“回……回将军,是……是黑火/药罢!”
“黑火/药?!”
山头上突然扔下黑火/药,一声巨响震得鄋瞒人和郭国士兵耳朵轰鸣,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突听“杀——!!!”的声音从山头上冲下来,犹如劈竹。
鄋瞒人和郭军抬头一看,山头上火光通明,一片一片的齐国军/队向下突然杀来,口/中大喊着,声势震天。
郭国的将领脸色惊慌,嘴里却说着:“不要害怕!不要惊慌!他们人不够多,咱们只要守住,不……”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听又是一阵“杀!!!”的声音,这回声音竟然是从山下往山上来的,一瞬间鄋瞒人和郭国军/队都懵了,也顾不上山上的齐军杀下来,连忙往下去看,就看到火光冲天,一片举着火把的士兵从山下冲上来。
而此时,山上的齐军也已经逼近。
两股军/队上下夹击,鄋瞒人和郭国军/队夹在中间,瞬间就变的非常尴尬,这个位置,前有狼后有虎,根本跑不掉。
“不要慌乱!!”
“不要慌!”
鄋瞒将领和郭国的将领都在大喊着,上下夹击来势汹汹,他们在中间,士兵们立刻还是慌乱/了,鄋瞒人和郭国君就从左右两侧开始溃散逃跑,一瞬间就被打散了,更别说什么斗志了。
鄋瞒将领一看这情势,顿时气得“哇哇”大叫,嘴里说着什么,不过因为语言不通,大家也听不懂。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看到了吕昭,吕昭一身黑甲,手执长剑,和齐军一起,从山上扑下来,看起来十分威风凛凛,与他们的狼狈不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鄋瞒将领眼睛里几乎能喷/出火来,随便一抓,抓/住旁边一匹战马,立刻翻身上马,将背上的弓箭一取,就要拉弓射箭。
“嗖——!!!”
山头很黑,虽然点着火光,但是仍然看不清楚,一声飞响,吕昭反应很快,猛地俯低身/子,“嗖”一下,那飞箭直接射空,根本没有伤到吕昭。
鄋瞒将领气的大吼一声,连射/了三箭,但是都没有射中,气得他把长弓一扔,摔在旁边,“唰!”的一声拔/出佩剑,大吼着直冲而上。
鄋瞒将领疯狂的冲上来,齐军立刻也迎上去,阻止那发疯的鄋瞒将领,公子无亏连忙说:“昭儿,快走!”
眼下情势正在混战,吕昭身为齐国的国君,自然不能有半分差池,公子无亏让他先走,自己断后处理,但是吕昭根本不放心,毕竟鄋瞒将领就跟一个疯/子一样。
吕昭刚要说自己不放心,结果这个时候就听到“嘭!!!”一声,那鄋瞒将领竟然看到了一匹战马,齐国将士从马上摔下来,鄋瞒将领纵马去踩。
公子无亏一见,连忙催促说:“快走!”
他说着,立刻催马冲出,“铮——!!!”一声,佩剑猛地拔/出,一下迎上那鄋瞒将领。
鄋瞒将领被突然冲出来的人吓了一跳,眼看着吕昭被保护的水泄不通,气的更是哇哇大叫。
那鄋瞒降临浑身一股怪力,公子无亏从小习武,武艺也是不错,而且上过几次战场,可不像他本人看起来那么文弱。
鄋瞒将领虽然一股怪力,但是讨不到好处,众人催促着吕昭下山,只是吕昭根本不放心留他大哥在这里断后。
“嘭!!!”的,不只是哪里来的冷箭,一下射中了公子无亏的马腿,一瞬间马匹猛地折倒在地上,公子无亏吓了一跳,顺势就地一滚,护住自己的脖子和脑袋。
那鄋瞒将领大喜过望,连忙提剑就去砍。
“嗤!!!”的一声,鲜血猛地迸溅出来。
吕昭还没有走远,就看到了这样一幕,鄋瞒人的长剑砍下来,正砍在公子无亏身上。
吕昭瞬间脑子里“轰隆!!!”巨响,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猛地调转马头,快速冲进了战圈。
“君上!”
“君上!!”
“遂公受伤了!!”
“快救人!”
“和鄋瞒人拼了,杀!!”
大喊的声音错杂在一起,交织着,冲上黑色的云霄,吕昭快速纵马而来,佩剑“当——!!!”的一声,一下砍在鄋瞒将领的剑刃上。
那鄋瞒将领大吼了一声,长剑愣是被砍得脱手而出,一下飞了出去,“嘭!”一声扎在树干上。
吕昭的动作非常迅猛,眼睛赤红,剑尖一转,瞬间一削,鄋瞒将领“啊”的大吼了一声,头发和耳朵竟然被削了下来,与此同时,短促的大喊声顿时就消失了,就听到“嗤——”一声,吕昭的动作飞快,长剑一下贯穿在鄋瞒将领的脖子上,狠狠往里一送。
“嘭!!!”一声,那鄋瞒将领连喊都没喊一声,直接倒在地上,一下就断气了。
吕昭顾不得那鄋瞒将领,猛地翻身下马,快速冲到公子无亏身边,说:“大哥!大哥!!”
公子无亏身上好多血,不过并没有伤到要害,只是伸手捂着自己的腿,说:“无事,皮外伤,伤到腿了,昭儿,快上马。”
吕昭扶着公子无亏站起来,公子无亏的腿流/血很严重,疼得他根本站不起来,吕昭一看,公子无亏满脸惨白,肯定是失血过多的缘故。
吕昭干脆一下把公子无亏打横抱起来,将人抱在怀中,公子无亏吃了一惊,连忙说:“昭儿,快放我下来。”
只是吕昭根本不管他说话,立刻抱着人,翻身上马,将公子无亏放在自己身前,立刻喝道:“一队人随孤下山,剩下的人围剿鄋瞒贼子和郭国贼子,务必一网打尽!”
“是!君上!”
吕昭说完,立刻纵马向山下冲去,士兵们护送着吕昭和公子无亏,快速冲下山。
山下有医官随行,吕昭策马冲下去,将公子无亏抱下马,公子无亏刚开始还知道伸手搂着吕昭的脖颈,以免自己摔下去,只是后来因为失血过多,渐渐没了力气,手也就松开了。
吕昭吓了一大跳,疯了一般大喊着:“大哥!!大哥!!”
医官赶紧冲过来,压住公子无亏的伤口,清理伤口,然后止血包扎。
果然只是皮外伤,剑上也没有毒,但是这皮外伤有些严重,毕竟流了很多血,他们一路冲下山,也耽误了一些工夫。
公子无亏身/子骨没有吕昭那么硬朗,因此脸色非常难看,需要精心调养才行。
医官说公子无亏目前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吕昭顿时松了一口气,赶紧带着公子无亏往遂宫赶去。
他们进入遂宫的时候,已经/天/亮了,公子无亏因为失血的缘故,一直昏迷不醒,整整睡了两天。
吕昭一步不离的守着,第二天的时候,周甫派来的士兵都到了,周甫和石速带领齐军杀入郭国都城,虏获郭国国君。
同时山上被包围的鄋瞒人和郭国军/队也被俘虏,遂国之围已经顺利解除,鄋瞒人的后援因为没有了郭国这个跳板,根本无法开到遂国来,因此根本不能支援,这一仗算是一败涂地,鄋瞒第二次折在遂国这个红豆大小的国/家上。
吕昭匆匆安排了一下鄋瞒和郭国的事情,郭国一直在求和,想要同吕昭会盟,但是如今公子无亏伤成这样,吕昭怎么可能和他们会盟?
吕昭冷冷一笑,说:“去回禀大司马,如果郭国的国君以死谢罪,孤便考虑考虑,与他们郭国/会盟。”
那士兵立刻说:“是,君上。”
士兵很快退了出去,吕昭担心他大哥,连忙又回到了榻边,结果回去一看,公子无亏竟然已经醒了。
吕昭赶紧过去,说:“大哥,你醒了?渴不渴,要用膳么?何时醒来的,怎么也不叫昭儿?”
公子无亏脸色还是有些惨白,说:“在昭儿说,以死谢罪的时候。”
吕昭一听,脸上有些许的僵硬,轻轻/抚/摸/着公子无亏的面颊,低声说:“大哥,你会不会觉得昭儿变了,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心存善意的昭儿了。”
公子无亏听他这么说,笑了笑,说:“昭儿,你怎么了?你永远是大哥的好昭儿,为何要说这样的话?”
公子无亏虽然全身无力,但是还是努力伸起手来,握住了吕昭的手,声音沙哑的说:“三年不见了,若说昭儿变了,那的确也是变了些。”
吕昭这么一听,紧张的说:“变了什么?”
公子无亏笑了笑,看他那么紧张,似乎觉得有/意思,说:“为兄的昭儿,变得更加俊美了,更有国君气派了。”
吕昭听了才松口气,原来大哥是和他逗着顽的……
吕昭说:“不管昭儿变成什么样,昭儿都是大哥的弟/弟。”
公子无亏点了点头,说:“是呢。”
公子无亏方醒来,还不是很有精神,很快又沉沉的睡了过去,这一觉又睡了整整一天,这才完全清/醒过来。
公子无亏这次醒来,并不像上次那么难受了,感觉好太多,而且还有些力气了,他睁开眼睛,有一些迷茫。
下意识的抬手去摸自己的胸口,本该佩戴着常棣挂坠的地方,却空空如也,吓得公子无亏猛地一颤,嗓子里还发出“嗬——”的一声。
吕昭就在旁边守着,一直没离开,因为守了三天,实在困乏,已经有些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伸手支着自己的额头,就趴在榻边上,听到公子无亏“嗬”的一声抽气声,吓得吕昭猛地就醒了过来。
吕昭还以为公子无亏不舒服,立刻说:“大哥!怎么了?伤口疼?还是发/热了?”
他说着,赶紧去探公子无亏的额头,医官说了,切忌让公子无亏受凉,公子无亏如今失血过多,什么小病小痛都能要了他的命,因此绝对不能发/热,吕昭一直守在旁边,亲自给他盖被子,擦汗,就是为了不让他受凉。
公子无亏摇了摇头,嗓子干涩,却着急的抓/住吕昭的手,声音沙哑的说:“玉坠……我的玉坠,挂在脖子上的……不见了。”
吕昭一听顿时愣了,随即没忍住,一下笑了出来,从旁边的小柜子里将玉坠拿了出来。
那玉坠很小,边沿碎裂了,是一只翠绿色的常棣,常棣的枝头顶着一些黄/色的小花儿,雕工看起来很精致,但是架不住已经碎裂了,看起来很奇怪。
常棣的玉坠上,还染上了一些血迹,那是公子无亏受伤的血迹。
吕昭将那玉坠放在公子无亏手心里,说:“大哥,在这儿呢。”
公子无亏宝贝的摸了摸那玉坠,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吕昭见他那么宝贝,嗓音温柔的说:“大哥,昭儿帮你戴上?”
公子无亏点了点头,说:“好。”
吕昭动作也很小心温柔,给他将玉坠戴上,随即笑着说:“上次是昭儿鲁莽,把玉坠摔碎了,等大哥病好了昭儿再亲手给大哥雕刻一只,好么?”
公子无亏伸手抚/摸/着那只玉坠,笑了笑,说:“这只就足够了。”
吕昭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抚/摸/着公子无亏的额头。
公子无亏轻笑着,有些感叹的说:“昭儿,你知道么,大哥这辈子最大的幸事,就是有昭儿你这个兄弟。”
吕昭笑了笑,说:“是,大哥,这也是昭儿……最大的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