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文佑回府的时候身上还带着酒气, 姜筠扶着他去洗澡, 他鼻子凑在姜筠颈间, 吐着热气, 问姜筠要不要一起洗。
姜筠推了他一把, 他倒也没勉强, 姜筠出去叫人把窗户都打开, 散散酒气。
巧荷道:“这大冷的天,开窗户要着凉了。”
“就开一会,把气味散散。”
其实气味倒是不重, 就是姜筠自己想吹吹风。
程文越出来的时候,瞥见开着的窗户,眉头皱了一下, 倒没说什么, 巧荷把窗户关了,就退了下去。
“头疼吗?”
程文佑笑了一下, 道:“喝的不多。”
姜筠哦了一声, 今儿程静凝和裴元朗大婚, 她也去了, 不过她只在康亲王府参加了午宴, 没有陪着程静凝到裴府去,程文佑即是程静凝的堂兄, 又是裴元朗的好兄弟,从康亲王府出来后, 就去裴府去喝酒了。
裴元朗那边交好的都是些武将, 姜筠也不是没见过他们喝酒。
程文佑坐在椅子上,她拿过干帕子给他擦头发,不小心扯了一撮头发,她自己隔着干巾子拽住那头发都吓了一跳,程文佑扭头看了她一眼,倒是没有吭声。
半夜里下了大雪,姜筠早上醒来的时候程文佑已经不在床上了,透过窗户,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墙角的梅花瓣上还堆着雪,她窝在床上不起,平翠带着人端着盆子到床前给她洗漱后,就端了粥在床上吃了。
程文佑回来的时候见她还待在床上,把外面的披风脱了,走到床边,看着装睡的姜筠睫毛一颤一颤的,修长的手指摸上她的脸颊,带着微微凉意,姜筠强忍着没理他。
程文佑坐到床上,忽而轻笑了一声,姜筠竖起了耳朵,半晌都没再听见动静。
她忍不住睁开眼睛,好奇的问道:“你笑什么?”
程文佑道:“我笑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姜筠:“......。”
程文佑道:“还不起床吗?”
姜筠摇头:“外面下着雪呢。”
“一天都不起了?”
姜筠嗯了一声,把他的手拽到被子里,放到自己怀里要给他捂手,她一直窝在被子里,身上暖烘烘的。
她讨好的问道:“怎么样,暖不暖?”
程文佑给面子的点了头,他今日没什么事做,就陪着姜筠,姜筠叫他到床上一起窝在被子里,程文佑向来自律,大白天的怎么会躲在被子里,自然没有同意。
姜筠有些不乐意,嘟囔着说他古板。
这场雪断断续续的飘了两日,待雪停了,姜筠叫人备了笔墨,在纸上画画。
她刚收了笔,外头管事的来报,说是卫国公府的二夫人带着五小姐姜笛来了。
姜筠微微皱眉,不明白何氏这会过来做什么,吩咐道:“请她们去花厅。”
她站起身,走到外头,平翠和秋蓉过来为她换衣梳妆。
何氏带着五小姐姜笛坐在花厅里,眼睛羡慕的打量着四周的摆件,五小姐姜笛生性懦弱,不爱说话,垂着头坐在那里也不敢乱看。
何氏自然不会理她,她带姜笛过来,只是因为姜笛是二房的小姐,同姜筠是堂姐妹,到时候能拿她圆场子。
巧荷带着人上了茶,何氏见着认识的人了,笑道:“巧荷姑娘,王妃近来可好?”
巧荷微微屈身:“二夫人放心,王妃一切安好。”
自平翠和秋蓉到姜筠身边后,巧荷就不怎么陪着姜筠出院子了,她态度冷淡,饶是何氏会说话,也拉不下脸去讨好一个丫鬟,知趣的没有再问。
五小姐姜笛坐在一旁,手里攥着裙子,何氏瞥了她一眼,暗道一句没出息。
她端起嵌螺钿牙石花鸟长方桌上的青瓷盖碗,放到鼻尖轻嗅了一下,抿了一口,心道这姜筠果然是好福气,当初一生下来她母亲就走了,阖府上下都觉得这是个扫把星,谁知道能有这么大的造化,入了睿王殿下的眼,自小就把她养在宫中不说,如今还娶了她,叫她做了睿王妃。
她执起桌上的荷花侧把茶壶把玩,余光瞥见姜筠带着人到了院中,连忙放下手中的茶壶,带着姜笛跪到了地上。
“臣妇拜见睿王妃。”
姜筠轻笑道:“二婶不必多礼,起吧。”
她坐到檀木半枝莲椅上,丫鬟上前添了茶,姜筠浅啜了一口,对着何氏问道:“二婶今日来,可有事?”
她这话问的也是直接,卫国公府的人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何氏也不觉尴尬,笑着说到了年关了,老夫人惦念起以往小姐们在府中的场景,特地命她过来接姜筠过去。
姜筠没说话,又端起盖碗,抿了口茶。
何氏见她不说话,心里有些没底,毕竟自己这个做了睿王妃的侄女打小性情就有些捉摸不定。
半晌才听姜筠漫不经心的问道:“可请了大姐?”
何氏面上有些不自然,这话可戳了她的痛处,她说老夫人惦念小姐小姐们以往在府中的场景不过是个场面话罢了,老夫人的原话是叫姜筠回去小住几日,并未提到姜篱。
姜篱和老夫人早就闹僵了,老夫人再不想管这个孙女,平素里姜篱出入卫国公府她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氏面上虽讨好老夫人,心中却记恨着她,当年若不是老夫人,自己的女儿又何必过的这么苦,偏老夫人心狠,连亲孙女都可以不管不顾,只看得到卫国公府的荣华富贵。
何氏捏了捏手心,扯了个笑脸道:“已经派人去请了。”
姜筠嗯了一声,道:“老夫人身子近来可好?”
何氏本想说好,就那老不死的身子硬朗着呢,眼睛转了转,道:“前几日一直咳嗽,心中又挂念着王妃。”
姜筠叹了口气,道:“我也想回去看望祖母,可二婶你也瞧见了,这偌大的睿王府还要我打理呢,旁人不清楚这管家之事,二婶你管着卫国公府的中馈这么多年,是最清楚不过的,这府中是一刻都离不了的。”
何氏噎了一下,心道卫国公一大家子,处处都要忙,是离不得人,可睿王府虽大,终归只有睿王殿下和姜筠两个主子,有什么离不得姜筠的。
只是这话她只能憋在心里,又不能说出来,面上挂着笑道:“臣妇也知道管家不容易,可老夫人年纪大了,老人家爱热闹,王妃未出嫁时老夫人又是最疼王妃的,王妃若是不会去,老夫人难免伤心。”
姜筠轻笑道:“二婶真是谦虚了,祖母虽疼我,可我觉得祖母最疼的还是大姐,以往看着祖母对大姐那般掏心窝子,我都羡慕的。”
何氏面上的笑容僵住,随即道:“王妃真爱说笑,卫国公府谁不知老夫人最宠爱的是您啊,阿笛,你说,你祖母是不是最疼你三姐。”
姜笛愣了一下,怯懦道:“府中的孙女都是祖母的心头肉,祖母都宠的。”
这话说的着实漂亮,比何氏那市侩的话中听多了,姜筠不免多看了这个五妹一眼。
她对姜笛印象不深,姜笛和她是隔了房的堂姐妹,又是庶出,不爱说话,又有何氏这个厉害的主母在,平日里垂着头不敢抢了嫡姐的风头,久而久之就被旁人忽略了。
何氏见她没按照自己的意思说,看向她的目光中带了抹威胁,姜笛打了个哆嗦。
姜筠眯了眯眼,道:“还请二婶在祖母那里替侄女陪个罪,不是侄女不回去,实在是睿王府事务繁忙,我还要照顾殿下。”
何氏道:“殿下也是卫国公府的女婿,殿下和王妃和一同到卫国公府住。”
姜筠摆摆手,道:“二婶不知道,殿下这人对衣食住行颇为讲究,他住不惯别的地方。”
何氏听她拒绝了,心里有些着急,想着老夫人的吩咐,索性破罐子破摔,对着姜筠道:“王妃可否遣退左右。”
秋蓉一听这架势不对了,姜筠道:“二婶有话便直说吧,这里没有外人。”
何氏面带为难,她知道这些人虽是姜筠心腹,却是睿王殿下派来伺候姜筠的。
她起身到姜筠面前,凑到她耳边嘀咕了几句,姜筠面色变了变,何氏说完打量了下姜筠的脸色,还欲再说。
姜筠猛的拍了下桌子,桌上的茶盘震了一下,何氏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吓得直接跪到了地上,姜笛也跟着何氏跪了下去。
姜筠面色阴沉的盯着跪在地上的何氏和姜笛,真是岂有此理,居然敢打哥哥的主意。
何氏急道:“王妃,这是老夫人的意思。”
姜筠冷哼一声:“姜二夫人,这里是睿王府。”
何氏愣了一下,她这意思是这里是睿王府,轮不到卫国公府的人做主。
姜筠打量着自己纤细的手腕,上面戴着皇后娘娘送给她的手镯,淡淡道:“二婶约莫不甚了解我,我这人最讨厌别人惦记我的东西,但凡是我的,旁人瞧上一眼我都不开心。”
她扫了眼姜笛,接着道:“五妹,你要住在睿王府吗?”
姜笛不明所以,看着嫡母的眼神,联想着三姐刚刚说的话,她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稍稍一想便明白了,摇头道:“三姐误会了,阿笛只是随母亲到睿王府来瞧瞧三姐,并无其他念想。”
她怕姜筠多想,她本就没想过打睿王府的主意,她也看过睿王殿下对三姐的宠爱,她怎么敢肖想,她虽自小羡慕三姐,可也知道自己是不能同三姐比的。
她心中有些苦涩,嫡母还在一旁,她也不敢乱说话。
姜筠看她急于辩白的脸色,就知道她是真的没那份心思了,她向来是恩怨分明的,道:“阿笛,你先起来。”
姜笛为难的看着何氏,嫡母不起,她怎么敢起。
何氏一想到老夫人说办不成此事就收回她的管家权,她心里就着急。
“王妃,老夫人也是为了你好,你嫁入睿王府这么久了......。”
“放肆。”
姜筠斥道:“姜二夫人,王府之事,岂容你妄议。”
李掌设道:“王妃莫要生气。”
她又扭头对着何氏道:“二夫人,王妃身子金贵,若是生气了,连殿下都要费一番功夫才能逗笑,你惹怒王妃,可担待的起?”
何氏心中有些怕姜筠身边的这个姑姑,李掌设又道:“奴婢忘记问了,刚刚二夫人未说完的话是什么?可接着说完,我们王妃嫁入睿王府这么久怎么了?老夫人又是如何为我们王妃好的。”
何氏莫名的起了一身冷汗,姜筠觉得没必要同她们说些场面话了,她本就不喜卫国公府的老夫人,这会更是被何氏的话激起了怒火,对着何氏道:“姜二夫人,烦请你回去同老夫人说一声,我睿王府的事,轮不得旁人插手。”
何氏回了卫国公府把姜筠的话同老夫人说了一遍,老夫人气的直咳嗽:“这个孽障,这个孽障,我当初便知道她嫁给睿王之后,便不会听我的话了,我也是为了她好,为了卫国公府好,她怎敢如此说话。”
何氏拍着她的背道:“母亲,那阿筠不听咱们的话,咱们要如何。”
老夫人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姜筠是睿王妃,怕姜筠因此同卫国公府生分了,吩咐人替她更衣,她要去睿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