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
杜纷纷觉得囧。话说到这份上,他居然还执着于答案。
唐葫芦的眼睛里有万丈波澜在上下汹涌,好像一面水势浩淼的高墙,堵得她心口发闷。“如果你想摆脱叶晨,这是唯一的机会。”
但凡他的口气有一点施舍,杜纷纷一定趾高气扬的拒绝。
偏偏他不。
他说得很平静,又很有力。
她想,南阳王在造反之前,也一定是用这样的口气和幕僚们商量大计。或许,再激情一点。
不过她并没有很走神,因为唐葫芦还在看着她。
她沉吟了下道:“你为什么要娶我?”
唐葫芦目光转而深沉。
犹如万丈水幕突然塌陷水面,凹成螺旋向下的深渊。
杜纷纷移开视线。
她不想看到太黑暗的颜色,那令人窒息。
唐葫芦张开嘴,在犹豫片刻后,缓缓道,“我喜欢你。”
杜纷纷浑身发毛。
不是叶晨说这种话时,那种颤栗中带着几分自己也不明了的紧张。而是一种听不下去,想摔桌子的郁闷。
“这是我这辈子听过最荒唐最虚伪的谎言。”杜纷纷说得直接。对于一个一心一意想拿终身大事欺骗自己的人,她无法再保持脸面上的和谐。
唐葫芦脸上闪过不自然,握着酒杯的手指紧缩。
酒杯在脆响中粉碎。
……
他居然先摔杯子?
杜纷纷在吃惊之后又有种愤怒袭上心头。
明明应该她先发脾气,先甩脸子的啊!
她的手紧紧握着刀,考虑着要不要干脆抽刀劈桌。
“我讨厌叶晨。”唐葫芦用一句话终止了她的臆想。
杜纷纷错愕地看着他,“为什么?”
唐葫芦冷声道:“你觉得我讨厌他还需要理由?”
“不,我以为你不应该只是讨厌他,应该憎恨他才对。”
……
唐葫芦不言。
显然他刚才的讨厌并不只是讨厌。
杜纷纷很快摸清了他的心思,“所以,你要娶我,只是因为你觉得这样打击到了叶晨?”
唐葫芦反诘道:“这难道不是你的希望?”
这难道不是你的希望?
他的话犹如一记重锤敲在她的心头。
如果换在很久以前,她也许会毫不犹豫地点头,然后兴致勃勃地想出几百种让叶晨痛不欲生、要死不活的方法。
但似乎那只是很久以前,而现在,她居然只感到生气。
她分不清自己因何而生气,但下意识地,她觉出这背后藏着很严重的后果,让她避免去想。
唐葫芦重复道:“难道这不是你的希望?”
杜纷纷道:“你为什么觉得我能打击到叶晨?”
……
唐葫芦静默了。
这个答案他不是不知道,但是他不想揭穿。
“因为可以。”
他的答案间断而有力。
杜纷纷嘴角徐徐上扬,“我拒绝。”
唐葫芦并没有表现得太吃惊,他只是淡然问:“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你。”
一刀断念。
杜纷纷转身走向门外,在出门前,轻声道:“谢谢你送的七份礼物。我很喜欢,不过无功不受禄,心领了。”想起那七份礼物,她的心又开始因为惋惜而阵阵抽搐,只是拉开门快步离开。
房里,唐葫芦放下手中瓷杯残片。手心划破好几道细小的血痕。但他视而不见,用那只伤手慢慢拿起酒壶,慢慢引向自己的口中。
“我打赌,纷纷一定不记得叶晨救过她多少次,又害过她多少次。”唐菁菁倚着门框,神情复杂。杜纷纷绝对是那种越疏远陌生的人算得越清楚,太近了,反而模模糊糊朦朦胧胧懵懵懂懂的人。
唐葫芦的瞳孔收缩如针尖。
一声脆响,酒壶裂了。
酒香四溢,盈满于屋。
唐菁菁叹气道:“你这又是何必?”
唐葫芦道:“你觉得我输了?”
唐菁菁道:“你从未加入战场,又怎么算输?”
唐葫芦转过头,看着在短短一盏茶里伤痕累累的手掌,“我会赢的。”
唐菁菁道:“不,是我们会赢的。”
“我们?”唐葫芦笑了,苦极,悲极。“你在算计我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们’?”
唐菁菁眼中黯然,“我只是想救楚越。”
“想救楚越还是想成全你的野心?”唐葫芦冷笑道,“因为我爹你娘,我不需要像其他人那样辛辛苦苦地研制毒药就进入了中心城,难道这对你来说不是一种胜利?”
唐菁菁瞬间站直身体,“你觉得我是这种人?”
“我不觉得。”唐葫芦一字一顿道,“因为你本来就是。”
唐菁菁很想扭头就走,但她忍了下来,“那个人明天到。”
唐葫芦默不作声。
“叶晨等的今天已经到了,我们必须拖延时间。”她没有等他回答,继续道,“你放心,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唐葫芦在她转身的刹那,淡然道:“我原本是想杀你的。”
唐菁菁脚步一顿。
“不过现在不想了。”他又笑,却比刚才更冷,“因为你比我更可怜。你连恨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让我们各取所需吧。”唐菁菁踏出门槛。
杜纷纷从天香楼出来,一眼就看到那两抹与小摊四周格格不入的亮色。
她无奈地走过去。
叶晨微笑道:“解决了?”
杜纷纷点头。
端木良秀立刻伸长脖子,谄媚地看着她道:“纷纷去除暴安良了?怎么不等我一起去呢?我最喜欢看纷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时的英姿了。”
杜纷纷囧囧地看着叶晨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叶晨道:“他路过。”
端木良秀愤恨道:“我路过?我吃饱了撑着不在京城舒舒服服地抱美人,跑来这里路过?”
叶晨挑眉。
端木良秀惊觉失言,急忙扭头对杜纷纷手忙脚乱地解释道:“没有没有,没有抱美人。通常都是她们扑上来抱我。我都不给抱的,不过如果是纷纷的话……”
杜纷纷突然抽刀,刷得一下将眼前的桌子劈成两半。
端木良秀呆呆地张大嘴看着她。
叶晨鼓掌,然后掏出一两银子丢给在旁边看得直打哆嗦的小摊老板,“这银子我掏得高兴。”
杜纷纷在大街上拔了刀,当然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三个人于是回客栈。
端木良秀总算回过神,频频用幽怨的眼神扫向杜纷纷。
杜纷纷忍不住问叶晨道:“他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叶晨道:“做假。”
杜纷纷把他的话翻来覆去品味了很久,思考了很久,终于恍然大悟,随即疑惑道:“让他假扮唐开心,会不会不够像啊。毕竟菁菁是她的女儿,很难瞒得过吧?”
……
叶晨摸着下巴道:“我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端木良秀嚷道:“我是来帮忙的。”
叶晨点头道:“这也是帮忙。”
端木良秀咬牙道:“我是来伪造遗书的。”
……
杜纷纷这才恍然原来此做假非彼做假。
叶晨从怀里拿出信封。
端木良秀接过打开,凝神看了会,大笑道:“风雨行舟,与君同乘,今生无忧。风雨行舟,与君同济,寝棺同寿。风雨行舟,与君携手,不死不休。没想到唐开心居然会写这么肉麻的诗。”
杜纷纷却听得分外不是滋味。
不知后来唐开心决定要和唐恢弘一同杀他的时候,心中可还记得当初自己写诗时的心情,心中开还有过半分的犹豫。
不知贾琼死时,是否知道杀他的人,就是那个曾经写情诗,要与他同舟共济,寝同棺,不死不休的人。
叶晨道:“能模仿么?”
端木良秀道:“两天,我定能模仿出一模一样的笔迹。”
“太久。”
端木良秀沉吟道:“一天。”
“久。”
端木良秀冷哼道:“那我就只能胡写了。”
叶晨微笑道:“那就胡写。”他看着端木良秀和杜纷纷疑惑的脸,淡然道,“反正,我想也不会有谁太在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