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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王被几个宫里的人领着,进了刑部黑压压的大牢,虽然刑部的人不敢为难他,更不敢委屈王爷蹲牢房,但是宫里的却是皇后派来的,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
  伺候了端王进了牢里,这几人吩咐了一番刑部众人不容有失,便回宫复命了。
  张刑部站在长廊尽头,望着里头那黑漆漆的一间牢房,想过去“探望”,又不敢,反复搓手,最后便问:“蓝尚书到了不曾?”
  底下人道:“已经派人去通知了,按理说这时侯该到了。”
  蓝同樱之父便是蓝仲然,张刑部心知这位尚书老谋深算,遇到此事,怕要避嫌的……于是叹了声,只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迫不得已,便迈步往前,走到牢门外,给端王行礼。
  端王坐在凳子上,见他来了,依旧面沉似水。
  张刑部瞧着里头一点微光,映的端王的脸色愈发雪白,不知为何他心中竟掠过一丝凉意,忙又道:“王爷,卑职已经看到宫里的人走了,卑职这就给您开门。”他急忙挽手叫人,要给端王开锁。
  端王道:“不必了。”
  张刑部心头一揪:“王爷……”
  端王道:“是本王答应要换侄女出去的,本王在此,是应该的,放我出去,你必然又难做,还是不必如此了。”
  张刑部听着这淡然的声音,心里为难。
  端王见他站在牢门口上,面露难色,便道:“张大人,你还是去查案吧,此地不用你相陪了。”
  张刑部怔然,端王道:“这案子大有蹊跷,你是聪明人,且好自为之吧。”
  张刑部后退一步,而后双手捧起,深深行礼:“卑职先告辞了。”吩咐左右:“小心伺候,切勿慢待王爷。”
  张刑部离开之后,端王慢慢地叹了口气,举头打量这间牢房,见头顶黑压压地,只有当中透出一个透气小孔洞。
  端王定神看着,不知为何竟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有种感觉,竟好像不知是在哪里看见过似的。
  然而他这一辈子,也只在此刻曾进过刑部牢房罢了,又怎会“似曾相识”?
  端王想着,淡淡一笑。
  顷刻,外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端王知道有人来到,却仍不动。
  先是宁妃的声音传来:“一帮混账糊涂东西,都疯了不成?竟敢把王爷关押此处!”
  而后是侧妃景玉姗的声音:“娘娘您别气坏了身子,先见过了王爷再说。”
  两人被狱卒领着,走到此处,宁妃站定了一看,脸色发白:“王爷!”
  玉姗也抬手按住胸口,呼吸急促,喘息不定,靠前道:“王爷,你还好么?”
  端王见王妃侧妃都到了,却仍淡淡道:“这里不是好地方,你们怎么都来了?快些回去吧。”
  宁妃见他举止淡然口吻也是波澜不惊,便问道:“王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好端端地竟给关押起来?这总也该有个罪名。”
  端王道:“是我跟人打赌,才自愿到此处呆一阵子的,过会儿没事,自然会给放出去,不必大惊小怪的。”
  玉姗道:“既然是打赌,玩笑般的话,做不得数,王爷何必要当真?您是千金之躯,怎么能呆在这个地方?”
  宁妃道:“正是,若是此事传扬出去,又叫百姓怎么想?还以为王爷是犯了什么事儿。”
  端王见她们两个不肯离去,便道:“我若无辜,怕别人说什么?我意已决,你们再怎么说也无法改变我的决定,也不必痛苦为难,只回王府安安静静等候,这件事必然会顺利结束。”
  宁妃听了这话,举手把狱卒挥退,才道:“王爷,事到如今你又有什么可瞒着我们的,我们本是一体的,荣辱与共,王爷如今入狱这样的大事,难道就云淡风轻拂过去了?到底内情如何,王爷何不告知,让我跟妹妹一块儿想想法子?”
  端王道:“此是我自愿的,说了不必你们参与其中。”
  宁妃心凉,转头看向玉姗。玉姗望着她的眼神,终于说道:“王爷,为何我们在路上,说原本刑部是要去卫府捉拿明媚,是我哥哥跟王爷相继挡下了……而后王爷便进宫,明媚却回了卫府,王爷,如今王爷入狱,可是跟此事有关?”
  端王微微皱眉:“难道本王行事,事事都要向你们交代?说了不必多问,速退!”
  玉姗不敢多言,泪却涌了出来,小声道:“臣妾、臣妾也是关心王爷安危……”
  宁妃也道:“王爷,你纵然不说,难道我们就不知了?王爷不说,是不是因为此事正是跟明媚有关,王爷更怕我跟妹妹责怪明媚?”
  端王见她两人一唱一和,把事情说白了,索性便道:“不错,我素来当卫凌是知己,他如今不在京中,明媚自然是我护着的,奈何此事关系太子,皇后不肯放人,我便给她一个交代罢了。你既然明白我的意思,就该知道我不乐见什么。”
  宁妃略冷笑,却叹道:“王爷事到如今身陷囹圄,兀自惦记着别人……是否会受委屈……”
  端王道:“你们两人的心意,我自明白,放心,此事不会祸及王府……只要你们安心等待便是了,回去吧。我不会再多说了。”
  宁妃跟玉姗对视一眼,终于双双行礼:“既然如此,臣妾告退了。王爷且自保重。”
  两个人转身,徐徐往外而去。
  此刻大概将近黄昏,屋顶上的光线变得有些淡黄,端王仰头看着,眼睛一眨,不知为何有种错觉,仿佛看到有雪花从那一团光中落了进来。
  然而此正是夏天,又哪里会有雪?
  如此过了两刻钟,端王听到脚步声重又响起,他也不抬头,只看着桌子上那凉透了的茶色。一直到耳畔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王爷……”
  端王听了这个声音,浑身汗毛倒竖,蓦地抬起头来看向外间。
  却见牢门边上,静静地站着一个人影,身段纤弱婀娜,双眸于黄昏暗色之中,幽幽秋水般澄明闪烁。
  明媚看着端王,在他抬头之极,双眸之中的泪忍不住扑簌簌地便落下来。
  端王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什么来,只是极快地起身,快步走到牢门口,伸手握住明媚的手:“你怎么来了?”
  他的大手握住她的手,明媚一时说不出话,拧着眉不停地落泪。
  端王见她垂泪之态,忙抬手替她擦去脸颊上的泪水,然而才擦了去,眼中大颗大颗的泪珠又滚出来,却是擦之不尽,端王心急,忙劝慰:“乖,别哭,叔叔没事,只是在此坐坐……没什么大事,值得你落这么多泪么?”
  明媚吸吸鼻子,抬头看他:“你、你是替我来的?”
  端王忙一笑:“自然不是,是我在宫内……跟皇后打了个赌输了,她一气之下,就罚我来静坐思过。”
  “不是,”明媚摇头,“你骗我。”
  端王握紧她的手:“乖孩子,叔叔真的没事,你瞧,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倒是你,你自己一个人来的?来这种地方做什么?他们也肯让你进来?”
  明媚听了这些话,只是哭,原本以为她跟景正卿都没事了,没想到,到底还有个人代他们受过……只是她万万想不到竟会是端王。
  景正卿去后,明媚怀着疑心,旁敲侧击,终于从云起口中得知真相,她哪里会受得了这个,当下便叫云起领着来刑部。
  若不是云起,恐怕还真的进不来。
  明媚抽噎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王爷,做什么要这么委屈自己?”
  端王沉默片刻,终于说道:“我虽是王爷,可我也是明媚的叔叔……关爱照顾你是应当的,何况如今你爹爹不在京中,我若让你有一点闪失,他回来后,必然饶不了我的,横竖我也是为了自己着想啊。”
  明媚听了这话,忍不住含泪噗嗤一笑:“王爷怎么竟怕我爹爹?”
  端王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他总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我忍着忍着,竟成了习惯了。”
  明媚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才露个笑脸,忍不住又觉得心酸,泪便又掉下来:“总之我不要你为了我这样。”
  端王忙道:“明媚,你听话,快点跟人回去,好好地呆在家里,不要出来走动,这件事不出几日就能解决。”
  明媚道:“都不知是谁刺杀的太子,怎能如此轻易?你又骗我。”
  端王道:“这回不骗你,你相信纯佑叔叔。”
  明媚抬眸,含泪看他,端王望着她带泪的眼睛,不知为何脑中竟有一种奇怪的闪念,仿佛……
  端王握着明媚的手,身子往前一倾,将要靠近明媚的脸的时候,却又恍然惊醒,忙松手,重站直了身子。
  明媚怔了怔:“纯佑叔叔?”
  端王暗中吸了口气:“没事……明媚,你相信我吗?”
  明媚呆呆看他:“我、我也不知道……”
  端王忍不住笑了笑,抬手摸摸她的脸:“那你相信卫凌吗?”
  “爹爹?”明媚不解。
  端王欲言又止,微微一笑:“总之你好端端回去,静静等候就行了。”
  明媚用力摇头:“不,我不走!本来是该我在这里的……纯佑叔叔,我陪你一块儿吧。”
  端王吓了一跳:“说什么?这又不是什么好的……快回去。”
  明媚仍是固执地摇头,隔着囚栏把头蹭过来,试图靠在他的胸口,端王望着她充满依赖的动作,心中一动,伸出双手,将明媚环抱住。
  明媚忍不住又哭起来:“纯佑叔叔,我要跟你在一起。”
  端王低头,亲吻她的发顶,她身上那种淡淡地香气,是这充满了腥恶臭气的黑暗地方唯一地宁馨,端王亲了口,忍不住又轻吻一下:“乖乖地回去,别让叔叔的一片苦心……都白费了,知道吗?”
  宁妃跟玉姗出了刑部大牢往王府返回的路上,正好明媚跟云起同他们擦身而过。
  宁妃从轿帘的一角看出去,瞧见是卫府的马车,刹那,放在膝上的手略用力,将缎裙抓出数道褶皱。
  此夜,在卫府内室,明媚抱着卫峰,望着面前一根红烛滴泪,呆呆出神。
  与此同时,就在卫府门口,一顶小小轿子缓缓停下,有人躬身出来,拾级而上。
  而在皇宫之中,太后的寝殿,有一道暗影缓缓闪身而出。
  李太后若有所觉,扭头看去,顿时面露骇然之色:“是你?”
  那人无懈可击的笑容里泛着一丝冷意,目光如剑锋般,淡声道:“太后,许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