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撸书斋 > 古言 > 相媚好 > 拥抱
  景正卿老马识途,拐进内堂去见明媚,果真见她还没起……屋里静静地。
  景正卿瞧着玉葫不在,便蹑手蹑脚走过去,撩起帘子,低头看去。
  眼前是一张如画似的恬然睡容,身着白色的绢丝里衣,一尘不染,越发显得肤如雪色,眉眼分明。
  景正卿怔怔看着,垂涎之余,心中生出一个念头来:什么时候才能将她抱在怀中呢?彼时,必然是日日夜夜也是看不够的。
  景正卿看了会儿,心突突乱跳,见左右无人,便伏低身子,在那娇软的唇上轻轻一碰。
  明媚有所察觉,便嗯哼数声:“别闹。”
  景正卿听到她初醒慵懒的声音,恨不得一下扑上去……却到底还是有分寸的,后退两步,瞧见桌上有一壶茶,便自己倒了杯,喝了口定神儿。
  明媚闭着眼睛,翻了个身儿,耳畔听到水声儿,还以为是玉葫倒茶,便也觉得口渴,哼唧着说:“要喝。”
  景正卿正喝了两口,垂眸看着杯中的茶,转念一想,便走到床边。
  明媚正欲爬起来,景正卿张手,在她肩头一搂,将人抱入怀中。
  明媚眼睛兀自还闭着,景正卿低头,便吻住她的唇。
  明媚呆呆地张口,景正卿便将嘴里的那口茶水送了过去。
  明媚身不由己吃了那口茶,才察觉不对,迷迷糊糊睁开眼眼睛,蓦地看到是他,顿时脸颊绯红:“怎么是你!”
  景正卿意犹未尽地一舔嘴唇,笑道:“妹妹还喝不喝了?”
  明媚抬手捂住嘴,看看他,又举起拳头打他。
  景正卿任凭她打,便道:“谁让你这么晚了还不起床的?也不怕有只大灰狼进来吃了你。”
  明媚嚷道:“你自己就是,还说呢!”
  景正卿听得外头动静,便知道玉葫来了,当下放开明媚,起身到了桌边,便道:“这茶是凉的,你别喝了,等玉葫来了,给你倒杯热的才好。”
  正巧玉葫进门,闻言道:“二爷怎么一大早来了?”又看明媚:“小姐起来了?口渴么?外头有准备好的热茶,我给你倒杯去。”
  明媚一声不吭,玉葫便如风一样又去了。
  明媚叹道:“你瞧,这是我的丫头还是你的丫头,我一句话还没说呢,她只听了你的,就飞快跑了。”
  景正卿便道:“那是因为你想不到的,我便早想到了,玉葫极有眼色,知道我说的对,自然就照做了。”
  明媚哼了声:“你只自夸罢了。……对了,你这一大早来做什么,可有事?”
  景正卿听她问,不由地就想起昨晚无意中见到的那镯子来。
  景正卿略觉踌躇:“明媚……”
  明媚正披了件衣裳:“怎么?是了,这些日子很少见你,听云起说你近来很用功,莫非是在奋发图强么?”
  景正卿忍不住一笑:“我也不敢不奋发,昨儿还跟母亲说,我是在临时抱佛脚呢。”
  明媚掩着嘴便笑:“若是那佛不要你抱呢,该如何是好?”
  景正卿道:“佛不让我抱不打紧,最打紧的是你让我抱便是了。”
  明媚瞪他一眼,便翻身要下地,景正卿见她垂着雪白的玉足,便忙走过去,把鞋子给她提过来,单膝跪地,亲自为她穿上。
  明媚愕然之余,便想缩脚,景正卿握着那滑嫩如玉的玲珑小脚,不肯放手,目光竟也无法移开,恨不得低头在上面亲上一口。
  明媚的心也怦怦乱跳,红着脸转开头去。
  景正卿捏一捏,又在她嫩嫩地脚心轻轻一挠,明媚低低叫了声,越发脸红耳赤。
  好歹穿上鞋子,景正卿才起身,玉葫便端着茶进来了。
  两个都吃了茶,玉葫就对景正卿说道:“表少爷吃了早饭不曾?不如跟小姐一块儿吃吧。”
  景正卿自是吃过了的,但既然能跟明媚一块儿,又有何不可,何况他心里那件事仍是未说。
  片刻早饭备好了,景正卿跟明媚一桌儿对坐了,便看明媚吃东西,明媚道:“今儿你没事儿么?不用去衙门?对了,你还没说你一早来做什么呢?”
  景正卿见她吃的香甜,便也夹了一根翠绿小菜慢慢吃了口:“我……”
  ——现在他们两个都各归各位,且明媚也答应了他……婚约可望,若说起镯子在苏夫人手里,明媚会怎么想?又会不会因此而引出一些不相干的变数来?
  景正卿咽下那一茎小菜,微苦,微甜……正出神之中,就觉得唇上有什么滑动。
  景正卿忙定神看去,却见是明媚用筷子夹了一块蛋清,在他的唇上擦来擦去,一边偷笑。
  景正卿瞧着她欢喜笑容,心中也甘甜十分,便张口把那蛋清咬了去,才道:“你不赶紧吃,又玩什么?”
  明媚道:“许你玩,不许我玩么?”
  景正卿笑道:“那再给我吃一口。”
  明媚瞧了会儿,便夹了一片蒸的火腿肉给他:“吃吧,别说我不给你吃,你多吃些,也好有力气去练功读书啊。”
  景正卿张口吃了,入口酥软,香嫩甘美,他也不是没吃过这东西,但是被明媚递过来的,滋味却尤其不同。
  这一瞬间,景正卿忽地想起那惊魂一夜,在城郊那破房子里头,他们曾许下的那句……
  ——我会陪着你,跟你相依为命,白头到老,平安喜乐……
  从这刻,景正卿隐隐瞧见那道预示着心愿达成的光。
  景正卿来这一趟,心满意足,且又暂时放下了心头那个结。
  景正卿去后,明媚洗漱了,正在斗卫峰玩耍,端王却来了。
  明媚听了玉葫报信,即刻跳起,才出了廊下,就看到端王负手而来,两下见了,明媚便笑道:“纯佑叔叔,你来找爹爹么?爹爹可不在呀。”
  端王望着她如花笑脸:“他在不在有何关系?叔叔来看小明媚不成么?”
  明媚道:“当然好啦,我也想纯佑叔叔了,我原本想等爹爹得空了,领我去王府玩儿呢。不料爹爹这几日甚忙。”
  端王笑道:“只怕你是说着哄叔叔开心的……平日也不见你去,我那府门口都要长草了。”
  明媚听他说的有趣,又略带哀怨的口吻,忍不住便捂着嘴笑,又道:“才不信呢。”
  端王看着她,便叹了口气,如今她大了些,倒是不好动辄就抱了,于是只伸手摸摸明媚的头。
  明媚陪着端王到了后院,张娘子玉葫等忙见礼,明媚便叫张娘子把卫峰领了来,给端王看。
  端王望着小卫峰粉嫩的样儿,笑道:“不错,这孩子甚是可爱。”
  卫峰张手,便抱住端王,明媚就笑着哄卫峰:“峰儿,快亲个王爷叔叔。”
  卫峰被明媚教的“见人就亲”,且说亲就亲,当下便凑过去,在端王的脸颊上亲了口。
  端王笑了数声:“好乖的小家伙,将来必然也是个聪明伶俐的……”端王说了这句,又看向明媚,道:“看到你们,倒是有点羡慕卫凌了。”
  明媚听出他的口吻之中带几分落寞,明媚心中怦怦而动,低头看着地面,沉默片刻,才又重新抬头看着端王,便问道:“纯佑叔叔,你为何还不成亲?”
  在去年,让整个京城乃至天下都为之欢腾的一件事便是,端王已经跟镇国公家的小姐订了亲。
  只是到现在,差不多也要一年了,按理说已经是随时都可以选个黄道吉日成亲的,端王却还未娶亲,按理说他的年纪已经是“大而又大”,不知为何他竟丝毫不急。
  端王听了明媚问,便转头看她:“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明媚同他目光相对,就低了头:“我、我就是好奇……”
  ——倘若娶了亲,好歹也有了个作伴之人,端王该不至于就流露出方才那种类似寂寞的神情吧……
  端王道:“莫不是你父亲又说了什么?”
  “没有!”明媚摇头,“是我才想到的。”
  端王凝视着她低头的模样,便笑道:“吓我一跳,我以为卫凌又有什么主意了。”
  明媚听了,便微微皱眉,抬头看向端王:“父亲的主意?……纯佑叔叔,你……你跟宁小姐定亲,真的、只是因为父亲的主意吗?”
  端王又是一则意外:“你怎么……哈,自然不仅如此,我也觉得这样做是对的。”
  一问一答之间,明媚怔然:端王话中的意思,自然就是把这婚姻当成了政治的筹码,怪不得他不着急成亲,若是喜欢对方的,怕是巴不得就早些娶回来。
  没来由地便想到景正卿,明媚想到他跺着脚说“受不了了”之类的话,忍不住笑笑,然而想到端王……却又忍不住皱眉,轻轻地叹了口气。
  端王道:“明媚怎么了?”
  明媚抬眸,不加掩饰地对上端王双眼。
  四目相对,端王又在她的眼中瞧见那种曾叫他惊心的悲悯之色……一直到如今,他都难以忘记,那时候的明媚才是六岁半,眸色同现在的一模一样,像是能看穿他心底那些藏起来的苦楚。
  明媚不答,只是有些忧愁地转开头去,茫然看着卫峰在地上走来走去地玩耍。
  端王看着她面上浮现的那一丝悒郁之色,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明媚会问他为何不娶亲,这孩子,怕是在担心他吧。
  端王轻声唤道:“明媚。”
  明媚转过头来看他,端王冲她温柔一笑:“过来这儿。”
  明媚一愣,终于起身,缓缓走到端王身旁。
  端王张手,便轻轻地将她抱起来,拥入怀中。
  明媚微微一颤,仿佛听到谁人的一声叹息,如烟尘般飘落。
  明媚心中微微酸涩,她最近跟景正卿是越发好了,但正因如此,却越觉得端王有些“可怜”似的。
  卫峰在地上漫无目的走了会儿,忽地看姐姐被抱着,他便也忙不迭地跑过来:“抱抱,抱……”
  端王探出左臂,将卫峰也抱入怀中,紧紧地一并搂住了。
  卫峰又叫:“亲……”
  端王哈哈大笑,在卫峰嫩嫩地小脸上“吧唧”亲了口,明媚正欣慰他终于露出欢快笑颜,端王却又转头,也在她的脸上用力亲了口。
  数日后,黄昏,景正卿跟同僚们吃了饭,正要回房,却见从外来了一人,一看他,忙跑过来:“正卿正卿!”
  景正卿瞧是云起,便笑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正吃了饭。”
  云起毫无说笑之意,一脸焦急:“吃什么饭,你还不知道呢?卫大人遇刺了!”
  景正卿浑身“嗖”地一阵凉意掠过:“什么?哪个……”
  “还有哪个?”不等他说完,云起道:“明媚的父亲,你的姑父,卫凌卫大人呀!”
  景正卿心中震颤,伸手攥住云起手腕:“怎么回事?人如何了?现在何处?”
  云起道:“我也是在路上刚听说的,来不及去看个究竟就来找你了。”
  景正卿道:“事不宜迟,我们快先去卫府看看!”
  云起正有此意,当下两人一拍即合,双双出了衙门,翻身上马,往卫府而去。
  两人一路且行,便见到许多巡城官兵来往,见了他们……头领们对云起景正卿这些京中风头正劲的贵族少年字第都是熟悉的,便不曾拦截。
  景正卿倒是叫住一个相熟的,便问:“张大人,这是怎么了?”
  那张大人道:“刚得了信儿,有人行刺户部侍郎卫大人,被当场格杀了两名,其他的逃之夭夭,这正搜捕呢。两位是要去哪?”
  景正卿道:“正是要去卫大人府上看看,您忙。”
  当下分别,景正卿跟云起马不停蹄到了卫府,却见门口上已经停了一辆马车,看那车驾记号,却正是端王。
  门口的侍卫也是跟随端王的,见了两人,便不曾拦。
  景正卿跟云起匆匆进门,到了内室,却见外头守着许多人,张娘子抱着卫宸,玉葫,还有小厮们跟端王的随从。
  景正卿跟云起一前一后,放轻了脚步,入内一看,各自吃惊。
  卧室里头,除了床上的卫凌,床边坐着的自是明媚,身边儿站着卫宸,另一侧是端王,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竟是廉国公府的李曼梓。
  卫宸见两人进内,便走过来。景正卿悄声问道:“哥哥,怎么回事?”
  卫宸将云起跟景正卿拉到门边,才说道:“父亲在回来的路上,几个贼人意欲行刺……本是无碍的,谁知廉国公府的小姐正也在场,父亲为了护着她,不留神被刀划伤了手臂……”
  景正卿方才看到卫凌躺在床上,惊疑之间,问道:“刀伤竟如此厉害?”
  卫宸一脸地不安:“自然不止是刀伤,那刀上竟涂了见血封喉的毒药。”
  景正卿跟云起对视一眼,一瞬都不寒而栗。
  云起问道:“是什么人这样狠毒?”
  景正卿却问道:“姑父如今情形如何?”
  卫宸摇头,对云起道:“还不知情……”又答景正卿的问话:“幸好父亲自个儿及时处理,才不至于就……但是情形也不容乐观,已经换了几个太医了,先前才服了药,要等会儿再看究竟。”
  景正卿亦很焦急,道:“我入内看看……”
  卫宸将他拉住:“你进去后,若是能劝,就劝明媚别在那守着了,免得她伤心……方才差点儿她晕了过去,我怎么劝也不听。”
  景正卿心头阵阵发冷,只好点头。
  三人重新入内,略走近了,景正卿一看,见床上卫凌脸色不似平日般白皙,反而像是笼罩着一层淡淡灰气一般!唇上也毫无血色。
  端王察觉三个来到,便回过头来,景正卿跟云起忙行礼,端王一摆手示意免礼,面色肃然,一言不发地转身出去了。
  李曼梓瞧见三人,便缓缓地转过头去,景正卿见她双眼发红,显然也是哭过的。
  景正卿这才靠前,他不敢吵卫凌,便低低地唤明媚:“妹妹……”
  明媚转头看他,双眸之中泪珠滚滚。景正卿小声道:“明媚,别哭,别哭……给姑父看到了会难过的。”
  明媚摇摇头,转身又去看卫凌,卫宸便向景正卿使了个眼色。
  景正卿便握住明媚肩膀:“妹妹,你出来,我有句话跟你说,姑父才吃了药,不能打扰他,等会儿他醒了,咱们再来。”
  明媚只是不从:“我不走。”
  景正卿见她神情哀恸,又记得卫宸的话,便温声软语哄着,一边将她半抱半劝,终于离开内室。
  明媚出了室内,一时哭出声来:“你做什么拉我出来?”
  景正卿温声道:“姑父如今的样子,就像是我之前受伤半是昏迷那阵儿……最是担心你的,你总是哭,他反而不安心……你放心,姑父不会有事,他的武功那样高强……比我更强百倍,我都能化险为夷,何况是姑父?”
  明媚听他安慰,才哭倒在他怀中,道:“景正卿,你不知道,我心里怕极。”
  景正卿抱住她,轻轻抚摸她的背:“有何可怕的?你瞧王爷都在,太医们也在……”
  明媚道:“你不懂……你不懂……”
  景正卿听出几分异样来,便问道:“怎么了?”
  明媚咬了咬唇,才低低呜咽着说道:“我瞧着爹爹的样子,才忽然间想起来……当初,当初在渝州,你去之前,爹爹……也曾有过一遭,是这样的……”
  景正卿浑身一震:“什么?”
  景正卿今世从未去过渝州,明媚这话的意思,自然乃是前生。
  明媚泪眼婆娑神情恍惚道:“我记得那一次,父亲也是如此……他、他只跟我说,是病了……叫我不必担心,谁知道……却一日比一日更沉重,最后就……”
  明媚说到这里,几乎更大声地哭起来,拼命忍住,才又道:“我方才看见父亲的样子,才忽然醒悟,原来当初,父亲不是病,而是……也是被如此地伤着了!”